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琢那雙眼睛從她腰上挪到臉蛋兒上,揚州果真是出美人,這張臉與這個身段哪怕是放在宮中也不為多見。
他難得的起了一絲心思,修長如竹的手一松,指間的玉杯砸下來,沿路滾到玉笙的腳下,他這才揮了揮手,和招貓兒似的道:“來我這兒。”
玉笙腳步往後連忙往後一退,這個男人她駕馭不了。她太清楚這雙眼睛裡的東西,看似溫情實則不過是玩弄。
她這樣的出身,在這樣的人眼中與阿貓阿狗沒有區別。
“小女子惶恐,不是有意冒犯貴人。”她再次曲了曲膝蓋,那一截腰細的仿若如楊柳似的,微微一顫恍了人的眼:“這就退下,還貴人一個清淨。”
她說完立即就往外走,這個男人太危險,哪怕掩飾的再好,可渾身那股上位的氣息還是毫不掩飾的從身上湧出。
“呵……”欲擒故縱,陳琢抬手撐著腦袋,看著那倉皇而逃的背影,那丁點的興致也淡了下來。這種手段他在宮中瞧的多了。
剛不過是瞧見她那張臉生的可人。如今配上這拙劣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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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玉笙腳步飛快的跨出涼亭,直到出去的那一剎那,才算是送了一口氣。這人太過於兇險,她不敢多留。
她大概是猜到裡面的人是誰了。賀文軒在馬車上說過的,京中來的貴人。
揚州知府,四品官員瞧見了都要畢恭畢敬的人物。
定了定神,賀文軒無端不來,是出了什麼事?玉笙拍了拍有些泛白的臉,飛快的往門口走去。
而身後,陳琢有些困倦,撐著身子走出涼亭,他剛說要清淨,便沒讓人跟著。這兒他倒是熟悉,抄了小道往門口走去。
還沒走出門便撞上一群人,王全帶著賀叢文等人正在尋他。“主子。”王全是他身側太監,瞧見他松了一口氣,抖開手中的大氅給他披上。
“殿下無事就好。”賀叢文躬下身子,不著痕跡的擦拭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殿下若是出了什麼事,屬下萬死不辭。”
陳琢一邊往前走,一邊隨口無意笑道:“賀大人勤儉多年,怎麼也學會官場上受賄一套了。”賀叢文擔任揚州知府多年,一直勤勤懇懇為百姓謀事。
倒是難得的好官。
揚州城油水多,賀府卻是家中清貧,賀叢文腳下穿的那雙鹿皮靴子,鞋底早就磨破了皮,也舍不得換。
“殿……殿下。”賀叢文一臉懵,顫顫巍巍的:“屬下何時……”
“剛剛那女子……”陳琢面色淡了下來,抬手捏了捏眉心隨口一提,他帶著人領頭往外走,剛到門口腳步卻是一停。
門前,玉笙站在廊檐下,淡粉色的裙擺上繡著一簇簇綠梅,微風吹起她的裙擺,那一截腰細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而頭對面,賀文軒低著頭,一臉慚愧的解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對不住,我來晚了。”帶著溫度的披風罩在身上,她整個人渾身都立即暖了起來。
“無事。”玉笙搖搖頭,看著他愧疚的模樣,唇角微微勾了勾:“送我回去吧。”賀文軒點頭,走在她身側護著她回去。
陳琢收回目光,看向身後的賀叢文:“賀大人,這是……”賀叢文低著頭,語氣帶著幾分幹澀,一臉緊張道:“回殿下,這是犬子。”
他嫡妻早亡,又多年未娶,賀文軒從小不在他身側長大,很少有人知曉他還有個庶子。
“原來賀大人有位公子。”陳琢手指摸索著腰間的墨玉,眼神繼續落在前方:“我還當賀大人無兒無女。”
賀叢文背後開始冒出冷汗,他也不敢擦,抬起頭來往上撇了一眼。
陳琢眼睛一轉,卻是故意落在了前方那繡著綠梅的細腰上。
4. 第四章:初雪 “太子隻怕也看中那姑娘……
夜幕降臨,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
玉笙沒能出府,趕車的小廝過來稟報說是馬車壞了。
“這馬車好端端的,怎麼說壞就壞了?”三七撅了撅嘴,不怎麼高興。她與小姐說好隻出來一日,今晚務必是要趕回的。
月樓的女子哪怕是個瘦馬,可自小吃穿用度禮義廉恥可是按照大家小姐培養,姑娘們在外留宿,可不要壞了名聲?
