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漆黑一片,隻有屋內的燭火透過窗戶,傳來朦朧的光。
屋子裡的燭火透亮,陳琢坐在書案前,執著毛筆低頭正在批折子。王全站在他身後,雙手籠在袖子裡,低著頭。
瞧那模樣,像是正在打盹兒。
室內裡的炭盆燃著,時不時的傳來一陣噼啪響。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書案前,陳琢執毛筆的手一頓。
下一刻,正在瞌睡的王全瞬間驚醒,他扭頭往身後瞧了一眼。
瞅見主子的眼神後,王全立馬上前打開門:“誰啊?”
門外,停著一頂轎子,領頭的小廝走上前,衝著王全巴結道:“王公公,這是陶大人送給殿下的禮。”
“你們家陶大人倒真是神通廣大。”王全略微肥胖的身子搖搖擺擺的走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殿下都躲到這莽荒之地了,還能尋著女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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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們送來了。”小廝低著腦袋,不敢多說:“那奴才們就退下了。”
王全冷笑一聲兒,看都沒看那轎子一眼,扭頭就回去了。這天寒地凍的,凍上一晚上,能活著就算這姑娘有福氣,抗不過去,凍死也就是她的命。
“殿下,是陶大人又給您送禮來了。”
陶大人,陶志文,是個慣會花天酒地的,自從陳琢來揚州開始,陶志文就開始收羅各類美人,想送到太子榻邊。
“隨他。”
陳琢頭也沒抬,繼續低頭奮筆疾書。六月潮州鬧飢荒,朝廷撥下一批救濟銀,第一艘船隨著裡面的二十萬兩白銀運往揚州河運。
出了揚州河運船卻是眨眼之間少了一艘,上面的救濟糧也跟著沒了蹤影。
事後這事報到朝中,隻說不幸沉了船,救濟銀跟著掉入江中。
朝中處理了那批運送銀子的官員,抄家的入獄的七七八八卻是個個喊冤。這事本該擱了一段落,但上個月這批刻著官印的銀子卻是又開始在市面上流通開來。
陳琢下揚州十來日,查的就是這批本該沒了的銀子。可來這這麼久,發覺這揚州就像是一處鐵桶,尋不出一絲痕跡。
天色眼看著就要亮了,王全看著身後處理了一整晚公務的主子。想上前去勸,卻是不敢。
挑起眼簾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雪。王全眉心跳了跳,想到門口的轎子裡還有個人,心中開始同情。
也是那姑娘命不好,早不下雪晚不下雪,這凍上一晚隻怕明個兒就要硬.了。
門外,雪下的越發的大,鋪了一地的白。西北風夾雜著雪粒子吹開轎簾,打在裡面。
玉笙活生生的被凍醒了,顫抖著的睫毛睜開,眼簾下被凍的結了冰。
她渾身僵硬,手腳凍的發青發紫,夜晚的冷風夾帶著冰粒子,每刮在她身上一次,就猶如一把刀,割的肉生疼。
是誰要害她?卻又沒想讓她死。
玉笙拼命著掙扎著,眼前漆黑的隻看得見一片朦朧,透過那絲光,玉笙手腳摸索著才知曉自己此時大概是被困在了轎中。
她手腳皆被捆在一起,稍微動一下,那繩索就陷入肉裡,她不知自己被捆在這裡多久了。但她知道自己再凍下去,肯定是要出事。
她雙手生疼,是那種長期不動血液沒有滾動,一點一點凍硬的疼。
嘴也被堵住了,無法出聲兒,她雙手背在身後,蜷縮著身子想盡法子想將嘴裡的帕子拿出來。
屋內,處理了一整晚公務的陳琢放下手中的毛筆,他捏了捏眉心,整個人往背後一靠:“下雪了?”
王全正在琢磨呢,聞言立馬扭頭:“是,下雪了。”
外面,雪鋪白了一地,天地之間一片白。陳琢放下捏著眉心的手,雙手撐著書案站起來。王全急忙跟在身後。
靴子踩在雪地裡,發出輕微的一道聲響。
轎子中,玉笙掙扎的的身子忽而愣住了,她沒聽錯,轎子外面有腳步聲。
“救……救命……”
帕子堵住了嘴,她口齒不清,發出的聲響隻有一絲絲的微弱。隻好側著身拼命撞著轎子,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否則這麼冷的天她隻怕是要凍死。
外面的腳步聲越靠越近,陳琢皺眉扭頭,腳步停了下來。
“這……這是陶大人剛剛派人送來的。”王全跟在身後,提醒。
陳琢皺著的眉心舒展開,記起來了:“讓人抬下去吧。”他毫不憐憫,甚至於餘光都留下。
抬腳繼續朝前走,這時轎撵中的玉笙總算是將嘴裡的帕子弄了下來。“救我……”她虛弱的發出一聲絕望的求救,她不想死。
雪地裡那雙玄色的長靴硬生生的停了下來,扭頭重新往轎撵中看去,隨後竟一步一步的回了頭。
“主子。”看著主子返回頭往轎撵中走去,王全驚的眼睛都瞪大了。
陳琢站在轎撵前,那修長如竹般的手指微微挑起轎簾的一角,微微彎下腰。
簾子撩起,朦朧的月光灑了進來 ,玉笙掙扎的身子僵硬住,整個人狼狽的抬起頭。
男人身著月白色的華服,立在月光之下,站在一片綠梅之間。天地之間白成一團,唯獨那雙眼睛黑沉如水,透徹卻又直擊人心。
5. 第五章:大氅 “這回倒是聰明,知曉我……
“砰——”
玉笙整個人是被扔出去的,她身上的衣裳被風雪淋的幾乎半透,身子一沾上被褥,她就整個人往裡面鑽。
“看樣子還沒凍壞。”陳琢垂眸往床榻上撇了一眼。
他一路抱她回來,身上挨著的地方也被浸湿了,他拍了拍肩頭的雪,解開大氅隨意扔到一旁。
扭頭吩咐:“上水。”
門外,王全靠在門框前,心中早就震驚的不行,這轎子裡的姑娘是誰?他還是頭一次看見殿下這樣抱著個女人。
“是……是。”
聽了吩咐,王全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吩咐人上水。大半夜的,整個院子的奴才都被驚醒了,又是抬浴桶,又是燒熱水的。
奴才們一窩蜂的魚貫湧入,很快屏風後洗漱用品就已經準備好了。奴才們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出去,門‘嘎吱’一聲被關上。
床榻邊,陳琢一邊挽起袖口,一邊朝她道:“你是要自己去,還是我幫你。”
床榻上,玉笙的整個人都陷入被褥中,可渾身還是冷的顫抖,湿透的衣裙黏在身上,她死死咬著牙才克制自己沒有暈過去。
“什……什麼?”牙齒上下擺動著,她整個人都在哆嗦。
陳琢翹起來的腿放下,從椅子上起身,靠近床榻前一把扯開她身上的被褥,看見她凍的青紫的臉,面上毫無憐惜。
手指著前方的浴桶:“下去,不會?”
