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嬤嬤勸不動,隻好出去。
沒一會兒,太醫來了,玉笙瞧著面前的人倒是笑了:“怎麼是你?”門口站著的已然是許久不見的沈清雲。
天快黑了,廊檐下剛點了油紙燈。沈清雲青竹色的長袍下罩了一件大氅,鶴皮氅衣,筆直的長袍下墜著一枚白玉,踏著廊下的光走了進來。
“你……”
那日被姜承徽陷害已經過了十來日,玉笙隻聽說人被永昌侯府的人接了回去,後來卻是怎麼打聽也打聽不到。
太醫院他沒去,四處都查不到他的消息。
她還以為日後再也見不到了……
“我無事。”沈清雲笑了笑,玉笙仔細尋了幾眼,發現他氣色好了許多,平日裡他素來都是過於瘦的,一張臉生得雖是好看但卻氣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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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顯得有些冷冰冰的。
如今這幾日不見,倒是好了太多,整個人像是容顏煥發了。
“你……你這幾日沒事?”平日裡他隻去一次永昌侯府,身上就要帶著傷,玉笙眼神在他領口與袖口的地方就瞥了一眼,有些不敢問。
“無事。”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袖口又抬了起來,往日裡那些青紫的痕跡褪了些,但卻不算是沒有。
紅色的痕跡星星點點的,像是被牙齒咬住輕輕的磨出來的。太子殿下一來,玉笙身上就都是這些東西,她自然是看的出他身上的什麼。
呼吸一瞬,沈清雲也徹底走了上前。
玉笙還未說話,一側的三七卻是忽然將眼睛給挪開:“沈太醫還是走吧。”她是喜歡沈太醫,巴不得日日看見他。
但是沈太醫到底是與小姐有些流言蜚語在。
若是他這次來,有人心瞧見了,隻怕又是一樁事。
“無事。”這回沈清雲倒是笑了:“是太子殿下讓屬下來的。”他生的實在太好,這幾日又滋養了幾分,一笑起來倒是讓人挪不開眼睛。
“殿……殿下?”
玉笙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是因為什麼。沈清雲也不解釋,低下頭照例給她檢查了一通:“無事。”
他雷利風行,看好脈之後收拾好東西就要走。
起身的時候瞥見她桌面上的小碗,藥箱背在身上,他才低著頭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之前忘了告訴你,煮羊乳的時候讓人放上幾顆杏仁,這樣煮出來的羊乳半點都不腥。”
他說完,鶴毛大氅鑽入秋風中。
今日不是他當值,從東宮出來他就直接出了宮。剛出宮門,一輛低調的馬車就在宮外候著,趕車的暗衛瞧見立馬將馬車趕了過來。
沈清雲瞧見後,面不改色地上了馬車,
馬車外飾低調,內裡卻是十分的奢華,整輛馬車都是由黃花梨木雕刻而成,這東西一兩值千金,如今被做成了一輛馬車。
馬車中泛著淡淡的香,沈青雲剛一進去,就被人攬住了腰。
饒是不知這番過多少次,她依舊還是嚇了一跳,瞧見了那夜明珠之下的人後,她才隨著對方的手坐在了他身側。
“怎麼那麼晚?”男子開口的聲音有些低沉,仰起頭露出一張十分出色的臉。此時那張臉面色卻極為的臭,黑沉沉的讓人懼怕。
“你今日不是申時下值……”如今都要酉時了 ,他在馬車裡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沈青雲冷笑一聲,隨手撈了個迎枕扔在了他臉上:“你還好意思問!”她十日不回太醫院,太醫院都要讓她滾了。
迎枕直接往臉上砸,姜玉堂下意識地就想躲開,想了想又忍住了,任由她砸了臉。
漆黑的一張臉越發臭的難看,冷哼一聲,卻到底是什麼都沒說。
“這麼多年也沒個長進……”他彎腰將迎枕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放了回去:“一生氣衝人砸東西,誰慣的你這壞脾氣。”
沈清雲閉上眼睛,並不理他,靠在車廂上像是在假寐。
那張極為出色好看的臉,眉心死死地擰了擰。可直到馬車到了永昌侯府,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馬車剛停下來,姜玉堂先出去。
剛落地,卻從門口走出一道筆直修長的身影,賀文軒披著鬥篷,打著一盞燈站在了永昌侯府的石獅子旁。
“姜狀元……”修長如竹的人雙手合十,身子往下狠狠一彎:
“深夜叨擾,陸某有一事相求。”
137. 引薦 所有的好東西都是長安的……
賀文軒出了永昌侯府的門, 天色已經漆黑一片。
修長的身影走在冷風中,略微顯出幾分單薄。他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很晚了,此時天邊蒙了一層月光, 晚風刮在身上, 涼得刺骨。
他抬手默不作聲的咳嗽了一聲,白日裡他怕有人跟著,隻有晚上才敢出來,饒是這樣他也不敢在外逗留, 連忙轉身回去了。
賀文軒自小體弱, 又是個文人,從未習過武。
他自然不知道他身側一直都有人跟著,他已經足夠小心翼翼了, 可一舉一動還是暴露在某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莊牧看著自家的主子, 嘆了口氣。
白日裡幾乎捏碎了大小姐的手腕,主子心中不痛快, 眉眼之間一股低氣壓狠狠地壓著, 連著他都不敢抬起頭。
“主子。”見人走了,幾個暗衛飛快地跟了過去, 掩入一片月色之中。
莊牧這才敢開口,問:“咱回去嗎?”今日府中來了不下五六撥人,都說大小姐身子不適要殿下過去。
說實話,莊牧其實是害怕的,殿下太狠心,那一下幾乎捏碎了骨頭,手腕接上能用,但斷骨之疼豈非又是這麼好受的。
“殿下……”莊牧想了想,還是問:“殿下已經確定大……不是真的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問, 大小姐不是大小姐?還是大小姐不是洛長安。
那漆黑深沉的一雙眼睛半垂著,恆親王許久沒說話。
這就是默認了的意思了,莊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渾身都在發緊,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問,隨口扯了個話題道:“可陛下晉封了大……大小姐為鄉君。”
日後這事捅出來,豈非不是欺君之罪?
