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廣陽宮,沒一會兒太子妃便出來了。陸家三房到底是自家的血親,不過幾日太子妃眼見兒的消瘦了不少。
玉笙坐在夏良媛身側,對面,元承徽的目光帶著刀子時不時地朝著她飛過來。
捧著茶盞,玉笙垂下眼簾當做沒瞧見。
“今日是大晴天,宮中新來了幾個戲班子,大家一塊去看看戲。”早朝散去之後,陛下會著人賞賜臘八粥下來。
這前後順序,多多少少都是有數的。
太子這兒自然會是頭一份,今日太子妃再如何,面上都得撐起笑來:“前段時日本宮身體不好,趁著今日大喜,大家一塊熱鬧熱鬧。”
太子妃說到這兒,眼神瞥向了下方的玉笙。
她這幾日不僅是因為陸家三房的事頭疼,最關鍵的是,姜承徽的死。死了個侯府的庶女,卻沒傷到她分毫,反倒是還讓殿下對她起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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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還是被姑母攔了下來,可到底還是太得不償失。
戲班子辦在了千秋閣,那處兒種著紅梅,應著白雪格外的漂亮。
喝茶,賞雪,身側還傳來一陣梅花香。連著太子妃那皺起來的眉心都跟著緩和了不少:“這宮中最多的便是梅花。”
太子妃放下茶盞,笑著道:“一到冬日這皇宮裡的梅花開的像是活了下來。”
“說是陛下最是愛紅梅。” 身側的純良媛捧著茶盞笑:“殿下隻怕是隨了陛下吧。”兒子隨老子,喜愛都是一樣的。
“說到這個,倒是讓本宮想起了洛鄉君。”這洛鄉君最近可是十分受寵,自打從恆親王府出來之後,倒是住進了皇宮裡。
“據說陛下要將漪蘭殿撥給她住。”太子妃想到這個,嘆了口氣,姑母這幾日一聽到這個便是氣得抓狂,三房剛出了事被勸了許久才算是忍了下來。
“漪……漪蘭殿?”純良媛聽了這話,眼神閃了閃。幾人在前頭說著,玉笙隨意聽了一些,瞧純良媛聽了驚得不行,她扭頭去問身側的素嬤嬤 。
“這漪蘭殿是哪兒啊。”
“漪蘭殿是前朝固倫公主出嫁前住的地方。”素嬤嬤還未說話,身側的夏良媛倒是淡淡的開口。她通身一股淡淡的書卷氣兒,整個人顯得格外素雅。
夏良媛家世高,入東宮卻是入得最晚。隻她倒霉了一些,剛入東宮的時候玉笙正是受寵,殿下便沒去旁人那兒,據說她便至今未受寵。
剛開始她也的確著急,隻後來時間一長,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還是怎麼了,倒是院子門一關,自己過起自己的小日子來。
“當今皇後隻有前太子與當今太子兩個兒子。陛下子嗣也不多,公主便是更少了。固倫公主是前朝陛下與皇後所生,極為地受寵。”
“可謂是如珠如玉,捧在手心之中也不為過。”夏良媛眉眼半垂著,氣質淡淡的像是秋日裡的菊;“固倫公主出嫁之後,漪蘭殿便是一直空著,從未給過任何人。陛下如今撥了漪蘭殿給這位洛鄉君,可見是從打心眼兒裡喜愛。”
玉笙笑著點了點頭:“這位洛鄉君倒是當真的富貴命。”
前有恆親王護著,如今陛下又做她的靠山。前一段時日聽說洛鄉君出了事兒,她還頗為同情了一下,隻如今看來倒是吉人自有天相。
耳側的南珠耳墜微微晃蕩,玉笙這段時日沾光得了這恆親王不少好東西,日後這恆親王若是娶得了這美嬌娘,她一定要投桃報李多祝福幾句。
“富貴命?”夏良媛可見的是無聊了,今日話多的很;“我看是不見得。”對上玉笙的目光,她淡淡道:“十幾年前的洛家才是真正的富貴……”
“這位洛鄉君的祖父是當朝前首輔,上幾輩算下來還接連出了三位皇後,當年的洛家在京都之時,如今的夏家跟陸家加起來也敵不過。”
玉笙有些咂舌,這不說夏良媛的身份,光是陸家可是出了太子妃與皇後的,這之前的洛家是有多厲害,才會讓夏良媛說出這樣的話?
