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看著面前的人,她實在是想不通,大半夜的叫她過來,到底是有什麼事:“你身子不適,若無要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她說完,還未轉身。床榻上,趙良媛咳嗽了兩聲,這才開了口:“玉良娣原來也是個急性子的人。”
趙良媛的聲音實在是溫柔,輕柔且慢的,又帶著一絲綿。
玉笙本就沒打算走,她這番,隻是想讓趙良媛主動開口而已:“本也不是急性子,隻不過玉笙愛恨分明,與趙良媛之間既有不愉快,那也做不了姊妹情深。”
她的身份被爆,趙良媛首當其衝就是那個導火索。
縱使知曉她如今身子不好,可玉笙對她還是喜歡不起來,語氣自然而然地,也就少了那麼一些溫度。
“是做不了姐妹情深。”嘴角有血漬泄露出來,趙良媛就如同沒看見,輕笑著拿起帕子擦拭掉了:“隻你我如今身份對換,你成了良娣,我倒是成了良媛。”
“這樣,你還不滿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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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的眉心輕擰著,一直沒有放下來。她看著面前的趙良媛:“良媛身子不好,若今日是來找我聊天的話,天色已晚,我就不奉陪了。”
這是她第二次說出這樣的話了,但不同的是,她這次是認真的。
她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打算,來與面前的人闲話家常。
“不愧能讓殿下這樣喜歡你。”趙良媛輕笑著說完,再抬起頭來,面上的笑意便漸漸地淡了:“歸根結底,是太子妃害的你如此,敢問玉良娣想不想報仇。”
玉笙隻覺得好笑,在這位趙良媛口中,她莫非就那麼蠢不成?玉笙往床榻上看過去,眼中一片冰冷:
“你如今活不了幾日,就這樣還想著讓我做你的刀,替你解決了太子妃?”
“不是。”
趙良媛抬起頭:“這回,是我親手給了你一把刀,你隻需聽著便是。”
“我這兒有一種藥。”趙良媛像是一早就準備好了,話題轉換得非常快:“吃下去之後,人會快速的懷孕。”
玉笙隻覺得好笑,二話不說直接就道:“這世上若是真有這種藥的話,豈不是亂了套?”這話一看就不可信。
想生孩子就吃上一顆,這要是真的後宮哪有這麼多爭鬥?
“還是你聰慧一些。”趙良媛先是搖頭,隨後,又笑了笑。剛開始,她是信了的。
“ 這藥吃下去,人不是真的有了身孕,而是……假孕。”直到時辰一過,運氣好的話可以裝到快要生的時候。
“元承徽?”玉笙立即就察覺到什麼,問:“當初元承徽忽然懷孕,是你背後一手操作的?”
趙良媛是真的見識到這位玉良娣有多聰慧,寥寥幾個字立即就抓住了重點。她承認地點了頭,當然,當初給藥的時候她是不知道這些的。
“你如今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玉笙邊說著,邊朝著她靠近。
床榻上,趙良媛仰起頭,那張臉上的憔悴與病容到底是掩蓋不住了。與當初第一眼相比,趙良媛就像是變了個人。
可能是大限將至,那渾身的高傲都褪去了些,隻餘下一身的傲骨。
“搬倒太子妃,隻能用這個法子。”趙良媛說著,又捂著唇咳嗽起來:“到時候我會將藥給太子妃,隻要她吃下去,假孕事情一暴露,她太子妃的位置也就是做到頭了。”
“你如何知道,她一定會吃?”東宮八年沒有子嗣,太子妃自個兒就不想生:“你這麼有把握?”
“我不是對自己有把握,而是對你。”趙良媛抬起頭,看著玉笙,眼神之中透著一絲復雜:“你如今登上良娣之位,太子殿下又獨寵於你,太子妃早晚也會坐不住。”
其實,早就坐不住了。不然,當初玉笙還是良媛的時候,太子妃不會動手。如今,玉笙又是獨寵,太子妃的地位已經是岌岌可危。”
“隻要太子妃假孕之事被揭發,按照她之前犯下的錯,的確是可以從太子妃之位上下來。”玉笙邊說,邊點著頭。她歪了歪腦袋,眼神之中忽然就一片冰冷了:“那你要我做什麼?這個計劃,沒有我你照樣可以完成。”
“完成不了的。”
趙良媛抬起頭,復雜的往玉笙那兒看著:“太子妃請太子殿下過去,你若是攔著,這事肯定就完成不了。”
她說得這樣堅決,導致於玉笙不知該接何種話。
“你是這其中的一環,也是最重要的一環。”趙良媛今日的話格外地多,她看著玉笙的眼睛,眼神裡全是復雜:“到時候,你隻需不要攔著殿下去廣陽宮,這事就成了。”
攔著殿下不去廣陽宮?
就等於活生生的送人去太子妃那兒親近。
玉笙出了門,外面的雨還在下著。素嬤嬤撐著傘護著她回去,一直走回合歡殿,玉笙也沒有回身後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之後,床榻上的人一直在看著她的背影。
直到她人徹底消失,那間裡屋的屏風後,才走出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出來。
趙良媛收回看向門口的目光,將眼神看向對面:“多謝殿下答應妾身這一夙願。”下垂著的目光落在那件月白色的長袍上:“殿下都聽見了。”
那人沒說話,一直往門口走去。
趙良媛看著那匆匆而去的背影,面上一片怒容,她衝著那個背影厲聲喊道:“殿下分明一字不落地都聽見了,若是玉良媛心中真心有殿下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親眼將殿下送去與旁人親近的。”
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快步而走,隻聽見她聲音之後停頓住了半響,隨後眨眼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趙良媛吼出那一句之後,已經精疲力盡。她趴在床榻之上大口喘著氣兒。
“娘娘。”嬤嬤上前來,勸她:“你又何必非要招殿下。”太子殿下如今這番喜歡玉良娣,主子這麼做,不就是在殿下的心口上捅刀子麼。
“我隻是想讓他看個清楚。”趙良媛扶著她的手起身,臉上是半分血色都沒了,唇瓣之上一片白。
她眯著眼睛,像是在回憶著:“我跟了殿下八年,殿下從來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別人。”她如今都要死了,她隻是想讓殿下看清,他喜歡的究竟值不值得。
“若是玉良娣真的不攔殿下呢?”
