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血液往外湧。
漫天的大雪落在她的身上,洛長安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開始發顫。她開口了許久卻是沒聲音,這才發現自己連著呼吸聲都停了。
“走!”那人扣著她的脖子帶著她往外。
雙腿無力得站不住,洛長安被人拖著往外走,脖子上的血溢出來,很快就被凍成了冰塊。
一片血紅之中,她聽見身後陌生的聲音:“這女的身邊真的沒人保護。”最後一道絕望傳來,她徹底的暈了過去。
****
護衛來報的時候,莊牧正在給恆親王寬衣。
緋紅色的朝服繡著五爪金龍四團,前後正龍,中間行龍。袖端正龍各一隻,下端八寶平水。(1)莊牧站在身前,垂眸看著領口下的傷痕。
Advertisement
恆親王這身子骨是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七年來不知多少場戰,每一場都是用命在博。雖是完好無損的站在這兒,但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傷痕。
但胸前的心口處,卻隻有兩個。
一處是箭傷,來京都之前那場戰爭,恆親王中了敵軍的圈套,帶著毒藥的箭射進心口,當時差點兒沒了命。
從此以後,每逢月初就犯寒毒。
再有一處,是在領口下,正心口上。
莊牧看過幾回,瞧見過卻猜不出是如何受的傷。像是被什麼東西咬的,細細看,卻又覺得不像。傷口太深,大拇指長的一塊疤,若是被人咬的那該有多大的恨意?
一口肉都咬了下來。
似是察覺到莊牧在看,陳珩低下頭在心口處的地方撫了撫,他這個人,唯獨一張臉生得像是金尊玉貴的皇子。
身上無數道疤痕,十根指腹之間也全是厚厚的繭。
這雙手更握過韁繩,耍過長.搶,在戰場上拿大刀拿長劍一點一點磨礪出來的。此時那雙算得上粗糙的手在心口上撫了撫。
動作卻是無比的柔情。
莊牧瞧見這神色,眉心就是一緊。
外間,那護衛還跪在地上:“殿下,大小姐被擄。在西街門口被一隊黑衣人帶走了。”這是護衛說的第三次了,殿下卻從始至終都沒個反應。
莊牧跪在地上,替他穿著長靴,玄色的長靴上繡著金色的雲紋。上面系著羊脂白玉的腰帶,莊牧穿好之後退到一側,殿下哪怕是每日上朝都沒打扮得這麼規矩過。
“洛長安是洛家最後一絲血脈,是陛下親自封的鄉君。”陳珩站在銅鏡面前,接過莊牧說手中的王冠戴在頭上,金鑲玉的王冠下流蘇微微晃蕩。
“如今當街被褥,來人心狠手辣,一次兩次刺殺視皇權為無物,今日本王便要進宮面聖,為她討一個公道來。”
他面無表情看了一眼,隨即大步往外:“去皇宮。”
*****
正陽宮中
屋內泛著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陛下許久未來皇後這兒,他一來,皇後便十分高興。
今日她沒念佛經了,身著一身素衣,略施粉黛整個人格外的溫婉。
帝王瞧了她許久,隨即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掌心:“這麼些年,倒是辛苦你了。”陛下極少來正陽宮,他一向是喜歡淑貴妃的。
怎麼些年,長久不來,皇後卻從未抱怨。
“為陛下辦事,妾身自不覺得辛苦。”皇後倒是搖搖頭,整個人越發地溫婉動人,她洗了手,坐在窗臺上,對著窗外的紅梅親自給陛下沏著茶。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下來,帝王的目光卻是漸漸地變了。
他透過這素衣,仿若是看見了另外一個女子,眉目如畫,如同水一般的溫柔。漸漸地有些痴了,連著手中的茶盞何時冷了也沒發現。
皇後轉過身,看見那熟悉的目光,眉眼間的笑意漸漸地冰冷,她勾出一抹笑:
“陛下,喝茶。”
那素衣女子轉過頭,臉卻不是一樣。帝王如同恍惚了一般,閃躲著將眼神挪開。
“剛煮好的茶水。陛下嘗嘗可還喝得慣。”捧起茶盞,陛下卻有些魂不守舍,他掀開茶盞卻又原樣放下,目光透過窗戶去看窗外的紅梅。
“陛下這是想到了什麼事?”帶著檀香的人身子往下彎,茶盞推到他手邊,又像是淡淡道:“還是想到了什麼人?”
159. 吃蝦 獎勵你第一次吃蝦
帝王隻恍惚了一會兒, 再撩起來的時候眼中的神色已經變了。
漆黑如墨的眼神藏在眼眸底下讓人瞧不出情緒,皇後放在茶盞上的手已經開始冰冷了。幹笑了兩聲,她將微微顫抖的手指收回了袖子裡。
“是臣妾說錯話了。”
皇後側過身, 摩挲著手中的佛珠:“許久沒見陛下過來, 臣妾一時心中高興。”面帶著笑意,將那杯快冷了的茶默不作聲的收了回去。
“殿下今日來找臣妾可是有事?”
皇後邊說邊在陛下身側坐了下來,她眉眼泛著一股溫和,但是垂下來的眼神卻是沒多少溫度。陛下許久不到她這兒來, 一來必然是因為有事。
果然, 帝王頓了一會兒,隨即淡淡開口:“長安是洛家最後一絲血脈了。”
帝王的聲音低沉著,叫人聽不出裡面的情緒。皇後捧著茶盞的手卻是僵住, 面無表情的抬起頭來。
“你再不喜歡, 手上也該慈悲一些。”
皇後的那張臉,肉眼可見的一點點僵了下來。抬起頭的時候神色卻是淡淡的:“陛下再說什麼, 臣妾倒是不懂了。”
想了想什麼, 皇後娘娘仰起頭眼中一絲疑惑。
“陛下是說前段時日臣妾讓她在宮門口等的事?”之前因著這個兩人鬧了好大一通,後來皇後主動求和, 才算是和好。
“上次陛下不是說清楚了麼?”
