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的眉心狠狠地擰了擰,元承徽這話聲音不小,四周的人都聽見了。就連純良娣聽了這話,也是一臉的詫異。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你是瘋了不成?”
“你什麼身份,玉良媛是什麼身份?你有多大的膽子,敢這麼跟她說話?”
純良娣一聲訓斥,嚇得四周的聲音都小了些。她如今管理著大半個東宮,地位低的那些人自然是以她馬首是瞻。
她一開口,自然是無人敢插嘴。
若是往日裡,元承徽自然也要嚇得暈過去。可今日她是膽子格外地大,面對著玉笙,唇角裡面都是譏諷。
“嫔妾又沒有說錯。”
元承徽輕笑一聲,往下彎了彎膝蓋,眼皮懶洋洋地掀起來,滿是嘲諷地看著玉笙。
Advertisement
隻知她是殿下從揚州帶回來的,小門小戶的女兒,但平日殿下疼愛得她如珠似寶的,那也就算了。沒想到,鬧了這麼久,居然隻是個揚州瘦馬?
說的清楚明白點,就是個任人賣的玩物。
元承徽一想到這裡,再看著面前的玉笙也就沒了以往的尊敬,大她一級又如何?若是讓旁人知道,她不過是個瘦馬。
今日這一切,那還是她的嗎?
當初,她懷著身孕,殿下都沒給她良娣的位置。如今,玉良媛還給她了吧。
這是老天給她的一個機會,她慶幸自己見趙良娣不對勁就跟了過去。聽見了這麼大的一個秘密。
“你失了孩子,心情不好,暫且饒你這一次。”純良娣擰著眉心:“若是下次再這麼口無遮攔,以下犯上,本宮就要責罰你了。”
“是。”
元承徽輕飄飄的行了個禮,眼睛看向玉笙,面上卻是半點都不害怕:“是我以下犯上,冒犯了尊貴的玉良媛了。 ”
瞧她那一臉陰陽怪氣的模樣,玉笙懶得理會她。
但轉身的時候,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元承徽平日裡這膽子絕對沒那麼大,今日是怎麼了,平白無故地針對起她來。
玉笙想了許久,卻是想不到理由。
這時,頭上一陣輕響,身側的純良娣忽然拉著她的手,興奮道:“煙火來了。”
漆黑的夜空中,煙火一瞬間燃起。細碎地綻放出一朵朵帶著火焰的花來。無數的煙火在頭頂綻放著,璀璨而絢麗。
“好美啊。”
四周驚嘆聲接二連三地響起,玉笙也抬起頭往頭頂看去。
果然如純良娣所說,煙火一旦燃起來,四周便就猶如白晝,整個夜空之中瞬間就亮了。
“殿下在那兒呢。”
純良娣靠上前,伸出手指著前方道:“你瞧。”玉笙順著純良娣的手往前方看去,正對面前的高樓閣樓之上,一群人正站在那兒看著煙火的絢爛。
正前方的紅色憑欄旁邊,依稀能瞧見太子殿下月白色華服的身影。
玉笙仰頭望了好一會兒,從人群中一一瞧了過去,他們在閣樓之上,而她在閣樓下。如看月亮一樣,有得東西她生來就是需要仰望的。
“那恆親王旁邊,坐在輪椅上的是洛鄉君。”
純良娣雖然知道她認識,但不免地還是有些酸溜溜的:“她命好,前有恆親王疼愛,如今又有陛下寵著。”
玉笙垂下眼睛,跟著點了點頭。
漆黑的眼簾,卻是又一瞬間閉了起來。她出身是不好,家世不好,背景不好。但她如今既站在了這個位置上,那她也沒必要去羨慕旁人。
身後,元承徽的眼睛一直在往她那兒看著。瞧見她那側臉,面上控制不住的浮出一絲嫉妒來。她居然還有臉笑,那麼一個低賤的身份,憑什麼出來擋著她的路?
小太監們見煙火熄了又前去點燃新的。
四周的所有人都在看著煙火,元承徽看著玉笙那張漂亮的臉,上前一步到底還是蠢蠢欲動的伸出了手。
她這樣低賤的身份,卻是單單靠著一張臉,便擋了她的路。既然如此,若是這張臉毀了會如何?
元承徽唇角擠出一絲笑,見所有人都在抬頭看著煙火,忽然伸出手,對著身側宮女的後背狠狠地往前一推。
事情來得太過於忽然,那宮女往前一倒,直接撞到了玉笙身上。
她地位高,本就站的比較靠前,宮女整個人往她身上一撲,等才反應過來。可到底還是晚了,腳步踉跄著往前衝去。
這兒本就是離煙火最近的地方,整個人若是撲過去前方可就是煙火堆了。
玉笙嚇得驚呼出聲,“主子!”身側的三七第一個反應過來,立馬大喊。煙火聲被這嗓音給覆蓋,所有人看過去,卻是見她直接撲進了煙火堆中。
“主子!”
“玉良媛!”
