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半邊身子抖動的如同篩糠,說話卻是十分快速,說到最後牙齒哆嗦著,拼命的撇清自己:“馬錢子的毒下了幾日,定然是玉昭訓察覺了,這才反過來毒害的我們主子。”
“求太子饒了奴婢一命。”
“你們主子毒害我?反過來又說我毒害的你們主子?”玉笙的身子顫了顫,纖細的腰肢如寒風中的楊柳。
“玉笙不是不祥之人,周承徽的臉是個意外,不是玉笙所害。” 她磕著頭,眼中血紅一片,臉色都慘白了。
周承徽被狗咬一事無人比太子與太子妃更加清楚,那宮女既然提起,她自然要拿出來說。
俏生生的臉上滿是淚,委屈的聲音都在顫抖:“至於那宮女說的馬錢子,妾身也不知,殿下若是不信,妾身坦坦蕩蕩任由殿下去查。”
太子坐在高位中,看著她那張沒有血色的臉。
前幾日在書房中,她還一臉的嬌羞滿心滿意的依偎在自己身側,如今卻是紅著眼尾,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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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往桌面上敲了敲,他心中滿是煩躁,一句不是不信還沒開口。
地上,玉笙恰好抬起頭:“殿下自然是不信的。”
她泛紅的眼睛往他那兒瞥了一眼,眼中含著的淚珠打了個轉,到底是忍住沒有掉下來。
“是妾身妄想了,隨便殿下查吧。”
54. 臉面 那個男人,拉不下臉面,便逼著自……
“都出去。”那修長如玉的手指反扣著, 敲了敲桌面。
安安靜靜的屋子裡,那宮女被捂住了嘴,隻有時不時的哽咽聲。
兩截玉骨似的手指, 撞擊著桌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
太子那涼薄的目光往屋內看了一圈, 又加了一句:“玉昭訓留下。”
太子妃頭一個回過神,她捂著唇扶著丁香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帶頭道:“是,妾身等這就回去。”
她向來是不敢忤逆殿下的, 太子妃都起了身旁人自然是一刻都不敢多待, 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兒的往外走。
隻太子妃那庶妹陸靜姝,腳步有些猶豫的遲疑了片刻,被丁香暗地裡拽了下袖子, 再不情願也隻能依依不舍的跟著轉身。
在越過玉笙的時候, 那雙眼睛克制不住的對著玉笙狠狠瞪了一眼,裡面滿是嫉妒。
玉笙從始至終跪在地上, 直至於王全最後出去, 關上了門。
‘嘎吱’一聲老舊的木頭響,前方那始終坐得高高在上的人總算是低下了頭, 玄色的長靴落了地,他起身一步一步靠近她的面前。
隨著由遠而近的迦南香,玉笙的呼吸仿若都頓住了。
月白色的長袍靠近她的鼻尖,面前的人垂下眼簾,隻瞧見她烏黑的發頂:“頭抬起來。”清潤的嗓音中含著平日裡沒有的冰冷。
玉笙心口一縮,隻能聽命。
她眼圈兒還是紅的,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裡還含著淚,要掉不掉的含在眼眶中。
“收回你的眼淚。”太子的眼睛落在她眼睛上,無端覺得刺眼。他擰著眉心撇開看向她的眼睛, 往下又落在了她唇上。
他就讓她在自己面前跪著,哪怕是他連說話都需得彎下腰,卻依舊都不松口讓人起來。溫熱的指尖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擰著眉心來回端詳了兩下:“什麼叫做讓孤隨便查?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句話。”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依舊是好脾氣的 ,隻那掐著的掌心沒克制好力道,霸道又故意的在她臉頰上留出一道印子來。
玉笙疼到眉心都擰了擰, 但看他毫無表情的眼神便也知曉人是真的生氣了。
“殿下難道信我麼?”
眼睛撩起,玉笙疼的皺眉卻偏生還是要反問:“剛剛殿下那副樣子,分明是不信的。”
“宮女說人是我殺的時候,殿下沒說話。”
“說我下毒的時候,殿下沒朝我這兒看一眼。”
“如果這就是信的話……”還沒說完,那掐住她下巴的手又收緊了些,虎口掐住她的下顎,太子底下頭,對視著她的眼睛:
“我看是孤將你寵壞了。”
涼薄的一句話傳來,他說著放松了力道,掐住她臉頰的手來回擺弄了一下,一點一點的松開她的臉。
“ 看你說的什麼東西。”
他說完抬手整了整袖子,面無表情的從她身側越過:“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堅定不移的信念?
