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背後走近,把她纖細的蝴蝶骨,鎖在自己的懷裡。
禮汀注意到。
他環在她胸前的襯衣袖口布料上,戳著一截斷掉的銅線。
她反應過來了什麼,抬頭往上看。
禮汀沒有抱怨他來得晚,而是對他露出了一個明亮純摯的笑容:“哥哥,累不累呀,是不是沒有休息。”
“想著你就不累。”江衍鶴炙熱的擁抱更緊了一點,他嗅她發絲清香的味道。
可是這裡好多人。
當著這些人,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有一種小鉤子撩撥的興奮感。
很刺激,也有一種炫耀的快樂。她的確對金錢和物質不感興趣,因為精神世界很豐富,但江衍鶴,卻構成了她的靈魂。
禮汀羞澀地蜷縮起手指,病態蒼白的皮膚微微漾了一點粉色。
好安穩。
翡姍演奏大提琴的聲音停下來了。
現在,連他的心跳聲,禮汀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隻要有他在,什麼災厄都不會沾染到她的裙擺。
“還好來得不是太晚,足夠告訴他們所有人,我是汀汀的。”
江衍鶴用拇指摩挲她耳垂糜粉的皮膚,低頭貼緊她,柔聲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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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小汀說想要時間倒流,和他們一起凝望高中的他。
“遺憾我當時年紀不可親手擁抱你欣賞。”
“童年便相識,餘下日子多閃幾倍光。”
其實她六歲當天,就抱著他欣賞了。
隻是她忘了。
第84章 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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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顯然不是宣誓愛意的好時機。
因為在他抱緊禮汀的那一刻。
憑著敏銳的直覺,能夠感受到,背後虎視眈眈的眼神。
Phallus連同他身後的幾個人,從連醫院監控都能偽裝。
為的就是讓江衍鶴的措手不及。
他們選擇在今天,從暗處潛伏走上臺面,此刻宴會現場的氣氛陰鬱,宛如欲來的山雨。
“你就是這樣歡迎我的嗎?江衍鶴。”
Phallus的神色非常平靜,但就像覓食時爭奪地盤的野獸,冰涼地緊盯獵物,卻按兵不動:“不問問我這段時間恢復地怎麼樣,沒有一點尊師重道的禮貌,眼裡隻有毫無價值的小情小愛嗎?”
江衍鶴不動聲色地,把禮汀安穩地護在身後,隨即輕佻地笑了起來。
四年以來他從未如此放松,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自在。
哪怕面對數不清的鎂光和相機。
眼前對峙著即將咬舐他血管的野獸,他仍舊泰然自若。
江衍鶴涼笑著:“全城都說我囚禁了老師,現在您安穩地站在這裡,身體健康,咬字清楚,不就用實際行動說明我的尊師重道嗎。”
“倒是您帶這麼多人來,不是單純地想找我討要說法吧。”
這裡實在太多人了。
但江衍鶴清冽冷靜地嗓音充滿威壓,鎮住了全場所有的聲音。
他的思維和邏輯都異常清晰。
這時候,站在他身後的禮汀才注意到,江衍鶴搭在手腕上的西服裡裝著堅硬鼓漲的物事。
她神經迅速繃緊,寒冷從脊背爬滿全身。
這是一把槍。
“我剛醒,全城都找不見你,但各大媒體都說江家在這裡舉辦宴席,目的是訂婚。”
Phallus自持地端詳康佩幗:“這麼重要的決定,憑什麼不經過我的授意。我兢兢業業教導了他十八年,連江衍鶴成家立業這種大事,都不經過我的同意,擅自確定人選了嗎?”
康佩幗:“是的,我也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她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包括江衍鶴的外公康刿都非常滿意。”
翡姍露出不自在地笑容,她急迫地說:“可是我手上有江爺爺親自送我的翡翠,他選定的孫媳婦是我呀....”
Phallus寵溺又威嚴地看了她一眼。
抱著大提琴的翡姍一句話嬌嗔地喊了聲:“Papa,這是事實上嘛。”
翡姍的確有撒嬌的資本。
她自小在港澳地區的英文書院就讀,假日去京域海景別墅裡捕蝴蝶。
禮汀還在搖號進行九年制義務教育。她能就讀私立高中,都是姚世玫的私心,要禮汀輔導禮桃的學業。
禮汀從不撒嬌,隻有在江衍鶴懷裡,她才會甜軟地不像話。
Phallus走到康佩幗的身前。
他聲音低沉地詢問康佩幗:“既然你怎麼喜歡這個叫禮汀的女孩,為什麼不把她認作你的幹女兒呢。江衍鶴的婚姻,牽扯到京域世家的經濟合作,克死母親,為了優越生活離開家庭的心機野種,是不配進江家的門的,蘭洲,你覺得呢。”
“......”