“怎麼?” 夏良媛瞥過頭,瞧見玉笙那驚訝的模樣:“你不相信?”當年洛家若是不執意遷回揚州的話,哪怕是沒落了也沒她祖父什麼事。
夏良媛還想再說,前方的趙良娣卻是扭過頭來瞪了兩人一眼。
“看戲是用眼睛,莫非是用嘴?”她長久不出來,面上極為的白,玉笙對上她那明顯不悅的神情。趕緊站起來行了個禮:“是妾身多言了。”
夏良媛也嚇得不輕,兩人被趙良娣這麼一瞪,再也不敢說話了:“娘娘恕罪。”
兩人還未坐下,前方卻有小太監跑了過來:“娘娘,洛鄉君來了。”
玉笙沒想到,剛在背後說別人,正主就立馬到了。
看著前方的洛鄉君,她低下頭,捧起茶盞略微有幾分尷尬。
“你如何來了?”太子妃驚了一會兒,隨即立馬招手讓人上前:“剛還在說你呢,父皇說你身子不適,這幾日可好些了?”
洛鄉君在宮外遇襲一事雖被瞞了下來,但太子妃畢竟還是知道的。
洛長安微仰著下巴,活像是瞧不見那些打量的目光,淡淡道:“我在宮中無聊,陛下便讓我出來走走。”
她身後給她推著輪椅的是乾清宮的小桌子,也算是太監首管趙進忠的徒弟,哪怕是瞧見這小太監,太子妃面上的笑意也越發深了幾分。
這陛下的寵愛,比什麼都重要。這洛鄉君有寵,哪怕是不喜歡也得忍著。
洛長安大病一場,消瘦了許多,剛要捧起茶盞,她身側的小桌子便立馬上前。小桌子也是乾清宮的紅人,瞧見他這副模樣,這洛長安的確是如傳聞中的受陛下喜愛。
“你一個人在皇宮的確是無聊。”皇後面帶著笑意,勸道:“東宮離得近,日後沒事你多走動走動。”
洛長安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眼神卻是看向下面。上次她沒尋到梁奉儀,今日也是特意過來的。她心中存著一根刺,她與珩哥哥之前都是好端端的,現在這樣都是因為那個梁奉儀。
手中的南珠耳墜拽得緊緊的,這是她離開恆親府的時候唯一拿的東西。
這洛鄉君的眼神四處亂看,玉笙瞧著心慌,借口起身往外走,她起身往外走去。剛出了千秋亭,便是松了口氣。
“這洛鄉君是在尋什麼啊,眼睛四處亂看。”她搖著頭,帶著三七往更衣的暗室走,四周種著許多的梅花,再往前便見前方拐角處趙良娣站在那兒。
玉笙剛要過去打招呼,卻見趙良娣低下頭猛然咳嗽了幾聲。
雪白的帕子放下來,上面一片腥紅。離得近,玉笙恰好站在門後,瞧見這一幕,呼吸都停了。
扶著她的嬤嬤嗓音都跟著急了:“娘娘……”
“冬日裡風太大了,今日就算是出了太陽可到底還是還是有風。”嬤嬤走上去,急得嗓音都啞了:“讓您不要出來,您卻偏是要出來。”
“元承徽那肚子,我一直不放心。”
趙良娣低著頭,面無表情的將手中汙了血的帕子細細的一點一點的疊好。她神色半分驚慌都沒有,可見是習慣了的。
“時候還早呢……”嬤嬤的眼神卻是不敢落在那上頭:“主子著什麼急?”
“我怕我看不到那一日了。”趙良娣神色淡淡,將唇瓣上的血跡一點一點地擦掉:“死之前不看到陸靜好從太子妃之位上下來,本宮死也死不瞑目。”
“主子別說這樣的話。”
嬤嬤的手卻有些抖,卻是跟著嘆了口氣:“元承徽這孩子也有五個多月了,次次去廣陽宮中請安,喝了那麼多避子的藥進去,怎麼就是沒個反應?”