三七怕回去挨罵,一邊嘟囔著抱怨,擔憂的眼神時不時的看著窗外:“這樣下去隻怕城門都要關了。”
“要不去讓賀少爺催催,晌午瞧著還上心的不得了,如今怎麼人影都瞅不見了。”
“別看了。”軟塌上,玉笙放下手中的茶盞:“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
“姑……姑娘這是什麼意思?”三七不明白,愣愣的轉過頭。
玉笙坐在軟塌上,面色及其的不好看。這麼大一座莊子,怎麼會連一輛馬車都沒有?隻怕是有人有心要留她,又瞧見她地位卑微,想將她拿傻子糊弄。
手指搭在桌面上敲打著,玉笙一顆心漸漸地沉了下來。
***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夜晚的天帶著一絲涼風。
賀文軒站在廊檐下,面色漲紅著垂著腦袋,仔細一瞧那下垂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鼓起勇氣般的仰頭往對面的人瞧了一眼,問:“爹為何要故意讓我們留下來?”
他本要送玉笙回去,可小廝說馬車壞了。姑娘家在外最注重的便是名聲,她若是留下來宿下一晚,隻怕回去後月樓中會有闲言碎語。
哪怕是有這一丁點的可能,他也不想她去受這個委屈。他送玉笙回廂房休息過後,親自找了個會修馬車的,可一到了馬厩卻發覺,幾輛馬車都好端端的在那兒。
哪裡是馬車壞了不能回去?分明是個借口。
“你跟那姑娘什麼關系?”賀叢文那張端正的臉上眉心皺起,嚴肅的面上帶著幾分不耐煩。
賀文軒自小就敬重父親,瞧見他這模樣明顯緊張,卻還是道:“我與玉笙一早相識,等她及笄我便要娶她為妻。”
“不知所謂。”賀叢文猛甩袖擺,氣的吹胡子瞪眼的:“我賀家的門楣,豈會讓你娶個瘦馬?”
“父親?”賀文軒愣愣的抬起頭,與玉笙的這段關系中,他隻想過玉笙可能不會接受自己,卻是沒想過遭受的第一個阻礙居然會是他父親。
“我日後自然會替你尋溫柔賢惠的貴女當妻子,至於這個瘦馬今後就莫要再來往了。” 賀叢文上下掃蕩了他一眼,隨即漠然的從他的身側走過。
身後,賀文軒呆呆地楞在原地,隨即身子一軟,低頭猛然的咳嗽了幾聲。
“少爺。”小廝嚇了一跳,立馬上前拍著他的後背。
剛那一下用力太狠,喉嚨一陣撕扯的痛,賀文軒擺擺手不讓小廝靠近,想到剛剛父親說的話,心卻漸漸地冷了下來。
賀叢文一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聽著背後的咳嗽聲,身側的小廝一臉的擔憂。
“老爺,您何必要逼迫少爺?”賀叢文唯獨隻有這一子,辛苦籌謀的一切都是他的,自然是打心眼兒裡疼愛。
“我養他至今,可不是讓他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賀叢文面上極為難看,那張老實的臉上因為發怒,五官擰在一起帶著幾分狠厲。
“老爺您也說了,不過就是個瘦馬。”小廝們是身側伺候的,自然最是能看清自家老爺的心思:“少爺喜歡,讓他玩玩就是了,左右又不娶進門,何必要為了個女人,傷了父子之間的感情?”
賀叢文那雙鹿皮靴子停了下來 ,他如何不懂?