人群有微微的喧哗和推搡,禮汀感覺神經都被崩緊了。
的確,自己做過很多努力,刻苦學習,縮短和他的距離。
這四年來,擁有了生與死的羈絆,被他手把手教授各種技能,踏遍地球萬裡。
靈魂的契合,習慣的相似,身體交融的灼熱,隻是彼此熱烈的愛意。
並不能成為堅實的上層建築。
那人也做過很多努力,在兩人的經濟,身世和家庭上。
從未讓她覺得怯懦,格格不入,恐慌,沒有安全感過。
“誰說不配?”
江衍鶴漫不經心地掃了在場所有人一眼:“天底下隻有一個禮汀,我能和獨一無二的她在一起,能得到她唯一的戀慕,已經比所有人的運氣更好。要說不配,是我配不上她。”
翡姍尖銳地叫起來:“J,你在胡說什麼......你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不是最擅長踐踏這些渴慕你的女生的真心嗎?”
Phallus示意翡姍閉嘴,他冷肅地問:“翡姍說你之前過得很混亂,現在收心了?”
收心?
江衍鶴何時對別人動過心?
禮桃絕望地別過頭。
她知道江衍鶴和她短暫相處的那端時間。
完全隻是為了查探她身邊,誰曾經校園暴力過禮汀。
至於其他女生,都在爭風吃醋和望梅止渴,從未得到對等的愛情,全是謠言捕風捉影地瞎編。
江衍鶴的確是很多人的夢中情人,但他的美就像一把鈍刀。
刀尖貼著皮膚消磨理智,冰涼到灼熱,下地獄之前也會上天堂。
愛一個人,就像獻祭,把心髒奉獻出去。
誰也無法架空他立法的權利,被愛也不能公允。
可是禮汀,卻得到了他傾其所有的愛,刻骨銘心地奉獻和堅韌不移地尊重。
就像此刻,他望向禮汀的眼神,堪稱含情脈脈。
“隨便他們怎麼說。”
看見小貓沒有相信那些流言,江衍鶴轉頭,淡道:“我從未踐踏過任何人,我也不需要聯姻。”
“你放眼望去,別說是京域,全國,全世界,聯姻是商業拓展的紐帶和增加資本原始積累的方式。”
Phallus充滿威嚴地說:“何況江成炳在世的時候,他幫江明旭物色的女性,哪一位不是千金小姐。你媽媽就是這樣一個成功且值得尊重的女性。”
“這就是造成她接近三十年不幸婚姻的原因。”
江衍鶴看向的Phallus模樣憐憫又涼薄:“我當年是有點救贖癖,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充滿愧疚,甘願被你當成棋子,拼命賺錢報答您贖罪。您變本加厲的行為,我都懶得去計較。但如果您要對我守護的人不利,我也不復當年荏弱。如果您敢動她,我一定加倍奉還!”
“江衍鶴!”Phallus精心偽裝的慈父面具被摔碎,他獰笑著問:“你翅膀硬了是吧。”
“我翅膀早被老師折斷了。”
江衍鶴眼神晦澀:“老師,您不是常踐踏我的自尊,說我不會控制情緒,一眼就被人看穿,現在,到底是誰更衝動易怒呢?”
氣氛堪稱劍拔弩張,在場的很多人,都緊張到屏住呼吸。
這樣肆無忌憚地把豪門家室裡的婚姻不幸,攤開放在臺面上來講,簡直史無前例。
“我是在替我自己感到可悲,我花了接近二十年,從裝置槍械到量化金融分析,什麼都教授給你了,就培養出來一個充滿反骨的廢物。”
Phallus咬緊牙齒,提高了聲音:“我就算馴一隻狗,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和我針尖對麥芒。”
禮汀注意到齊涉的眼神。
此刻,齊涉正繃緊肌肉,盯著江衍鶴的方位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就好像已經蓄勢待發的野獸,就等著戰爭徹底爆發的時候,撲上來,咬得他們鮮血淋漓。
“老師會不會感到惋惜,今天的安保十分嚴格。”
江衍鶴把禮汀攏到他身後的陰影裡,慢條斯理地從西服口袋裡,把那把槍摸索出來。
宴會上的人看見他拿出黑洞洞的槍口,還是驟然感到恐懼。
江衍鶴冷漠笑著,把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
“別怕。伴手禮都上百萬,難道大家沒有同生共死的自覺嗎?”
