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觸感還在。
他動作輕柔的放下手,高大修長的身子卻是直起身,面無表情的對著前方的,直言了當道:“兒臣沒有準備。”
這話他說的坦坦蕩蕩,半點都不含糊。
正前方的陛下愣了一會兒,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身側的洛鄉君。洛鄉君坐在女眷的位置上,此時正與眾人一樣,看著陳珩的方向出了神。
她眼中含著都是淚。
搖搖欲墜的掛在了眼簾下面,她等了一個晚上,卻是見他從未往自己這兒看上一眼。他們在一起那麼多年,每一年的生辰禮都是他精心給自己準備的我,從未錯過。
這是第一次,他說沒有。
洛長安沒忍住,眼淚往下直接掉了下來。淚珠砸在手背上,燙得她幾乎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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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一屋子皇室朝臣的面,她這一下可謂是過於小家子氣,丟了臉面。
陛下再疼愛她,眉心也下意識的皺了皺:“馬上宴會要結束了,伺候鄉君去重新換件衣裳。”宮女急忙推著她的輪椅往外走。
“元宵佳節,又是洛鄉君的生辰。”陛下轉過身:“舉國同慶。”
太子妃坐在太子的下首,聽見這,眉心皺了皺。她抬起頭去看姑母,卻見皇後娘娘正看向門口。
洛鄉君的背影,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再去看,姑母的眼神卻是又收了回去,低下頭,喝著手中的茶,太子妃心口劇烈的跳動著,僵硬著身子一陣冰涼。
剛剛姑母那一眼,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開始心慌意亂起來。
****
東宮中,宴席剛結束。
這兒都是女眷,又沒有外人來,雖是與陛下同一時間開的席面,但結束的時候到底還是要早一些。
玉笙拿帕子擦了擦唇,口中一股梅子酒味。因是她生辰,剛在席間不少人勸酒,她推不過隻得喝了一些。
酒席一結束,不少人去了前方猜燈謎。嘰嘰喳喳的格外熱鬧,玉笙聽了一會兒,抬手捏了捏眉心。
今日大概是喝多了一些,她腦袋有些疼。
“奴才扶著小主去吹吹風?”三七將眼神從前方挪回來,笑著彎下腰道:“待會兒還要去明德亭看煙火,有一會兒才能走呢。”
洛鄉君今日生辰,陛下為了給她慶生,特意給她放的煙火。
玉笙腦袋上一陣陣兒的發疼,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去吹吹風吧。”趁人不注意,玉笙扶著三七的手就往外。
兩人剛走沒多久,卻是撞見了個人。
趙良娣身側的嬤嬤站在兩人面前,瞧這模樣像是站了有一會兒了,特意過來等她的。見玉笙來,屈下膝蓋彎了彎腰,道:“玉良媛,我們主子叫您過去。”
抬起頭,那嬤嬤的嗓音滿是沙啞:“就在前方,還請玉良媛跟著奴婢來一趟。”
玉笙搭在三七胳膊上的手,漸漸地握緊。
趙良娣在北邊風華亭裡等她,這個天的晚風還透著幾分冷。玉笙看著那飄飄若仙的背影,腰肢透過被風揚起的裙擺若隱若現。
趙良娣這身段,瘦弱的有幾分嚇人。
玉笙垂下眼睛,上前一步行禮:“叩見趙良娣。”前方,那裙擺一動,趙良娣轉過了身。
她面上是帶著笑意的,盯著玉笙的臉卻是看了許久。
那是一種萬分不屑的表情,上上下下像是打量物品一般,看得人心中極為地不舒坦。玉笙被那眼神盯了好一會兒,眉心忍不住的剛要皺起來,前方,趙良娣卻是開口:
“本宮是該叫你稱呼你良媛的身份,還是……直呼你為瘦馬?”
這輕柔溫和的嗓音,震的玉笙猛然抬起頭來。趙良娣像是故意在等著她,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她眼中的不可置信,驚訝,以及漸漸放大的恐懼。
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就這麼被人迫不及防的說出來,再鎮定的人,也掩藏不住那份驚慌。玉笙克制不住,面色開始泛白。
趙良娣過了好久,才像是拿著砍刀的劊子手,一下一下的開始從玉笙最恐懼的地方開始割起。
“父母雙亡,被當作物品轉賣,由著一群人挑挑揀揀,最後才去的月樓。”趙良娣走上前,那病態的面上開始浮現出笑來。
倆隻手指抬起,捏住玉笙的下巴令她抬起頭。
她那雙眼睛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往玉笙的臉上看了好久:“靠著這張好皮囊,倒是從個人人玩弄的下三濫玩意兒,搖身一變成了東宮的三品良媛。”
“你說,要是讓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玉良媛,真實的身份卻是連個宮女都不如……”嗤笑了好一會兒,趙良娣一字一句道:
“這一定很有意思。”
那隻掐住她的下巴的手用力一甩,玉笙被這猛然一推,身子擺了擺差點兒推到了地上,幸好三七眼疾手快,將人接住了。
“主子……”三七嚇得半邊身子,抖動的像篩糠,扶著玉笙的手都是哆嗦著的。
四周靜靜的,隻有風聲,誰也不知道,遠處 ,一人捂著嘴巴,看著兩人的方向,驚訝得渾身都開始發起顫來。
元承徽縮在假山後,聽著兩人的說話聲,死死地掐緊手心,這才不至於溢出聲兒。
“良娣想要什麼?”
