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溫和的眼神之中,眸子裡卻是一片冰冷。修長如竹的指尖探出,對著他的臉就是一陣摸索。
緊接著,耳後一掀,一塊薄如蟬翼的□□就從他臉上剝了下來。
“鬼煞門的易容術……”沈少卿的語氣輕輕地,指腹翻轉著面具,語氣中透著漫不經心:“三十年前,替陸家研制出假孕之藥,讓當時才剛入宮的皇後因為有孕,迅速坐上皇後寶座的人,是你吧。”
面具之下,浮出一個老者的臉,絡腮胡子,滿臉溝壑。矮小的身姿一點點直起,站直之後,比剛剛高了足足一個頭。
沈少卿像是早就知曉,面上半分驚訝都無。
那潔白似玉的手一轉,將面具替給身後的侍衛:“帶下去吧,殿下要活的。”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架著刀壓著神醫往轎子裡走。
知曉大勢已去,無人救他,神醫也不再掙扎。
隻他被侍衛們壓著,眼神卻是一直盯著沈少卿的臉,喉嚨翻滾著,像是喝醉了似的,咯咯的笑,十分瘆人:
Advertisement
“看你這面相,是大限將至,無力回天。”他眼神直凌凌的,對著沈少卿的臉上下翻看著:“一年前就該死的人,倒卻又活了,與其每日苟且偷生,生不如死的折磨,倒是不如入土為安……”
侍衛們都是貼身跟著的,聽了這些一個個都回過頭。
沈少卿就站在原地,眼神半分不變。他對著眾人的目光,掀了掀眼簾。手背朝外揮了揮,渾身透著一股上位者不容拒絕的氣質:“帶走。”
墨綠色的衣袍在微風中晃蕩。
旁人的命由天定,他沈少卿的命,是生是死,也要由他自己。
***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御醫們束手無策。玉笙這段時日不敢離開太子殿下半步。
可饒是她整日裡都看著,太子殿下還是不醒。
宮中,太子殿下將死的消息背地裡傳的是沸沸揚揚。甚至於,擁護恆親王上位的消息,越來越熱。
可去了恆親王府才知曉,恆親王不在京都。
“恆親王去了一趟江南,說是要看梅花。”回話之人跪在地上,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忐忑。他說完這話之後,又抬起頭往玉笙那兒看了一眼,道:
“莊牧也不在,殿下走之前派他去了一趟西北。”洛鄉君的屍體運出宮之後,恆親王府的人就帶了回去。
如今,恆親王身側的莊牧去了西北,稍微一想,便知,隻怕是送那位‘洛鄉君’回去的。
玉笙閉了閉眼。
不管究竟她是洛長安,還是死掉的那個才是洛長安。但畢竟在西北七年的人是她,死掉之後,回歸西北,也算是落葉歸根。
恆親王看似再狠,到底還是念著一絲舊的。如今,人已經死了,又送回了西北,到底不枉相識一場。
再大的情恨,都該放下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那人是個眼生的,玉笙見人消失在她眼前,松了口氣。
“主子,您怎麼了?”三七絞了帕子來,給玉笙擦了把臉。
“殿下一日不醒,這馬上就要三日之期到了。”玉笙扔了帕子,又轉頭去尋醫書。她這幾日不知看了多少本,卻是毫無頭緒。
腦子裡,心口上,一想到殿下要死,那脹脹的感覺就逼的她喘不過氣兒來。
“殿下吉人天相,定然會無事的。”三七不知如何勸,這幾日,主子擔心,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更是擔心。
主子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呢。
太子妃娘娘倒是好,她去正陽宮安心躲著,養胎。唯獨就是苦了主子,懷著身孕還為殿下忙上忙下。
菩薩啊,您顯顯靈快點讓殿下醒過來吧。
三七就差對著天跪下來了。
“主子,您別看了,這些醫書我們不懂,看了也無用。”眼看著玉笙又在翻,三七急的立馬上前:“是太醫無用,開的那些藥半點用沒有。”
“這麼多天殿下還不醒,定然是開的那些藥無用,連個藥引都沒有!”
“藥引?”玉笙放下手中的醫書,一點一點抬起頭:“我想到了。”
她掀開眼簾,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深吸了口氣:
“我想到救殿下的法子了。”
晚上,玉笙送藥過去。屋子裡安安靜靜的,隻王全在一旁守著,瞧見玉笙,掀開的眼簾顫了顫,又低頭繼續打盹兒去了。
能留在內殿的,都是自己人。這旁人他不信,可對這玉主子,半點都不敢防備。
王全靠在屏風上,抱著身子又要睡著了。
玉笙今日臉色有些白,她打開手中的食盒,拿起藥碗坐下來的時候,身子還晃了晃。
“殿下,喝藥了。”饒是殿下如今昏迷不醒,她還是會習慣性地說一聲。低頭,拿起勺子對著太子緊閉著的唇,小心翼翼的喂了一勺藥進去。
勺子不好喂,玉笙格外的小心。剛喂下去一勺,屋子裡就升起一股血腥味。
床榻上,太子的眉心飛速的擰了擰。
下一勺湊上前,躺在床榻上的人忽而伸出手。那如玉般的掌心,一把掐住了玉笙的手腕。床榻上,那緊閉著眼眸的人,眼簾緩緩地睜開。
他單手撐著手,從床榻上起身。對著玉笙那張驚訝的無法言語的臉。
“你給孤喝的是什麼?”