江衍鶴手指冷白,優雅地拆掉了這把槍,指腹摩挲著子彈邊緣,隨即把子彈扔進遠處開滿伯利恆之星的花瓶裡。
齊涉脖子前伸,留戀又不舍地望著子彈的方向。
“您大概已經認出來了,這把槍是Glock17,隻能半自動射擊,扣一次扳機一發子彈,松開才能扣動下一次。面對我這樣惡貫滿盈的逆徒。您帶來的兇器,未免也太仁慈了。”
他轉身,把槍遞到禮汀手上。
槍械很重,女生細細的手指幾乎握不穩。
禮汀咬住下唇,她能嗅到這把槍的機油和硝煙的味道。
江衍鶴附耳在她身側,低聲說:“裡面還有一顆子彈,別怕,你拿著,他們就怕你。”
禮汀很乖地點了點頭,對他,她一直都絕對信任。
“我從來沒有威脅老師的意思,我女朋友也完全不會開槍,我隻是拿給她防身罷了。”
江衍鶴聲線平而涼:“這把槍是我進門的時候,安保說是你們帶來的,被他們攔截下來了,我想不通老師究竟又多恨我,會剛醒過來,就拿著這個來江家舉辦的宴會,要知道在國境,持有仿真搶也是違法的。”
“想不通?”Phallus氣急敗壞地怒斥道:“你問我怎麼醒的,取保候審的警方已經逼到你師母的頭上了。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為了你們江家,出生入死,你爸媽都會賭博,我怕你痴迷搏彩,你去一次澳島,我就跟在你身後和賭場主人交涉。我費盡心血,你搞江行物流,為了在水路上分一杯羹,我拉下臉去溝通各大船舶公司。”
“老師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沒有忘恩負義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我回想起這麼多年在您的控制下,變得自厭,想死,喪失自我。”
江衍鶴:“我倦了。”
“你現在不就是忘恩負義嗎?江成炳老來託孤,我對他盡了最大的忠誠。我培養的好學生,你狠戾地對付我的手段都是我教的,包括如何臨危不亂,又如何拿捏別人的痛點和命脈。”
Phallus笑容有些失控的瘋狂:“禮記說弊盡而不見惡,江衍鶴,你收集罪證通知警方之前,一定想不到,我做事必留後路。而你,永遠輸我一籌。”
他身後的律師手裡捏著一張薄薄的紙,繁體字書寫,排版豎直,是江成炳的書寫習慣,真跡並不在此處。
翡鴻:
提筆寫信的這刻,我的主治醫師告訴我,病灶已經轉移到我的肝髒門靜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已經看不到病房外玉蘭樹的新綠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衍鶴。康佩幗的脾氣太倔,她和我那個混蛋兒子離婚是遲早的事。你陪我出身入死的過往歷歷在目,所以我臨死託孤。
四年前,我在暹粒發病,你拿著槍抵著醫生的腦袋讓他給我配藥,我至今銘記於心,你承諾說再也不碰灰色產業,早年的陰私和不堪也隨著我離去,不再計較。
為了感激你多年幫扶,我把我名下在貢布,白馬,承浠市的電信和輸變電網的投資產業暫時轉移轉到你手上。
我唯一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你務必助小鶴成才,如果他二十五歲之前,能夠登頂京商主席,你將獲得上述產業傍身,並成為我信託基金的受益人之一,從而卸下對小鶴的監護義務。
如果他二十五歲之前沒有成為京商主席,說明他像他的父親一樣渾噩輕浮,為了保護家族財務免受無理申索,限制他的揮霍和胡亂動用資產,我委託你全方面監管他到四十五歲。江衍鶴的婚姻,交友,事業,你都可以進行幹涉,按照你認為正確的道路,讓他做出調整。
江成炳。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三日.
於港島聖菲醫院親筆
Phallus的律師拿出筆跡鑑定說明:“檢材中的筆跡和樣本,的確是江成炳老先生的手寫信,因為江成炳老先生當年就把他在東南亞的產業悉數交給翡先生了,並沒有涉及財產分割的問題,這封信是有法律效益的。”
此刻,人群變得嘈雜起來。
這封親筆信,簡直就像一萬隻箭矢,貫穿了十多年的時間,狠狠地把江衍鶴釘在城牆上。
想要擺脫Phallus,隻有成為京商主席這一條途徑可以選擇。
但是成為了京商主席,就按照Phallus的預設人生一樣,成為幫他賺錢的好學生。
這幾年,為了幫Phallus贖罪,擺脫朱家,他已經殚精竭慮。
可是誰又來放過他呢。
除了眼前這個蒼白脆弱的人寵溺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