“魚皮給剝了送上來,待會兒她瞧見了又得鬧。”
小太監一邊聽著,一邊嘴巴長的老大。王全小跑著跟上去,走在他身側抬手拍了他一下:“你記住沒,還不快些?”
“是是是。”小太監回過神趕緊彎下腰,等再抬起頭,陛下與王公公已經不知去了哪兒。
他一臉霧水地將菜名報上去,總管卻是見怪不怪,聽見那要剝了皮的鱸魚,點了點頭:“知道了,馬上送去。”
小太監這一路上都要好奇死了,見狀,沒忍住,問:“公公,那位到底是誰啊?”他去乾清宮傳膳過兩回,從未見過陛下對人有這樣好的耐心過。
頭頂被人拍了一巴掌,掌事總管才道:“還能是誰,自然是皇後娘娘。”
“啊!”小太監更迷糊了,捂著腦袋暈乎乎的,喃喃道:“陛……陛下才剛登基,並……並未皇後之位啊。”
世人口中的新帝,正快步走向了一處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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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跟在身後,眼也不眨的跟了上去,往頭頂瞥一眼上面寫著合歡殿。
這合歡殿是陛下命人特意修的,之前這地兒是放太上皇的書籍的一處宮殿,地方大的很。後來,聖上登基之後,就命人在這兒處弄了個屋子。
這地兒也沒什麼好,用了快兩個月才做好,裡裡外外幾乎算是重新弄了,可偏偏就一點,這地兒就在乾清宮的後面,兩座宮殿緊緊挨著。
無人知道的是,乾清宮的後方通了個小道,就是往這合歡殿去的。
陳琢一往合歡殿裡頭走,眉心就緊緊擰了起來。七月的天透著炎熱,可偏生這屋內涼的有些瘆人。一路快步走過來,額頭上滲得都是汗,進了這屋子裡面色都沉了下去。
“你們主子呢?”
王全聽了這聲兒就自己不對勁。他將眼神落在大殿中央。那浮雕著龍鳳呈祥的金盆裡正盛著冰塊,旁白站著兩宮女,手中搖著西域送來的合股扇正緩緩的轉動著。
那冰塊太大,滲著霧氣,右下角那象牙點翠的屏風上都透著一點水露。
打一眼瞧,這裡面合歡殿裡單拎一樣出來都是價值連城。這地兒是陛下親自讓人蓋的,這地兒一來就在乾清宮身側,等於說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二來,陛下開了私庫,讓人四處去尋珍寶。又在那些珍寶裡面挑最好的,最稀少都讓人送到了這兒,小小一個合歡殿,外邊瞧著不起眼,可裡邊卻實打實的是金屋。
“娘娘在裡面小憩。”
陛下一聽,快步往裡面走。王全站在原地候著,沒進去。
裡屋相較於外面自然是更加的豪華,太子的長靴踩在金絲地毯上,目光往裡一瞧正對著窗棂玉笙躺在美人榻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屋內冰冰涼涼的,她縮在這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朝前走的腳步放慢,陳琢走到她身側,指尖彎下探了探。指腹之下,那張臉一片冰冷。那張臉瞬間就變了,拿了條絨毯剛放上去。
美人榻上,閉著眼睛小憩的人眼睛都沒睜:“不要,熱。”
陳琢還是將絨毯蓋上去,聲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哄著道:“屋內冰塊太多了,再這樣下去要著涼了。”
絨毯蓋了個嚴實,玉笙剛有點睡意立馬就沒了。
她不耐煩的睜開眼睛,剛睡醒的眼睛清凌凌的,往陛下那兒瞪了一眼,抬手就要將身上的毯子給扯開:
“都說了熱了,非要給我蓋。”
這外頭任由是誰來,聽見有人敢這麼跟陛下說話,隻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可這兩個月來,任由玉笙如何折騰,陛下卻還是好聲好氣的哄著。
“你上次貪涼喝了幾天藥,這是好了又給忘記了?”
目光往下,落在玉笙的肚子上。肚子都六個多月了,微微鼓了起來。玉笙本就瘦小,懷孕這麼長時日來,養了三個月就隻是將之前掉的肉給養回來。
胳膊手臂哪哪兒都是瘦的,唯獨肚子鼓了起來,瞧著嚇人的緊。
孩子越大,他便越是害怕。
“太醫說了,懷著身孕要少貪涼。”陳琢將眼神挪開,坐在她身側將她的手給藏在了薄毯中:“孤拿把扇子給你扇一扇可好?”