太子單手伸出去,兩指捏住玉笙手中的青花瓷碗。
“殿……殿下,殿下您醒了?”玉笙表情微僵,呆呆地坐在那兒像個木頭人。她看著太子殿下的眼神,幾乎都不敢相信。
執著碗湊到鼻間聞了聞,再抬起頭,太子殿下的臉陰沉,漆黑一片,整張臉黑的能滴出水來。
王全守在一側,聽見這邊的動靜趕緊上前。他還沒說話,就見太子一手掐著玉良娣的手腕:“孤問你,這裡面是什麼?”
他眼皮一跳,立馬跪了下去。
太子那張暴怒的臉就在面前,灼熱的氣息猶如火焰,燙的人不敢直視。玉笙卻是笑了,她笑著笑著,眼角的淚卻往下掉:“殿下,您醒了。”
“孤再問你一遍,這裡面是什麼?”手中的青花瓷往地上一砸,王全瞧了眼皮子直跳?那哪裡是藥?
那分明是一半的藥,一半的血。
太子急的一雙眼睛猩紅,他雙手去撸玉笙的袖口,兩邊胳膊都檢查了之後,手指卻還是顫抖著。
“哪裡?”他紅著眼睛,散著頭發,目眦欲裂的模樣,恨不得一隻手掐死她。
玉笙對上那可怕的模樣,卻還是笑了:“心口。”
她回。
王全頭皮發麻,立馬將臉埋在地毯上。
下一刻,玉笙身上的衣裳被撕的粉碎,素白色,繡著早春梨花的煙滾長裙被人從肩膀處撕開,半邊身子都露了出來。
隻見那雪白如玉的肌膚上,心口處的地方有一處傷痕。
小指甲蓋大小的刀疤,在那膚如凝脂的肌膚上格外的顯眼。血紅一片,此時還冒著血珠。
太子瞧見那傷口,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顫抖著的手指才撫了上去,指腹堵上那傷口,他用力往裡壓。聽見那意料之中的吸氣聲,才緩緩掀開眼簾:
“不是不愛孤嗎?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帶著血跡的手上前,虎口掐住玉笙的臉,手臂往裡收,他俯下.身整個人壓了過去,對上她的眼睛,面無表情:
“為我擋劍,為我取心頭血。”
“承認吧,你這顆心有我。”
216. 少年郎 萬歲萬歲萬萬歲
玉笙無法注視這人的表情, 更沒有辦法面對這個人的話。她極少有這樣手足無措的時候,她隻知道,再在這裡待下去, 隻怕是要被逼的退無可退。
她一句話沒說, 顫抖著手整理好衣裳,深深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拎起裙子便狼狽往外跑。
身後,床榻上, 太子看著前方落荒而逃的背影, 眉心緊緊地擰了擰,衝著那背影大喊了一聲:“回來!”然而,剛開口, 他卻然咳嗽了一聲。
那聲響, 哪怕是捂著唇也是一樣的撕心裂肺。
地上,王全聽見聲響, 趕緊抬起頭:“殿下, 你萬萬不能動氣。”王全趕緊上前,抬手拍著太子殿下的後背, 等見平靜下來,又給太子殿下喂了顆藥碗。
“張太醫說了,殿下雖無性命之憂,但也受了不小的傷。”那一劍是實打實的刺中了太子殿下。太子知曉皇後斷然會派人前來,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提前就用鎧甲護住了心口,五髒等軟肋的位置,那一劍刺下去,有鎧甲護著,定然隻是個輕傷。當場, 既能瞞住那刺客,後來,也能誘出鬼煞門的人。
此舉可謂是一舉兩得。
但誰也沒想到,玉良娣會無意間闖了過來。太子殿下為了護住玉良娣,用後背結結實實的擋了一劍。
就算那鎧甲擋住了一半的力道,可畢竟重點保護的地方是心脈的位置。所有的計劃與打算全都打破,太子殿下意料之外的受了個大傷。
“殿下。”見太子殿下的眼神還在看著門口,王全心知太子殿下在想些什麼,垂下眼神安慰道:“玉主子這段時日一直再守著殿下,奴才在一旁是看的清清楚楚。”
餘光撩起,往太子殿下那兒又看了一眼。王全嘴裡又加了把勁兒:“要奴才說,玉主子心中一定是有殿下的,隻是如今不懂。”
“日後,等這件事解決了,殿下與玉主子做在一起好好聊聊……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正事才是。”
太子聽完,朝前的眼神到底還是收了回來。王全松了口氣,彎下身子又道:“沈大人那兒傳來消息,說是刺客開了口。”
那日,前來刺殺的刺客是陸家養的死士,都是無父無母也無根基之人。這樣的人,完成任務之後,若是不能全身而退,一般都是服毒自盡。
那天晚上,刺客被放走,本就是計劃之內。
一出了宮門,外面早就已經布置下了天羅地網。這麼長時日來,那刺客一直被關押至大牢中,翹掉了毒牙,隻等著他受不住後開口。
沈少卿面上瞧著文弱,但卻是在那些莽荒之地待了十年之久,心思與手段與面相不符,頗為有些手段。
就算陸家養了那麼多年的死士,如今都能被他撬開嘴。
太子那早就沒了血色的唇色抿了抿,漆黑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暗色:“把消息透露給皇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