咬了咬舌尖,玉笙過了有一會兒,才抬起頭:“趙良娣既然找了玉笙來,應當不是隻是為了來羞辱我的。”
“哦?”趙良娣揚了揚眉,面上的表情不屑,但卻沒了攻擊力:“如何說?”
見她這樣,玉笙松了口氣。面上慘白的臉上,漸漸恢復出一絲血色來。
“良娣若是想著侮辱我,剛在宴席之上就會將我的身份說出來了。”剛開始的那點恐懼褪去,玉笙掐緊手心,盡量讓自己不再露怯。
她甚至還笑了笑,漂亮的一張臉上,笑容都是坦蕩的:“良娣既派人去查我,又特意找玉笙出來,那就說明事情有商量的餘地。”
正前方,趙良娣的眼神逐漸有了松動。她本就是來做交易的,隻是對著這個人,這張臉,克制不住,
太子殿下多麼尊貴的人,這一年來,卻是將個身份低賤的瘦馬寵在了手心之中。何其的可笑?又如何不讓她發怒?
那眼神恰好被玉笙捕捉到了。那抹恐懼漸漸地褪去,玉笙挺直了腰杆,下巴上那被掐住的指印還在,她卻笑得越發的燦爛:“良娣您握著我這麼大一個把柄,卻沒戳穿我。”
玉笙彎下眉眼:“要麼,這事就隻有玉笙一人辦得了。”
“要麼……”她頓了一會,唇角勾起來,笑了,從這一刻開始,反手是她握住了主動權:
“趙良娣您有事求我!”
186. 煙火 別怕,跟我走!
從風華亭出來, 玉笙前一刻還在笑著,後一刻面上已經帶上了冷意。
素嬤嬤帶著人在門口候著,瞧見玉笙過來了, 立馬小跑著擁了上來:“主子, 您這是哪去了?”玉笙停下腳步,看著人走上前。
身側,三七低著頭,但無人看見的是那搭在玉笙胳膊上的手卻是在細微在打著顫。
玉笙反手緊緊的握住了她:“不要慌。”三七從始至終腦袋都是低垂著的, 抬起頭的時候, 連唇色都是一片煞白。
她知道三七在慌什麼,整個東宮,不, 或者說在這整個皇城裡, 隻有她們是不同的。
她與三七,都是從淤泥裡爬出來的人。
無論她們現在怎麼樣, 她們的出身, 那股自卑感也無法改變。
“主子出去了也不跟奴婢說一聲。”素嬤嬤將手中的鬥篷給玉笙披上去,語重心長道:“雖是開了春, 但到底還是透著寒,主子萬萬要當心才是。”
玉笙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怎麼了?”素嬤嬤頭一個發現她不對勁,左右看了眼,小聲兒道:“主子,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風華亭中,玉笙在說完那就話後,趙良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她低下頭,面上的笑意瞬間就不見了。
晚風吹過來, 佛到她的臉上,透過那朦朧的月光,似乎是能看見那張臉上的憔悴。
趙良娣剛開口,就吐了一口血。
雪白的帕子上一片通紅的,她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面無表情的將嘴角給擦拭了幹淨。
過了一會兒,才抬起眼睛,對著玉笙落下一句:“我快死了。”
“沒事。”玉笙從回憶中抽出來,搖了搖頭。趙良娣這話說的過於的平靜,像是看淡了生死。
故而,她說下一句話的時候,玉笙也並沒有那麼想象中的驚訝。趙良娣想要太子妃下位,她自己做不到,就那她瘦馬的身份來威脅她。
她想借刀殺人,讓自己給她報仇。
玉笙扶著素嬤嬤的手往外走,遠遠兒純良娣瞧見她就立馬笑了:“妹妹這是去哪了?奴才們剛找你呢。”
今日是玉笙的生辰,殿下又特意吩咐要照顧她。再加上平日裡純良娣向來與她交好,自然是處處關照著。
“沒什麼,剛頭腦有些昏沉,去吹了吹風。”玉笙對著純良媛笑了笑。
後者倒像是半點沒察覺出來,親熱的上前挽著玉笙的手:“煙火都要開始了,我還怕妹妹你瞧不見呢。”
純良娣握住她的手,十分熱情:“走吧,一起去瞧瞧。”
玉笙轉頭往三七那兒撇了一眼,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這才轉身對著純良娣擠出一絲笑來:“那便勞煩姐姐帶我一起。”
煙火在明德亭燃放,眾人趕到的時候幸好還未開始。
純良娣走在玉笙的身側,湊在她耳邊小聲兒道:“待會殿下他們就站在這個位置。”純良娣朝著前方指了指,對著玉笙又笑了笑。
“待會煙火燃起來的時候,整個皇城都是猶如白晝,別看這個位置偏僻,這兒離著煙火是最近的。”
純良娣牽著她的手握了握:“待會兒妹妹你往那兒看,殿下一定會注意到你的。” 她心思極為的細膩,早就看出了玉笙的心不在焉。
還當她是因為殿下今日沒去陪她,這才不高興。
玉笙轉頭,瞧見純良娣的眼色。這才想起來她今日一陣日都沒看見太子。怕被人察覺,她勉強對著純良娣笑了笑。
“多謝姐姐了。”
這回,純良娣還沒說話。身後卻是傳來一道嗤笑聲。元承徽站在兩人身後,見人看過來,她反倒是仰起下巴,明晃晃的目光是對向玉笙的。
“玉良緣是仗著自己生的漂亮,這才時時刻刻的想著去勾引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