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這段話說到後面,臉色已經僵了下來。
她沒想到的是恆親王府的人在後面跟著,前腳人剛擄走,後腳人就尋了過來,準備得十足充分,人證都帶到了陛下的面前。
“這些刺客的目的並不是兒臣。”從始至終,恆親王一直站在角落後,直到太子過來,他才走了上前。
“刺客們三番兩次要害的都是我府中那位,當年洛家唯一一位遺孤,也就是如今的洛鄉君。”
他跪在地上,抬起頭:“這些刺客兒臣已經審問過,他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陸家人,刺客的背後還帶著洛家的圖騰,今日當著父皇的面,兒臣鬥膽問一句皇後娘娘。”
那漆黑如墨的眼睛撩起,餘下的話擲地有聲:“陸家派出去的人三番兩次去刺殺洛鄉君,洛家如今就這一個遺孤,到底是陸家要她的命,還是皇後娘娘要她的命?”
“大膽!”
皇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頭上的鳳釵微微晃蕩:“怎麼會是本宮加害的洛鄉君。”
Advertisement
她看向下面的眼神已經一片冰冷,拿著茶盞的手放下,仰起頭,面無表情道:“本宮與洛家無冤無仇,任由陛下去查,本宮也是毫不知情。”
雪下得越發大了,乾清宮中一片燈火通明。
恆親王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亮起。皇後太過謹慎,這事沒經過她手,陸家的三房又咬死是自己做的,不關皇後娘娘的事。
陛下責罰了陸家三房,撤了官職,且流放崖州,可皇後娘娘那兒卻因沒證據,輕拿輕放了。
陳珩本也沒想著憑借這區區幾個刺客去拉皇後下馬,陸家根基多深?皇後入主後位多年,如何就能輕易就搬倒?
他要知道的是父皇對洛家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如今看來,父皇關心是真。
但一牽扯到旁的,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隻如今確定的是,皇後對洛家,對長安是恨之入骨。陳珩想到東宮中的玉笙,單手捏了捏眉心。
那張剛在乾清宮面對帝王與皇後都能面不改色的臉,如今卻滿是擔憂。
他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雙手捧到她面前,可如今危機重重,他又慶幸她在東宮活的安好。
“殿下。”莊牧抖開手中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陛下派了人過來,說是要將大小姐接回宮中。”貂皮大氅籠在身上,渾身上下那股冰凍的冷意這才漸漸地散退了。
陳珩低頭咳嗽了一聲,這才問:“她人如何?”
莊牧拿著大氅的手有著片刻的僵硬,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皇後派去的人去尋了不少男子來……”到底是看著她長大的,莊牧說到底有些於心不忍。
“我們尋到的時候,大小姐已經被……被……”餘下的兩個字莊牧說不出口。
殿下要拿大小姐做誘餌,怕引懷疑,身側根本就沒派人跟著。
直到那些刺客帶著洛長安跑出了十裡,他們的人才敢沿路追過去,隻是到底還是晚了,畢竟誰也沒想到皇後娘娘這麼喪心病狂。
“大小姐不願意入宮,如……如今吵著要見你。”
恆親王府中,十幾個小太監與太醫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屋子裡傳來崩潰的哭喊與砸東西的聲響:“滾滾滾,都給我滾!”
一晚上過去,洛長安已經清醒過來,那些忘卻的記憶也隨著接踵而來。
她渾身上下都泛著疼,雙腿之間更是。閉上眼睛那種滋味便讓人忘卻不了,渾身顫抖著,洛長安抱著自己哭喊道:“都滾出去,我要見珩哥哥!”
陳珩走進來,屋子裡靜了靜。
“都出去吧。”
床榻上的人聽見聲響,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眼睛去看向門口,一雙眼睛中漸漸地都是喜色:“珩……珩哥哥?”
洛長安看著門口的人,伸出手想去觸碰:“我……我……”她語無倫次,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我…… 我去給你挑了料子,你最喜歡的玄色。”
“ 我想親手給你做一雙長靴……”
“昨日這一切,是我故意的。”陳珩走進來,一句話說得她接下來的話都僵在了原地。
“怎……怎麼可能?”
洛長安嘴唇哆嗦著,她身側一直都有人保護著,從小到大哪怕是她出去一會兒,珩哥哥都緊張的不知什麼樣子。
上次那些刺客來,殺死了她身邊的嬤嬤。
這次這些刺客過來,她身側又空無一人。
那些人壓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隻是她下意識地就否定了。珩哥哥對她這樣好,一定是忘了。
“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她仰起頭,眼淚卻是爬滿了整張臉:“我隻是有點疼,馬上就好了,洗掉,洗掉就能幹淨的……”她語無倫次,甚至於瘋瘋癲癲。
陳珩看了她一眼,隨即淡淡道:“待會我會讓莊牧送你出去,從今往後恆親王府便不會再讓你進來。”
那雙手漸漸地僵硬住,洛長安猛然抬起頭:“為什麼!”她開始歇斯底裡地吼:“你傷我至深我都從未怪過你,為什麼你還要這樣?”
“傷你的從來不是我,是你自己。”陳珩低頭看著她,冬日的天有些涼,他一夜未眠,唇色有些發白:“我給過你不止一次機會,是你自己不要。”
怎麼些年,她搶了玉笙的一切,佔據了她的一生,卻是能夠毫無愧疚,甚至於理所當然。
“不是自己的東西,終究是要還回去。”
那雙眼睛看著她,洛長安開始渾身發冷,他是不是知道了,知……知道自己是假的?渾身哆嗦著,洛長安狼狽的躲開眼神。
可隨即下一秒又開始否定,真正的洛長安已經死了啊,珩哥哥怎麼查都查不到的。一定是自己亂想了,這個世上除了她自己,沒有人再知道自己不是洛長安!