隻是……略微發厚的唇抿了抿,賀叢文腦子裡想的卻是白日裡瞧見的那一幕,太子殿下的那雙眼睛,分明是落在那姑娘身上的。
太子殿下微服私訪來到揚州,來之前丁點風聲都沒傳出來,下揚州十來日說是來遊玩,背地裡卻是開始暗查。
賀叢文不知太子查出些什麼,又知曉些什麼東西,總之……太子一日在這,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脖子總是懸著的。
“太子隻怕也看中那姑娘了。”白日裡,那雙眼睛騙不了人,賀叢文垂下眼睛,轉了轉手中的玉板子,吩咐:“讓人準備一下,今晚將人送到太子床榻上。”
****
申時一過,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三七也絕了回去的念頭。隻是一想到回去要挨上一頓罵,心都是在哆嗦著。
姑娘要是在這兒出了什麼事,嬤嬤能夠手撕了她。
忐忑了一下午,到了快晚上前院那邊忽然有人來送了東西來。可瞧著桌面上那些珠寶首飾與衣裙,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姑娘。”三七扭頭,看著身後的玉笙,手指著桌面上:“這些……”
那些珠寶首飾樣樣皆不是凡品。琳琅滿目擺了整整一桌子,更別說那些新做好的衣裙,從裡到外全是好東西。
“這些都是文軒少爺讓人送來的?”
撇了撇嘴,三七試探的看著自家的姑娘:“這文軒少爺究竟是何人啊?” 平日裡他素來低調,吃穿用度瞧不出來,可如今看過來倒也不像是個簡單的富家公子。
玉笙站起來,拿起那些衣裳首飾看了一眼,淡淡道:“不是他送的。”這些珠寶是樣樣都是好東西,但光是華麗卻沒一樣是她的喜好。
賀文軒向來心細,這東西不像是他的手筆。
“不是賀家少爺?”三七驚訝的嘴巴長得合不攏:“那……那是誰?”
玉笙腦子裡閃現出一個人影,是他?搖搖頭,又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樣尊貴的身份,就連四品知府都要畢恭畢敬的人,何必要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不知道。”她放下手中的簪子,沒再多看一眼。
“你去賀少爺那去一趟,就說我問明日幾時回去。”
連知府都要相陪的貴人,此時貴人既然在這,那知府自然也來了。這院子看似安靜,實則上卻是內含波濤。
如今隻盼著,這次能夠平安回去。
三七點頭,小跑著去尋賀家少爺,她前腳剛走,後腳奴才們就端來了晚膳。
晚膳是簡單的四菜一湯,四喜丸子,酒槽鴨,炸鹌鹑和冬筍煨肉,還有道新鮮的青菜湯。
飯菜色香俱全,但玉笙半點沒動,隻嘗了一口那青菜蘑菇湯,微微抿一口便嘗出裡面添了葷油做的,便也放下了。
三七一去了許久都沒回來,玉笙心中惦記放不下。
想了想準備出門去尋一尋,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她怕三七迷了路。可她剛披上鬥篷,人還沒出去,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兒。
聲音參差不齊又凌亂,不像是一個人,玉笙心中一慌,連忙躲到屏風後。
下一刻,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來人往屋子裡轉了一圈,瞧見屋子裡空蕩蕩的,嚇了一跳:“人呢?”
男人聲音厲聲呵斥,屏風後玉笙心中慌亂,她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跑了?” 來人走進屋子裡,門啪的一下被合上,那雙尖銳的眼睛往屋子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屏風後。
雪白繡著雲鶴的屏風上,透出一點顫抖的影子。
玉笙隻聽著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小,身側的腳步聲卻逐漸的靠近,她知曉自己這是逃不了了:“救命!”
她立馬大喊了一聲兒,嗓音剛落下屋子裡那人如離弦的箭,疾步衝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下一刻,手刀砍在她的後頸,玉笙整個人沒反應便暈了過去。
“這姑娘倒是機靈。”
“別多嘴了。”旁邊,另一個小廝道:“快點將人送過去。”黑夜中,兩人扛起人放入轎中,幾人抬起轎子,眨眼就沒了身影。
梅林深處,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