點煙火的小太監們嚇了一跳,可手忙腳亂之下,人沒攔住,擺放著的煙火卻是被帶的倒了下來。原本朝著天上放著的煙火,倒下來對著地上放著。
玉笙嚇了一跳,越往後躲,倉皇之中越是躲入了煙火中心。
這邊的動靜樓閣上的人立馬就注意到了。
太子第一個看過去,離得太過遠,他還沒瞧清楚。身側的王全卻是眼尖瞧見了那件內務府送來的繡著蓮葉的長裙。
“殿……殿下,是玉良媛的殿下!”
王全哆哆嗦嗦的聲音叫起來,一邊,微眯著眼睛靠在欄杆旁的恆親王眼簾卻是猛然掀開。他立馬朝著下面看去,隻見那無數的煙火之間,衝著下放的煙火都衝在了那熟悉的身影之上。
隔著那麼多的人海,唯她一人站在了璀璨的煙火之上,四周都是綻放的火花。煙火之中,美得猶如仙境,但每一顆綻開的花火,都有致命的可能。
隻需一個小小的火星,若是點燃了衣物,隻怕迎接她的便是萬丈深淵。
太子雙目瞪大,胸口緊縮,他毫不猶豫幾乎是立馬就往下衝。但人還沒下樓梯,身側,陳珩一個飛身,如同離了玄的箭衝了下去。
玄色的長袍在夜空中掠過,他半點都不含糊的衝入了那煙火般的海。
“恆哥哥!”洛長安大喊一聲。
玉笙渾身顫抖著站在煙火之中,感覺到所有的煙火帶著致命的危險都朝著她飛過來。幾乎快要絕望之時,兜頭一件鬥篷飛過來將她整個人護在了身下。
“別怕。”
陌生的嗓音從她身側響起,煙火燃起的火藥味中,玄色的長袍上還帶著酒氣,卻是將她的恐懼與不安完全地隔開了。
“跟著我,我帶你離開。”
她被遮住了雙眼,面前一片漆黑,她所有的看不見,唯獨隻有耳側的聲響,她跟著他,一步步的往前走。
擺放著的煙火幾乎都倒了。遠遠兒的看上去像是一團火海,眾人這才看見,從漫天的煙火之中,還有騰飛而起的濃煙裡。
恆親王兩手舉起,用身上的鬥篷為她撐起了一把傘,護著她從火海之中走了出來。
“主子!主子您沒事吧,主子!”
三七等人喜極而泣,立馬朝前衝了上來。恆親王看著朝前走的人,捏著鬥篷的手緊了緊,發白的指尖一片煞白。
這麼多人看著,他連站在她身側的資格都沒有。捏著鬥篷的手到底還是放開,長靴往後退了一步。
“主子!”
“主子您怎麼樣?”
三七走上來,拉住玉笙的手上上下下的看著,瞧見她完好無損,半點都沒受傷之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地的煙火堆倒了一半,那麼多的煙火,猶如火海。
若是不小心炸到了身上,傷了手,傷了腳,或傷了眼睛。煙火在皮膚上哪怕是燙傷一點,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
見主子安安全全地回來,三七等一群人心口的石頭才算是落了下來。
玉笙卻扭過頭,往身側看去。
恆親王就站在他身後,她一轉身,他恰好也對著自己看過來。那雙眼睛,漆黑一片,情緒都融入了那片如墨一樣的眼簾之中,深沉一片。
是他,剛剛站在她的身側,對她說:“別怕。”
那煙火堆中,堪比火海,玉笙如今雙手都在克制不住地顫抖著。裙子下的腿微微打著細顫,她深深吸了好一口氣。
對著恆親王走了過去。
陳珩低下頭,看著她朝著自己走來。頭頂的煙火還在放著,她繡花鞋踩在地上,朝著自己走來。高大修長的身子一瞬間站的筆直,連下垂的雙手都握住了拳頭。
下顎線條繃得緊緊的,他甚至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多謝恆親王。”玉笙站在了他面前,繡著碗蓮的裙子晃了晃,她認真地給他行了個禮:“若不是恆親王,玉笙隻怕命不休矣。”
後怕還在,她強行忍著,才算是硬生生的鎮定住。
陳珩離的她如此近,如何瞧不見她細微顫抖的腿?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上前要扶著她起身,可他剛靠近,玉笙卻是僵住了。
平日裡,那雍容華貴,高高在上恆親王。
如今,袖擺上,衣角上,甚至於,那一雙手背,全是被煙火燙傷的痕跡。手背之上,像是被撩起了火炮,細細密密的,燙的漆黑一片。
那傷口像是被煙火炙過,打眼看過去甚至有些血肉模糊。
那下彎的身子一瞬間站直,玉笙看著那雙手,眼也不眨:“這……”就是這雙手,將她從危險之中救了出來。
他高舉著鬥篷,將她護在了身下。
瞧見她的目光,陳珩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瞥見一眼,他便像個做錯的孩子,立馬將雙手背在了背後。
“你的手……”
玉笙走上前,還要看,陳珩卻怕嚇到了她,立馬躲開。抬眼的時候,卻是愣住了,喉嚨裡一句沒事滾了滾,又原樣地給咽了回去。
他正前方,太子站在了一棵合歡樹下,正對著兩人的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
那張臉,融入在了一片月色中,樹蔭遮住了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看過去,那張臉,冰冷得猶如能吃人一般。
見陳珩看過來,太子那漆黑的眼簾忽然一瞬間掀開,直視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