沒有人!顫抖著的指尖收回去,她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自為之,這是我最後一次勸你。”長靴往門口走去,快出門的時候他留下這句話。
“小姐,該如何是好啊!”陳珩一走,她身側的丫環就過來哭:“殿下下令,要將主子您的東西都搬走。”
“這麼大的雪,主子您這是要搬到哪裡去啊。”
“我……不……走。”渾身上下都仿若凍僵了,洛長安咬著牙才說出這句話。
“可……可是殿下說了要將你立即帶著。”丫環的聲音中滿是哭腔:“讓您搬出京城……”
搬出京城?再到一個無人的鄉下讓她了卻殘生?一想到這裡她害怕得渾身顫抖。離開恆親王,離開王府她還有什麼?
邊顫邊哭著抱緊自己,這不是她想過的日子,那些窮苦的,一眼看不到頭的生活,她一日都不想再過下去。
外面,陛下派來的太監們又開始磕頭哀求:
“隨著奴才們去皇宮吧……”
“陛下心中擔心你啊,鄉君……”
像是一瞬間找到了希望,洛長安愣愣的抬起頭,外面一聲聲的都在喊著鄉君,是……她是陛下親自封的鄉君,她有封號有品級。
就算珩哥哥如今不要她,她依舊……依舊是尊貴的。
“我去!”喉嚨裡一陣沙啞,她疼得渾身發顫,卻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她將恆親王的話拋棄耳邊,畢竟這一國之主,天下最尊貴的男人都站在她身後。
沒有任何人能抵御住這樣的誘惑。
書房的門打開,傳來一道嘎吱的聲響。
莊牧走上前來,小聲兒道:“殿下,大小姐跟著的內務府的人入宮了。”陳珩坐在書案面前,摩挲著手中的那枚玄玉。
平平無奇的一枚玉佩,莊牧卻是不敢細瞧。
聽了莊牧的話,他面上卻是沒半點的意外,將手中的玉佩放了下來,淡淡道:“將她的東西都搬出去。”
莊牧點著頭:“大小姐的東西都搬走了。”
“從今以後,恆親王府再也沒有大小姐。”窗外的雪停了,融化後露出了柳樹上的枝條,陳珩將目光收回來,淡淡道:
“將柳樹都挪走,換成……”
那夜,清風裡,梅樹下,她拎著燈籠拿著梅花朝他緩緩走來。
餘下的幾個字仿若帶著眷戀,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輕緩了一些,下垂著的眼神克制又溫柔:“換成梅花。”
他的王府會種滿梅花,日日等待,總有一天會等到它的主人。
161. 杏仁 你還喜歡嗎
大雪接連下了好幾日, 等快臘八的時候總算是放了晴。
老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東宮上下才漸漸有了年味。前段時日東宮上下因著陸家被責罰流放的事鬧了好長一段時日。
陸家在京都稱得上是‘陸半朝’三個字,陸家出了一個皇後, 又出了個太子妃。這麼些年來, 東宮無子嗣,太子妃入東宮八年無子,卻依舊是能穩坐太子妃的寶座。
根基太深,在京都的地位可謂是難以撼動。
如今, 陸家三房被撤職流放, 這麼些年,陸家頭一次受到了重創。畢竟是血親,三房受損陸家這下可謂是少了一個臂力。
太子妃很是低迷了一陣子。
玉笙借著這個機會將自己關在合歡殿中一直沒出去, 時間一長, 又恰逢年關,姜承徽的死眾人漸漸的都給忘了。
雖然人不是玉笙殺的, 但流言蜚語畢竟惹人厭煩。
如今, 事情一旦被人忘記,玉笙也算是松了一口氣。指望殿下去查, 姜承徽頭七都不知過了多久了,入土為安了也沒消息。
太子這段時日太忙,一連好幾日都沒回東宮,連著玉笙都好久沒見到人。冬日裡犯困,玉笙坐在窗棂下,對著窗外的雪無聊得想打哈欠。
“這化雪的時候可當真兒是冷。”人剛要睡著,三七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她一向是活蹦亂跳的,因為要過年了頭上扎了兩個紅綢帶一邊一個格外的喜慶。
“奴才剛出去一趟,這渾身都要凍僵了。”她邊說著邊上前來。將手中剛摘的紅梅插在花瓶中, 這紅梅是剛出去摘的,開得最是嬌豔。
玉笙打起精神瞧了一眼,問:“又去了冷香園?”她這院子的紅梅可沒開得這樣好的。三七點頭,將手中的食盒打開。
“這兩日御膳房的在熬臘八粥,這東西往常也不喝,主子先嘗個鮮?”後日才是臘八節,這幾日的御膳房的有空就在試著熬。
旁人可拿不到這樣的,可合歡殿受寵,三七又機靈,臘八還沒到呢,玉笙就嘗到了頭一份。
“主子嘗嘗,好喝不好喝。”
玉笙這段時日每日都被要求著吃一碟蝦,本她不愛吃甜食,被折磨得是越發的想了,一碗臘八粥被吃得幹幹淨淨。
“這臘八粥是用花生、蓮子、核桃、杏仁等做的。”三七打開小盅又添了一碗,“送來的小太監說有的還刻成了形狀,主子您尋尋看有沒有。”
玉笙一聽,趕緊去瞧:“還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