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帶著嘲諷,瞧著上面的富嶽三十六景:“瀧大哥的家裡人把我往刀山火海推,給我談什麼風平浪靜?”
“我哪敢把小鶴往刀山火海推。”葉澤瀧緊張地用家紋的絲綢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
“沒有嗎?”江衍鶴懶散咬字,背靠著三十六景的相州梅澤左。
那幅畫中山巒呈現青綠色,兩隻仙鶴往深藍富士山的雪線飛去。
其他一群在陸地上的鶴,輪番地朝著高空鳴叫,似乎根本沒辦法飛升到空中。
“鶴馭凌雲入紫微。”
他永無半點失手。
“小鶴不要再恐嚇我了,有什麼話直接說。”葉澤瀧捏了捏冒冷汗的前襟。
江衍鶴淡淡開口:“你沒注資是錯,投資朱家更是錯上加錯。”
“昨晚,葉澤川對我的女朋友下藥了,無色無味的RHB。醫學用的麻醉劑和興奮劑,會抑制中樞神經系統,本來是用於鎮痛,讓人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渾身燥熱,服用後全身松弛、精神混亂,會出現幻覺、和幻聽。別問葉澤川從何處得到,因為這個是朱家研發出來的新藥。”
葉澤瀧慌了神:“我不知道小川居然玩得這麼瘋狂,我還以為他隻是喜歡到處拈花惹草,他害得是誰家的小姑娘,她現在還好嗎?”
“我把她解救出來了,我沒碰她,知道她每一次情動都是藥物作用。”
江衍鶴一直很平靜,神色寡冷,但看起來冰涼又尖銳:“這就是你們和朱家合作,學到的東西,就是給人下藥上床?你們一直強調從江戶時代,就是名門貴族。我把這事兒傳到媒體上,身敗名裂的到底是誰?”
他壓低音量,眼裡沒有一點光:“我不會拿我的女人做交易,但是我的傷,是葉澤川刺的——”
那人伸手狠狠一壓自己的肩頭,鮮紅的血就染紅了他穿的白色外套。
“我的痛,誰來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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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桑闌更的俳句:日光穿透睡蝴蝶。
原來這蝴蝶,是血色編織的羽翼,是如勾倒掛渴血的蝠,是嗜血恐怖的諜。
葉澤瀧驚慌失措:“來人,給小鶴包扎一下。我的天啊,你讓我怎麼和你家裡人交代。”
無人回應,沒有人恭候在外面。
做了這麼多年家主,但江衍鶴的身份和威壓,還是讓他聲音發顫。
葉澤瀧戰慄著轉過身,咬字是敬語,意味著眼前人的無上地位:“小鶴,不要嚇我,葉家在昭和就從未做過任何見血的勾當,我們求得一直是安穩,我真的會暈血。”
“瀧大哥別怕——”
江衍鶴嘴唇很紅,皮膚蒼白,緩步走上主位,哀頹地低笑著:“別叫,沒有人,我在等你的時候,把他們都支開了。誰碰我女人我是真會讓他死,看他是你弟弟,才勉強放他一馬。按下不表,我今天帶著傷來,就是想找你問一件事,和我老師有關的。”
葉澤瀧愣了半晌。
他顫抖著,親手給這個小了他十多歲的年輕人,斟了一杯明前春尖。
“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兩人聊了一柱香的時間,葉家慣用的香是小葉紫檀。
兩人身上都染了一點沉香,撫慰了江衍鶴身上濃厚的血腥味。
從會客室出來的時候,江衍鶴嘴角帶著點笑。
他似乎根本沒感覺到疼一樣,看上去帶著一點愉悅。
他負手,清雅端正地告辭,翩翩公子的模樣:“我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我很滿意,今天的事暫且不計較,還望有天對峙,你替我做個證人。”
“我會的!”葉澤瀧踩著室內襪出來,叫住他,送了他一把幾百萬的名貴古刀:“以後澤川犯下什麼混蛋事的時候,你都可以隨便教訓。”
葉澤瀧接著說:“所以...昨晚犯下的事,請求你放澤川一馬....換取放在你那裡....他刺傷你的那把刀...我知道上面有他的指紋。”
江衍鶴沒應允是或否,隻是溫寧地說:“我是外人,清理門戶輪不上我。”
葉澤瀧:“小鶴,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江衍鶴:“直接講。”
“陳浩京你認識嗎,他十多年前在東京大學讀書,就住在我家。”
“有印象。”
葉澤瀧:“我也是東大的,和翡姍的家庭教師陳浩京是朋友,他知道你要來港區麻布特別激動,說讓我要好好招待你,沒想到會弄成這樣。這把刀,就當是我和他作為故交,一起送給你的心意。”
江衍鶴接過刀柄,流暢地轉了一圈,任由刀柄在他骨節間翻飛,最後穩穩捏在手心:“還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
葉澤瀧壓低聲音:“陳浩京一直在尋找Phallus的下落,說實話我聽到一點風聲,心裡特別在意......”