“我知道。”京都最好的酒樓裡,從樓上看過去可以瞧見永昌侯府的一點光,暗衛的身影在黑夜裡像是一隻鳥,飛速的過來送上一張紙。
陳珩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垂下眉眼攤開手中的字條,上面寫著賀文軒去姜玉堂的書房裡說的話,事無巨細,一字一句地都在上頭。
那舒展的眉心一點點皺起,他看過之後擰著眉,單手將那張紙揉成了紙團。
賀文軒半夜奔走,為的是求姜玉堂為他的仕途開道。
冷笑一聲,紙團被內力震的粉碎,如雪花一樣灑在了下面的蓮花池中。莊牧喉嚨發緊,一邊又慶幸殿下今日沒有抗旨不尊,聽了聖旨那隻手總算是沒有掐下去。
一邊又問:“可真正的大小姐回來了該如何……鄉君之位……”
“鄉君是長安的。”
玄色長袍從窗口直接翻了下去,沒等站穩便飛速的翻身上了馬,黑夜裡的馬蹄響格外的沉悶,陳珩駕馬在一片鬧市之中。
胸口喘出一口氣,在寒冷的夜裡仿若凝上了一層白霧,他策馬在這一片天地之間,隻無人發現的是那拿著韁繩的手微微發顫。
他已經等不及了,他如今像是一個沒有經驗的獵手,明明知道要尋個最好的機會,等著獵物主動上鉤。
但他也知道,必須忍耐,因為他隻有這一個機會。
鄉君之位是長安的,他的王妃之位也是長安的。
所有的,世間上最好的東西,隻要她要,就都是長安的。
*****
福祥胡同旁的鬧市,晚上安靜得隻能聽見風刮樹葉的聲響,青頂馬車剛停下來,朱紅色的大門立馬就被人推開了。
“你總算是回來了。”
玉簫看見站在門口的人才算是松了口氣,她急忙拉著人就往屋子裡走:“你這是去哪了?”賀文軒昨日醉酒一晚,今日身子還沒好全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怎麼勸都勸不住。
她幾乎等了半個晚上,天都快要亮了人才回來。
賀文軒垂下眼簾,看著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想了想到底還是沒甩開。
倆人到了屋子,玉簫就立馬捧了茶盞來:“手這麼冷,喝口暖暖。” 爐子裡的水燒的正開,豆大的燭光微微閃著。
玉簫那張漂亮的臉上,眼下微微泛著一絲烏青,可見是足足等了一個晚上。
“還喝嗎?”見賀文軒喝了茶,她又殷勤地過去倒了一杯,微微彎下的腰在燭火下顯出的身段動人又婉約。
賀文軒瞥開臉,深吸一口氣,抬手捏了捏眉心。
玉簫背對著他,沒注意到他今日的不對。雙手捧著茶盞送上來,還問:“你今日到底去哪裡了?”她跟了賀文軒幾乎大半年,兩人一路從揚州到京都,這麼長時日的陪伴,賀文軒對她是好的。
平日裡的事情,隻要她問,他都會說。
他單手接過茶盞,剛喝了一杯他這回沒這麼渴,茶盞放在手中暖著,賀文軒道:“去了一趟永昌侯府。”永昌侯的世子爺姜玉堂是這次的狀元郎。
簪纓世家,名門望族,再有一點就是……他庶妹半年前入了東宮當了個承徽。
他才高中探花郎,卻一無家族為他鋪路,二無老師為他引薦,要想入內閣都是難上加難,更別說是去東宮。
就如那日無午宴,他連太子的面都見不得。
而姜玉堂卻不一樣,朝中大臣皆有黨派,姜玉堂雖還未入仕途,但因為他庶妹這層關系,他日後定然會是太子的人。
他求著姜玉堂為他引薦,是想仗著一點同批的情分。
這是他能想到最盡快入東宮的辦法了。至於姜玉堂又為何答應,那他就想不到了。
“侯……侯府?”手中的杯蓋放下來,玉簫在一邊又張大了嘴,這幾日她先是見了那位赫赫有名的恆親王,再是聽說永昌侯府。
落在賀文軒身上的眼神有那麼幾分的炙熱:“侯府是不是特別大?”侯府啊,她之前可是想都沒有想過,這是真正的京都豪門。
賀文軒在一側思索著,自己就算是入了東宮,又該如何去後院,又該如何去見到玉笙。
她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後妃,可外面恆親王卻是布置著天羅地網在尋她。他不知自己一番籌謀是對她來說,是福還是禍。
“你還沒說呢。”玉簫坐在他身側,眼睛裡泛著光亮:“侯府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大?跟……跟東宮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