搖頭,太子隻覺得這話好笑。
“真憑實據擺在人面前都有可能作假,你如今問我信還是不信?”他低頭,看著玉笙:“之前看你還當你聰慧,倒是不想也是個愚蠢的。”
他面無表情,袖子一晃,月白色的長袍從她身側略過,玉笙卻趁機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擺。
“我信。”
修長如竹的身影停下來,他板著一張溫潤儒雅的臉的,對上她滿是火焰的眼睛:“如果今日的事易地而處。是殿下被人誣陷,被陷害的話,隻要殿下說一句不是你做的,玉笙便會信。”
她拽緊他衣袍的手用力,緊到指尖都褪了色,徒留一片慘白。
她仍然是跪在地上,仰起脖子,執著的對上他的眼睛:“所以不是這世上沒有信任可言,而是我不值得殿下信任。”
一句話說完,她沒再挽留,幹淨的放下他的衣擺。
太子走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許久之後才繼續往前走去。
***
告狀的宮女沒了性命。
以誣陷主子,陷害下毒等罪名被拖了下去,賞了五十大板。據說打到一半的時候人就受不住了,活生生的被打成了一灘爛肉。
周承徽的死暫且壓了下來,太子下令讓人包圍了長信宮,親自調查周承徽的死因。他前腳剛走,後腳滿滿一院子的人瞬間都消失了幹淨。
長信宮如今倒是當真成了不祥之地,她們腳步飛快的一秒鍾都不想多留。
玉笙最後一個從周承徽的屋子裡出來的,她親眼看著周承徽是如何躺在床榻上卻無一人照看,最後隻有兩個老太監過來抬屍。
“人都死了整整一日了,再不埋都要臭了。”
周承徽生前那麼體面的一個人,走的時候隻匆匆換了件衣裳。跟奴才一樣,被放在木板上被抬出門的。過臺階的時候,後面的那太監忽然絆了一下,周承徽青紫的手從白布下垂了下來。
玉笙瞧見她那袖口上的繡花,上面一大團的牡丹,金絲摻著銀線繡成的,但這件衣裳玉笙很少看周承徽穿過。
“今日也是倒霉。”抬屍體的老太監捂著鼻子,嘴裡罵了句晦氣,十分嫌棄的將周承徽垂下來的手隔著白布拎了回去,蓋了起來。
玉笙將目光從周承徽的身上挪開,也許一早開始就有人在布局了。
就像是周承徽的牡丹,分明不喜歡,可最後走的時候,連壽衣都繡著牡丹花,她隻怕還喜滋滋的當做內務府的巴結。
背後藏的太深,她半點頭緒都無,慶幸的是她算是躲過了一劫。玉笙跟在身後看著,直到周承徽的屍體被抬出長信宮。
“走吧。”
最後那一眼看了許久,她才慢慢往回走去。
在這東宮之中人的性命實在是太不值錢,她剛入宮的時候這位周承徽是如此的驕傲?誰又想的到死的時候又是那麼的悽慘。
因為死的蹊蹺,一塊白布蓋在身上,喪禮都不會辦。
“日後這長信宮再也不會吵鬧了。”
素嬤嬤瞧出主子異樣,安慰道:“周承徽說到底還是咎由自取,小主不必太過於感懷。“
玉笙搖搖頭,輕笑了一聲收回目光:“我這哪裡是感懷?”
她又不是聖女,周承徽幾次三番的對付她,死之前還下毒差點讓她沒了性命。這些不會因為周承徽死了就能全數抹去。
她對周承徽的死沒有半分的可惜,甚至於還慶幸不用自己動手,她感慨的,不過是因為在周承徽身上看見了今後的宿命。
引以為戒。
風光都是一時的,小心謹慎才能長遠。
*********+
周承徽走後沒幾天,太子下令說人是暴斃而亡。東宮之中果真沒舉行喪禮,說人拉到宮外給埋了。至於周承徽的死因,似乎也沒人再過問了。
六月裡雨水多,剛過月初就接連下了兩場雨。
玉笙難得的睡了個好覺,到快晌午的時候人才從床榻上起來。太子妃依舊在病中沒好,這段時日便免去了她們的請安。
東宮之中上上下下有一半是純良媛再管著。
“今日一大早,純良媛那兒的宮女過來,說請主子過去打葉子牌。” 冬青邊說著,邊捧來一大碗牛乳,大早上的喝上一杯,肌膚都跟著白了不少。
玉笙十分的臭美,哪怕不喜歡那腥味,依舊還是捏著鼻子喝了起來。
“明日讓御膳房試試能不能加紅棗一塊煮。”玉笙趕緊轉身喝了口茶將那股味給壓下去:“這牛乳養膚是養膚,實在是受不了了。”
“讓主子別喝,主子又不樂意。”冬青笑著看那空了的碗。主子可愛美著呢,聽說這東西喝了皮膚白,每日一大碗一天都不拉。
“主子這臉瞧著是白了些。”
冬青眯著眼睛端詳了一眼,玉笙立馬拿起銅鏡仔細的照了照:“好像是有些效果。”她不吃葷,那淡淡的牛乳味便顯得格外地難聞。
這段時日她都是忍著,閉著眼睛喝下去的。
“這東西好。”堅持下來有效果,玉笙心裡美滋滋的:“明日讓御膳房多送一些,你們也喝喝。”
“奴才可不要。”冬青趕忙手腳麻利的收拾好桌子溜出去了。這味道她可受不來。
玉笙眼睛轉了轉,又看向別處:“奴才也不愛喝。”素嬤嬤正在一旁收拾東西,低著腦袋頭也不抬的婉拒。
新院子那兒已經修葺好了,這幾日就可以搬,長信宮上下這幾日都在收拾東西。
“純良媛那兒打葉子牌,主子還沒說去不去呢。”素嬤嬤瞧見主子趴在桌面上,頭也不抬的道:“主子都躲純良媛那兒躲了三回了。”
這花瓶主子喜歡,素嬤嬤挑出來放在一旁,等待會兒歸納:“主子好像不怎麼喜歡去純良媛那兒。”
“不去了。”玉笙歪在軟塌上,下巴擱著桌子 ,她單手無意間把玩著個鎏金的小香球,一臉鬱悶:“去了也沒意思,幹脆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