玉笙呼吸一瞬,前方,趙良娣卻是猛然轉過頭。
繡花鞋踩在雪地中,傳來一道嘎吱的聲響,低沉的聲音喊道:“誰在那兒?”
164. 物歸原主 早晚有一日會物歸原主
趙良娣匆匆走到門後, 卻隻瞧見雪地裡那兩串腳印。
梅林之中,玉笙拉著三七幾乎是拼命的往外跑。剛她聽見的話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至今想起來依舊是讓人心中震驚。
兩人直到跑出老遠, 玉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主子。”三七彎腰站在她身側, 低頭狠狠地喘了幾口,抬起頭的時候一張臉上忍不住的驚慌:“趙……趙良娣說的……”
玉笙面上一片煞白。
東宮這麼多年從未有過子嗣,難怪太子妃從未擔心過,感情是她一早就在茶水裡面下了藥?她自己沒有孩子, 也不準旁人生。
那殿下呢?玉笙下垂著的手有些收緊, 元承徽懷孕,殿下半分都不驚喜,東宮這麼多年沒有子嗣, 殿下也從未過問過一句。
太子妃的事殿下知不知道?還是說, 殿下知道卻是一直默許著的。
她每日裡也喝那個茶,雖不喜歡, 比旁人喝的少些, 但多多少少都是要入口的。想到什麼,玉笙沒忍住, 一張臉全都白了。
“主子……”
三七瞧了心疼,主子這入東宮才一年,雖然沒想過這麼早生孩子。但……自己想不想生是一回事,生不生得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主子您別擔心,你每日喝得也不多,待會回去的時候沈太醫過來瞧瞧。”
玉笙點了點頭,頭頂梅花樹下的雪渣子落入她的頸脖之中,沒入領口裡很快就融化了。冰冷的雪水拉回她一點思緒,玉笙強迫自己清醒一些。
“如今隻能這樣了。”
走一步, 算一步。
玉笙腦子裡閃過每日裡給太子妃請安時的模樣。都一年了,她一直以為太子妃溫柔如水,端莊賢惠。
這樣的人卻是在每日的請安茶中摻了藥。
就算是知道,這東宮上下沒一個簡單的,玉笙卻還是被這兩幅面孔嚇得活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前方的戲班子還在唱著,這個天哪怕是出了太陽可依舊還是讓人心生寒顫。玉笙強打起精神,走進去之後轉了一圈。
沒有瞧見趙良娣的身影。
她心中這才算是舒了口氣,可同時也知道不是那麼簡單就能糊弄過去的,畢竟趙良娣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
前方有些熱鬧,玉笙走過去坐下便立即捧起茶盞。
剛喝上一口,坐在她身側的元承徽便開口了:“玉良媛這是去哪兒了?怎麼回來的時候臉色都白了。”
元承徽坐在椅子上抬手撫著肚子,一張臉上帶著滿是得意的笑。
她坐在椅子上無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玉笙瞧。恨不得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時不時的多嘴開口刺上一句。
這樣心中才算是暢快。
她這樣猖狂,若是之前玉笙隻怕是早就開懟了。可……想到趙良娣的話,她沒忍住眼神落在了那稍微隆起來的肚子上。
元承徽這肚子裡的孩子,隻怕隻是趙良娣與太子妃互鬥的砝碼。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生不下來的,想到這,玉笙咬著牙,對元承徽的冷嘲熱諷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剛去更衣之時不小心被隻狗給驚到了而已,元承徽不必大驚小怪。”
玉笙眉眼淡淡的,平淡的一句話卻是讓元承徽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一些。
這玉良媛今日是轉了性兒了,這麼好說話?她嘀嘀咕咕的,又瞧了眼玉笙那垂下來的眉眼,卻到底忍住看沒在開口。
到了吉時,乾清宮的太監來賞臘八粥了。
太子殿下自然是頭一份,除了臘八粥之外還額外賞賜了不少東西。到底是過節,眾人喜氣洋洋地跪下謝恩。
玉笙也分了一碗,雖沒什麼胃口,但皇恩浩蕩,還是硬逼著自己喝了下去。
沒過多久之後,又來了,這一回是陛下賞賜給太子妃的,太子妃擔心了一整日的心總算是松了下來。這臘八粥就是臉面,意思是這陸家三房犯的錯,怪不到她的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