他沒抬頭,把玩著刀刃,看手指氤氲在刀尖上薄薄的霧氣:“瀧大哥不妨直言。”
葉澤瀧:“Phallus失蹤,是你和他本人設下的圈套,還是你和莫家給他做的局呢。小鶴性格太沉鬱,我看不透你在想什麼。可我....實在...很擔心你劍走偏鋒。”
輕柔的風眷戀地掠起他的黑發。
“刺啦——”
江衍鶴把刀揣進刀鞘中,並沒有直接回答:“按照會客室裡,瀧大哥的說法,老師騙了我五六年呢。”
葉澤瀧:“我知道他有錯,不過京域的家族都在傳,說你狼子野心。我和陳浩京都不信,但現在——謠言四處都是,已經不能再偽裝和平。”
江衍鶴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微微露出一點笑意:“老師很擅長讓我滿手血腥,即使是他做了錯事,都要追責說一切是為我好。後來遇到了一個人,她會舔我的手,說特別幹淨,所以我想清白正直地活著。你的想法很危險,我隻能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違法的事,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時值正午,行走出極長的遊廊,烈日下找不到一絲陰影。
就好像一切的隱秘和髒穢,從未出現在他身上一樣。
葉澤瀧追著他的背影喊道:“小鶴,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告訴我,這個季度一結束,我就和朱家結束合作關系。”
江衍鶴聞言,神色靜謐。
和葉澤瀧揮手作別,陽光灑在他手指尖。
他的手修長好看,一點血腥都沒有染上。
他冷著臉,隱身出世,旁觀朱家許家莫家數年內鬥。
就像勝見二柳的俳句:“海蟄隱觀水藻下,白晝色朦朧。”
完全不像一個二十歲的青年。
他沒喝葉家的一滴水,備下的精致小食也完好未碰,宛如祭壇裡嗅線香的神祇。
甚至沒有留下一絲指紋,用以驗證昨晚葉澤川是他所傷。
待他離開後。
葉澤瀧給陳浩京打電話:“人我見過了,英俊瀟灑,說話威脅利誘輪番上陣,邏輯清晰,讓我一怵。和你小妹翡姍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沒辦法,他好像很愛他的女朋友。”
陳浩京聞言,笑著道:“J是年輕人,性子野,等他玩幾年。他在海難救下的可是Sanve,老師不在了,希望我能去教堂見證婚禮,充當父親角色,親自把Sanve交到他手上,我才放心。”
葉澤川:“下次我注資他江氏的時候,也算你一份成不?怎麼著也是以後的姻親,嫁妹妹也該收點彩禮啊。”
陳浩京:“我還想多薅點J的羊毛呢,但我怕Sanve心疼她老公,和我斷絕關系,到時候我孤家寡人的,找誰說理去。”
葉澤川:“這都開始叫老公了,小姑娘太心急可不行啊,要矜持點。”
兩人都笑了。
-
今天是國內除夕,禮汀剛和朱茵敏拉扯完。
她回房間的路上,接到了媽媽當年的助理,陳兮月的電話。
兮月阿姨每年中秋和新年,都會打電話過來問候禮汀的情況。
有時候又擔憂女生一個人在外面挨餓受凍,還會坐飛機回國看望她。
當年她為了和禮汀的父親禮至宸抗衡,用多年的積蓄開了一個小小的珠寶店。
現在已經發展成國內知名的珠寶連鎖店了。
禮汀知道她忙,也知道她把一部分母親留下錢,作為原始股份。
現在每年都以幾百萬,在定期給禮汀的聯名賬戶分紅。
這些錢禮汀從來沒用過。
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兮月阿姨把這張銀聯卡給了禮汀。
女生記得這天也是媽媽的受難日。
小心翼翼的,把之前累積的錢,全部轉入方蘭洲的慈善基金會。
雖然是匿名轉的,但是一直面向全社會公開流水的兮月阿姨,很快就猜到了這筆幾千萬的巨款出自禮汀。
她叮囑女生,十八歲以後的,希望她自由支配。