御膳房的奴才來傳膳的時候,就見高高在上的陛下正坐在小繡墩兒上給人扇扇子。
晚膳是陛下親口吩咐的,也是這段時日玉笙吃的比較多的。
她懷著身孕,胃口不好,時常的吃上兩口就得吐,時間一長她自是不樂意吃了。陛下哄著她喝了半碗燕窩湯,又吃了兩片清蒸玉筍、吃了兩口獅子頭。
“嘗嘗這魚?”鱸魚剝了皮送上來的,陛下夾了一塊送上去:“你太瘦了,要補補。”
那魚瞧著就沒胃口,玉笙不樂意嘗嘗。搖搖頭:“不要。”
“你就嘗一口。”陛下還是不肯放棄,玉箸送到了她嘴邊。玉笙皺著臉,但還是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嘗了一口,可下一刻又開始吐的昏天黑地。
大半夜的,乾清宮內又請了太醫。
王全在外面嘆著氣,今日這隻怕又得鬧。這玉主子懷著身孕之後性子就變得越發的厲害,三天兩頭的就得來這一通,又作又嬌的,鬧騰的厲害。
他尋思著這主子估摸著還是打著出宮的心思,準備作的讓陛下放過她呢。
王全想著,捂嘴打了個哈欠,靠在門框上打起了盹。作吧,作吧,作妖吧。王全嘀咕著,陛下本就對強留玉娘娘下來心中有根刺。
這玉主子一作妖,殿下留人留的越發心安理得了。
王全閉上眼睛,做夢的時候還在祈禱著,希望這玉主子越作越好。
“都怪你。”太醫一走,也將這殿內的冰盆給撤了兩盆。玉笙吐得渾身都是汗,衣裳黏在身上,一肚子的委屈。
“都說了不想吃,還要逼著我吃。”她如今懷著身孕,膽子大的厲害。那小手往那龍袍上抓著,新做的龍袍就不能看了。
陛下一臉的無奈,卻也沒去阻止,拉起她的手邊輕著邊哄:“好好好,都怪我。”
他如今是什麼都由著她,玉笙又是存心折騰,又是鬧了一個晚上。
翌日,陛下去上朝的時候,眼下一片烏青。朝中的大臣們不知其原因,還當陛下是看折子看的,一臉的感動。
玉笙折騰了一晚上,翌日等到晌午才醒。
吃了點午膳便去御花園散散步,這是太醫吩咐的,她底子沒打好,身子過於地虛弱,懷上身孕之後每日都需要出來走動走動。日後生的時候才不至於吃苦。
陛下一聽,便記在了心裡。
專門派了一隊護衛守在門口,陪著她去逛御花園。每日裡她出門身後總是浩浩蕩蕩的,玉笙煩的緊,這幾日已經決定不出去門了。
在御花園裡逛了一圈兒,要走的時候一眼生的小太監忽然闖了過來,跪在地上:“玉……玉主子,有人想見您一面。”
玉笙想了想,跟著那人過去了。
那人帶著她走在冷宮門口停下來時,她也沒什麼意外。太子妃因陸家出事,受了牽連,被褫奪了太子妃之位。
後來,才知道將她與前皇後關押在了一起。如今,陸家親族已經全部問斬,非親族者也被流放崖州。
整個京都,就太子妃與皇後兩個陸家人。
玉笙走進去的時候,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冷宮之中氣氛不對,可今日卻是安靜的有些異常。玉笙走過去往裡瞧了一眼。
冷宮裡面隻有一方床榻,外加一個掉了漆的桌子。
太子妃坐在椅子上,而她身側,昔日裡的皇後娘娘一身破舊的素衣坐在地上,手中拿著個饅頭正痴痴傻傻的笑。
玉笙往前走的步子不動了,皇後娘娘這個樣子像是入了魔。
“早就瘋了。”不過才三個月不見,太子妃就像是變了個人,空蕩蕩的衣裳罩在她身上,虛虛晃晃的。
手指伸出來,骨瘦嶙峋。
她舉起手,氣度還在,哪怕是手中的茶盞破了個口:“冤冤相報何時了,陸家當年欠你的,如今已經還了。”
陸家當年害的洛家被滅,害的玉笙自小就沒了爹娘,被送到那等地方長大。若不是因為這個,就憑借她的身世,當初當上太子妃的還指不定是誰。
“可該是你的,還是你的。”對上玉笙的臉,太子妃到:“哪怕是在那等下作的地方長大,可尊榮,權勢,兜兜轉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了你頭上。”
玉笙垂下眼神:“當年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事情既已經過去,你們陸家欠下的罪孽便向那些無辜死去的人還。”
太子妃的眼神落在玉笙的肚子上,神色翻滾著,忽而又問:“孩子幾個月了?”
玉笙抬手放在小腹上:“六個月。”
“從你入東宮開始,殿下就一直偏愛你。”陛下已經登基三個月了,可她口中還是叫著殿下。太子妃今日讓她過來,也不知到底是想說些什麼,兜兜轉轉的。
“從殿下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她喝著手中的茶,茶盞裡頭卻是清澈見底。沒有半分滋味的水在口中一片苦澀。
“你當初也不喜歡殿下,甚至從不讓他近身,如今這個樣子看上去倒像是痴情。”玉笙看著面前的人,洛家的事她是不記得,可對於殺害她家人兇手的家人,她一樣沒有好臉色。
“那你呢,你對殿下可又是用了心,動了情?”
太子妃好像是就在等住麼一刻,抬起頭來眼神裡帶著玩味。她盯著玉笙的眼睛,好像是要看透入她的骨子裡。
“你的眼神變了。”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太子妃甚至還笑了笑:“你什麼時候動的心?”
“是你與殿下這麼長時日的朝夕相處?還是殿下一次又一次的為了你破例?又或者,是那日遇刺之時,殿下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你面前,還是……單純地隻因為你懷了殿下的孩子?”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從太子妃的口中說出來。
玉笙的臉早就白了。
她深深地看了太子妃一眼,隨即轉身就往外走。背後,太子妃看著玉笙的背影,笑著道:“別對帝王太動心。”
“愛十分,你得表現出三分,剩下的七分你得藏著。”桌面上,那破了口的茶盞裡水已經涼了。
太子妃舉起來,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姑母說,男人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這法子,她用了八年,卻是無用。姑母對陛下用,陛下轉頭就去找了淑貴妃。
唯獨玉笙成功了。
其實這對男人而言,什麼手段,欲擒故縱都是無用的。成不成功,都要看男人的心在不在她身上。
玉笙從冷宮回來,沒幾日就傳來消息,冷宮內,太子妃上吊自盡了。
她聽後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擺了擺手讓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