玉笙仰起頭,那張風光霽月臉表情雖依舊是溫和的,可她還是看出眼中帶著的不耐。
她不敢再多嘴,更加不敢惹面前的人生氣。
可她渾身沒了力氣,隻能努力從床榻上往下挪,雙腳剛沾上地凍的僵硬的腿甚至站不穩,還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的就往地上一跪。
‘啪——’的一聲響,她隻覺得膝蓋都要碎了。
“嘖……”陳琢嫌棄般的往後退了兩步,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眼中毫無半點憐惜。抱起她,一把扔進了浴桶中。
水是溫熱的,玉笙幾乎是被砸進去,她連著衣服縮在浴桶中,瑟瑟發抖。可那被凍僵的身子卻是一點一點有了溫度。
等血液湧上來,身子漸漸緩和了,玉笙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幸好她中途醒了,人還沒凍壞。若是再晚一點,或者說她沒醒過來。
第二天還有沒有那個命睜眼,就不一定了。
“水涼了就起來。”床榻前,陳琢隨手捧了本書再看,身後奴才們重新收拾著床榻,他不知何時換了一身寢衣。
雪白的寢衣沒半點修飾,著在他身上依舊是翩翩君子,風光霽月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玉笙落在他臉上的神色楞住了半響,隨後腦子裡的血才一點一點回轉過來。她如今怎麼就陷入了這番境地。
白日裡遇見這人分明還是避之不及,可如今兩人卻又共處一室?
是誰打暈了她,將她綁在轎中。還有,面前這人究竟是何身份?為何要將她送到他的門口。
“陶大人莫非沒教你,怎麼伺候人?”掩藏在書後的眼睛一瞬間撩起,那尖銳的眼神一下子就鎖住她的眼睛。
玉笙低下頭,不敢再看,聲音卻是顫了一下:“陶大人?”她如何認識這位陶大人?
陳琢放下手中的書,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整個人靠在太師椅上。那雙漆黑入墨的眼睛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她。
上上下下,直至她凌亂的領口下,露出的一截如雪的肌膚,隻可惜被風雪凍的殷紅。
那目光太過於放肆,玉笙哪怕直小就受過千百種目光。可被他這番盯著,依舊是頭一次。她整個人猶如煮熟的蝦。
凍得沒了血色的臉一下子漲紅,身子往後猛縮直至靠在浴桶上,屈膝陷入水中隻露出一張臉。
面前之人發出一聲嗤笑。
玉笙不知他這是誤會了什麼,牙齒上下擺動著,解釋:“我不認識陶大人。”金尊玉葉的貴人,哪怕穿著的在簡單,也掩飾不了他身上滔天的氣勢。
無緣無故被擄,又被捆在轎撵中送到這人身側。
玉笙知曉自己必須要解釋清楚。
“今……今日賀公子約我,一起出來賞梅。”梅林之間的事,恰好是遇見他。玉笙抿了抿唇,略過了這一段。
“出了梅林之後,本是準備回去,趕車的小廝卻是傳來消息,說是馬車壞了,要我們留宿一晚。”玉笙知曉面前之人有多精明,在他眼皮子底下壓根兒不敢有任何的隱瞞。
細無巨細,全部說了清楚:“被打暈之後、,醒來就發覺自己被困在轎中。”之後的事,不用多說,兩人心中也清楚了。
這次來梅林的究竟有多少人,或指說有多少是陶大人的眼線,還是有人打著陶大人的目的行事,這些就不是她要考慮的了。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你完全不知情?”
太師椅上,陳琢整個人身子往前一傾,抬手摸索著大拇指上的玉板子,面上帶著笑意。可他一雙眼睛沒有溫度,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幾眼。
忽而,把玩著玉佩的手一松,他整個人從椅子上起身,大步走向浴桶之中,一掌掐住她的下巴。
手腕朝上抬起,玉笙整張臉陷入他的掌心。
巴掌大的臉蛋,純的仿若不沾染世間的任何雜質,陳琢下垂的眼簾揚了揚,黑沉的目光中仿若是溢出了一絲笑意,卻又很快的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