禮汀沒有動這筆錢,兩年,賬面上也接近一千萬了。
她自己每逢過節都會給她發長長的慰問短信,給她寄去鮮花和賀卡。
禮輕情誼重,她深深感激阿姨。
今年沒辦法回國,和喜歡的人在異國度春節,這是成人禮以後,最開心的一天。
禮汀想買一些賀歲的禮物,給兮月阿姨寄回去。
她很少去實體店買東西,兮月阿姨分紅的錢,禮汀一點點都沒有動。
她也不是開口讓江衍鶴出錢的性格。
禮汀不知道他缺什麼,不知道他要怎麼報恩,什麼都不能給他,已經足夠讓她難過了。
不想麻煩他,什麼都想自己解決。
他下午回來的時候。
禮汀還在網上和商家交涉,春節發貨時間。
江衍鶴把她抱進懷裡坐著,他揉揉她的頭旋,看小貓被他揉著舒服眯起眼睛。
他說:“今年不一樣了。”
禮汀睜開眼睛,懵懂地看著他:“哪裡不一樣。”
他說:“我在你身邊呢,我們一起出去,給照顧你的人,選能最快送到她們家的東西好不好。”
禮汀聞言,蜷在他的懷裡哭。太感動了,被他好好愛著的感覺。
他知道女生隻有之前做翻譯留存下來的一點薄薄的積蓄,所以家裡的護膚品和化妝品,總是悄無聲息地囤了多樣。
他知道她喜歡穿白色裙子,所以給她買了好多好多的白色裙,全是各大著名品牌當季款和定制款。
甚至在剛才,他都沒說,傷人的,你選的東西便宜質量不好那種話,反而是想最快地幫她送到兮月阿姨的手上。
除了之前謝策清那件事。
看起來又冷漠又不好接近又惡劣的他,其實把她疼到了骨子裡。
他太好了。
再也不會有人比他還好。
江衍鶴僵在原地,被禮汀的眼淚澆得心髒悶疼:“還沒哭完嗎,別人還以為是我欺負你。”
早上,他和人勾心鬥角,字字泣血,又瘋又傲又美,狠辣又冷靜。
午後,他卻輕柔摟著脆弱乖巧的戀人,生怕她被他的擁抱弄碎。
禮汀查看他肩胛醫生包裹好的傷。
她眼睛紅紅地,用力抱緊他,在他懷裡蹭蹭:“喜歡被你欺負。”
他把她抱在懷裡掂了掂。
任由她身上白色毛衣掉落下來的細軟毛線蹭了他一身,在她頭頂沉聲笑:“寶寶像貓貓一樣掉毛。”
禮汀惱羞成怒,啊嗚一口咬在他喉結上。
抱緊,許久,才從他懷裡探出腦袋。
那人闲適地把玩著一把刀。
是上午葉澤瀧送給他,替自己的清理門戶的小刀。
他就著抱著她的姿勢,給她把草莓尾巴的綠色葉片去掉。
修長手指舉著草莓送進她嘴裡,聲音幹澀,啞聲似是愧疚:“好吃嗎?”
禮汀點頭,乖巧地吃完草莓,又舔舔他的手指:“好吃。”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哥哥,這把刀好鋒利,不像是水果刀,哪裡來的呀。”
幾百年不知道多少人趨之若鹜都想一睹真容的名貴古刀。
被他隨意褻瀆,寵溺她到極致,拿出來削草莓葉葉,再喂給她吃。
“別人送給我贖罪的。”
他把她摟在懷裡,說:“我們掛在家裡,每次看見它,都提醒我一次,要好好保護你。”
他心有餘悸地嗅著她的長發,遍找不到她的滋味宛如心髒在烈火上炙烤,不想再經歷一次。
禮汀心跳漏了一拍,看著他的肩頭上包扎的白紗。
小貓在心裡想:“也是提醒我,不能再讓我最最愛的人受傷了,我會心疼的。”
兩人出門。
沿著表參道的奢侈品店,一路買到澀谷,挑的是最貴的買。
禮汀看著那一串零就心疼,急的眼角差點泛紅。
她出聲叫了幾次,江衍鶴終於收了手,示意刷卡,寵溺地揉揉她的頭發:“隻給你阿姨選了幾個絕版的孤品,我們不在中古店買九成新,等下去專櫃買新的。”
禮汀小聲拒絕道,晃著腦袋:“已經夠啦。”
“夠嗎?”他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的微熱山丘,掀了掀眼皮,“聽你的。”
他表面是給她介紹建築物,其實把一圈兒奢侈品店買了個遍。
禮汀心疼他的錢。
付款的時候,店員點頭哈腰地對他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