“那她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會成為幻影。”趙良媛說著,語氣都帶著冰冷。
今日,這是一場局,就看玉笙如何抉擇。
攔著,她的目的就實現不了,太子妃無法下臺,她報不了她的血海深仇。
不攔,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太子妃下臺,那麼玉笙是真心還是假意,也將會暴露。
“我倒是希望,她對殿下是真的。”趙良媛說完,悠悠地閉上眼睛。許久之後,外面的細雨敲打窗戶的聲音傳來,滴滴答答的。
豆大的油燈籠著昏黃的光,好久好久之後,才聽見屋子裡傳來一聲嘆息:“不愧是洛家的女兒……”
與她姑姑當年一樣,哪怕是從泥潭中出來,卻也是個令人驚豔嘆絕的人物。
希望……希望她別讓殿下失望吧。
狂風吹打著窗戶透進來,屋子裡唯一一盞光亮都暗了。白玉燭臺之上,最後一抹光都成了黑暗。
趙良媛閉上眼睛,瑟瑟發抖的身子如同搖擺的狂風:“準備吧。”
她嘆息著:“太子妃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在她死之前,希望這一切都能解決掉。
玉笙回了合歡殿,翌日便聽說,趙良媛去請了太子妃。
兩人之間不知談論了些什麼,但之後沒兩日,趙良媛便沒了。
趙良媛走的時候,是個清晨。她院子裡的奴才像是早就有準備,半分慌亂都沒有。這個春日,東宮之中最後一絲喜氣都帶走了。
因著趙良媛的喪事,足足過了頭七,下了葬。東宮之中才算是恢復過來。
“主子。”三七將玉笙的喪服退下來,換了身素一些的裙子。東宮之中雖已恢復以往,但趙良媛畢竟剛過去,穿衣打扮上還是低調些比較好。
“殿下呢?”
因著趙良媛喪事,殿下一直沒來後院。如今,喪事已過。殿下自然是可以過來。
可玉笙腦子裡又想起趙良媛的話,若是太子妃請殿下去呢。她掐緊自己的手心,若真有哪一日,到時,她攔還是不攔?
206. 騙子 精心策劃的一場騙局
趙良媛死後, 是以良娣之位下葬的,就在京郊皇陵。
夜晚,書房裡的燈火微微晃動著。室內一股清淡的迦南香, 屋子裡, 太子殿下坐在紫檀木的書案後。
昨個兒殿下發了一通火,右側的窗棂被砸的有些松動。王全收拾屋子的時候沒注意,今日一看才發覺在漏風。
王全那胖乎乎的身子堵在那兒,藏藍色的太監服被風吹的揚起, 他卻是動也不敢動。
趙良媛一死, 趙家的心就開始動蕩了。前朝,後宮,一向都是緊密相連的。趙良媛一走, 趙家就等於是失了一條助力, 這幾日,一直在想法子塞人到東宮來。
太子殿下煩的很。
昨日裡, 已經鬧了一通。今日, 這趙家的折子又送了過來。言之鑿鑿,話裡話外都是想讓趙良媛的庶妹入東宮, 哪怕隻是個侍妾的身份。
“拿下去吧,日後這類的折子不用再給孤看了。”
太子抬手,便將折子往地上一扔。王全靈活著身子趕緊過去接:“是是是。”他趕緊陪著笑,又生怕殿下被冷風吹著了,到時候又治他的罪。
王全舔著臉,話裡話外的都是討好:“殿下都好幾日沒去見過玉娘娘了,這會子要不過去見見?”
話音剛落下,太子翻著折子的手就是一僵。
“趙良媛的事都過了這麼多日了。”王全語氣裡帶著打量,他知道, 殿下若是不開心,讓他去玉娘娘那兒總沒錯:“這會子去後院也無事。”
太子卻是沒說話。
其實這幾日,他是故意不去合歡殿的。
玉笙是洛家人,除了他之外,整個東宮便就隻有他與趙良媛知曉。趙良媛拿這個請他,他沒有理由不過去。
但沒想到,讓他聽到了那些。相處多年,他太清楚太子妃的為人,為了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她一定會來。
太子下垂著的眼簾之中一片漆黑,他低頭看著桌面上,浮雕錦盒之中擺著一枚藥丸。這是,趙良媛口中的假孕之藥。
後宮之中這種手段並不常見。
把生產和懷孕,當做固寵的籌碼。孩子生下來,並不是因為喜歡,也迎接不了父母的熱愛。在宮中生下來的孩子,隻是個工具。
太子捏著錦盒的手逐漸的收緊,大紅色的浮雕下,手上的血液盡數褪去,慘白的像血。
王全在那兒站了許久,見殿下這模樣,心中微微發顫。殿下極少有這樣真正生氣的時候,隻有在遇到真正怒火之時,才會如此。
“殿……殿下。”眼看著那隻手都要掐破了,王全這才不得已阻止。
那掐在錦盒上的手一瞬間放開。
“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