皇後的聲音溫聲細語,帶著幾分柔和:“怎麼今日又提起了?”陸家的女子一向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的時候讓人舍不得說重一些。
帝王抬起頭瞧了她一眼,卻是不為所動:“恆親王府這段時日有些不太平,孤不過是來提醒提醒你罷了。”
皇後沒忍住,面上帶著僵硬,直到親眼看著陛下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最後一絲笑才算是收了回去。
“人怎麼樣了?”
話音剛落,本站在遠處的秦嬤嬤幾乎是瞬間趕了過來, 她年歲大些,聲音有些沙啞,但走上來的時候腳步卻是十分的輕盈。
“前方傳來消息,說是人已經在他們手中了。”
“做得好……”皇後垂下眉眼,溢出一絲愉悅的笑:“陛下還惦記著那位呢,人都死了多少年了,怕是骨頭都化了。”
“洛太妃都死了,娘娘日後不必再擔憂。”秦嬤嬤走到她身側,給她捏了捏肩膀:“娘娘應該將這一切都給忘了才是。”
皇後抬手掀開手中的茶盞,低頭輕輕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本宮本是都忘了,可無奈有人又要本宮記起來。”
“陛下多為洛家人求情一分,本宮心中的恨意便是越多一分。”皇後抬起頭,笑著道:“他今日來求情一次,本宮便也要賞她些什麼,不能簡簡單單讓她光是花了臉。”
“娘娘想如何?”秦默默站在身後聽著倒是半點不驚訝,娘娘對洛家的恨意無人比她更加的清楚。
“當年的洛太妃也是個天仙玉女似的人物,這一輩模樣雖是差了些,但隻要沾了個洛字滋味便就不一樣了。”
捏著肩膀的手頓住,素嬤嬤抬起頭。
“讓人好好玩,別讓人一下子就玩死了。”一口茶輕輕抿了抿,皇後抬起頭摩挲著手中的佛珠,素衣素顏,從外面看上去一片我佛慈悲,但說出口的話卻是讓人從心底裡打顫。
“當年,洛家那位爭不過本宮。”皇後想到什麼,眉眼揚起,眼中的笑意越放越大,可冰冷的寒意卻是讓人越發的顫抖。
“如今這洛家的最後一絲血脈,本宮也要將她汙了。”吐出一口濁氣兒來,皇後心中越發的暢快:“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洛家的女人能站在本宮的頭上。”
*****
“哗啦”一聲,洛長安是被活生生的凍醒的,大冷的天外面還下著雨,一桶冷水從她頭頂往下澆,她還未反應過來,渾身上下瞬間就都湿透了。
眼簾顫抖著睜開,洛長安凍得牙齒劇烈的打著顫。
她面前依舊是那些陌生的身影,眼前一片漆黑她才發現這一起都不是夢。渾身上下的冷意襲來,緊接著而來的是一大片無邊的絕望。
這種感覺相對起身體的冷,心更加的冷些。
“你……你們究竟是誰?”牙齒上下劇烈的哆嗦著,過了好久她才扯的出一句話,稍微一動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都被控住了,動彈不得。
“洛長安?”
陌生又沙啞的一道男聲響起。洛長安發現自己在一處類似於柴房的地方,還未等她看清楚,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就對準了她的脖子。
“是不是洛長安?”
那幹枯的血跡還泛著血腥味,破裂了的傷口又被挑開。
寒意與痛楚一同襲來,洛長安對著放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活生生的打了個寒顫:“我是……我是陛下親封的鄉君,你……你們是要升官,還是要發財?”
面對著死亡的恐懼很難不讓人腿軟,洛長安嚇得如同寒風中的落葉,整個人顯得有些癲狂:“放了……放了我,你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
“好大的口氣。”
陌生的男聲聽不出情緒,洛長安卻猶如抓住了希望:“你知道的,恆親王。”洛長安抓住刺客的袖子,一個勁兒的哀求:“恆親王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你隻要放了我,他一定會什麼都滿足你的。”
這些刺客卻是提前訓練過的,對於這些根本不為所動,匕首沒再對準她的脖子,反倒是來挑起了她的下巴。
那些眼神落在她的臉上,赤.裸裸的帶著打量。
“傳聞恆親王殿下喜歡你,臉長的不好,雙腿都沒了,也不知是喜歡你什麼。”男人的聲音帶著不屑,洛長安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那匕首一路往下,寒風帶著冬雪湧入進來,她顫抖著低下頭,看見地上自己碎了一地的鬥篷。
她身上穿的是那件蜀錦做的裙子。蜀錦難得,更難得的是她身上這件摻和著金絲做的,據說是十來個繡娘日夜不眠的繡,這才得了一匹。
這樣的好東西都是流入不了皇宮,因為太難得。怕娘娘們爭著搶著要,最好的東西反倒是宮外多一些。
底下的人敬重恆親王,好東西自然是緊著他來。
隻她金尊玉貴習慣了,摻了金絲的蜀錦這樣難得的好東西她都沒放在眼中過,隨意的便是穿出了門。
如今,這些東西都碎成了破布。
渾身上下顫抖著,洛長安心中止不住的打顫。面前的嬉笑與嘲弄的目光,仿若能透過那些破布,直接看透她的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