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金身神像倒塌下來,把兩人壓倒在地。
黑色的巨型怒目頭顱跌落到夏元渡的腳畔,他嚇得失聲尖叫,差點失禁。
十多隻蝙蝠從高高的祠堂頂部飛下來,張開漆黑的雙翼。
搖晃著撲稜著飛向夜空中,扇著翅膀跌跌撞撞地轉身飛回來。
一群褻神的人,都恐懼地屏住了呼吸。
躲在一旁的禮汀,卻覺得不動明王的臉,格外慈眉善目。
原來九天神佛,真的會做十分鍾好人,憐憫她這個罪人,庇佑她心尖的人。
所有人都被解決了,江衍鶴安全了。
破筒子樓裡的居民,聞聲紛紛點亮了燈。
“誰啊?”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
“在搞什麼?”
“京域還有地震嗎,怎麼地動山搖的。”
夏元渡吐出血沫,罵了句狠話:“江衍鶴,我要你死!”
他胳膊被那人敲打地脫了臼,甩在一旁,看樣子像是斷了,傷得比江衍鶴重多了。
他沒放棄,還在努力刨出被壓得半死的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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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鶴作壁上觀,還笑了聲,手指抹走手臂的血,用衣袖卷了一條布扎起來,免得手臂脈搏失血過多。
還不忘,懶怠地評價道:“夏狗,現代楊過。”
破筒子樓上的樓梯因為聲控響起腳步聲,應該是附近住的人開門,預備下來巡查了。
夏元渡七八個人打一個,居然慘敗。
他猙獰地笑了,威脅道:“江少那天清清楚楚和我說,心裡有人。”
他連滾帶爬地趴上開過來的汽車。
夜色裡,夏元渡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如果我有朝一日,知道江少心裡的人是誰,今天這斷臂之仇,我會讓你來日加倍奉還。”
江衍鶴靠在不動明王的位置上。
修長雙腿搭在倒塌的神龛旁。
他目光停留在雨棚下的膠布,和禮汀露出來的眼睛對視,又短暫地掠過。
垂眼,漫不經心地說:“早就有人斷言,我愛的人,永遠不可能愛上我。我都喜歡了她十三年了,依然求而不得,隻求夏哥能早點把她推到我身邊。”
夏元渡瘋狂地笑了:“江少好骨氣,希望你兌現承諾,拉著朱茵敏殉情的時候,別忘記我這個恩人。”
車漸漸駛遠,轟鳴的剎車聲,發出尖嘯。
夏元渡一行人狼狽地走了。
功勞全無,損失慘重。
趁著筒子樓的人還沒下來。
江衍鶴撐起來,從雨棚抱起禮汀,往旁邊的廉價小旅館一拐。
禮汀雖然軟軟靠著他,垂著眼咬著下唇,一副悶悶不樂又可憐兮兮的樣子。
她安全了。
又開始回味著江衍鶴剛才說過的話。
十三年,是誰呀。
原來他心裡果然有人,還求而不得呢,他真會自我壓抑呀。
原來這件事,別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十三年前,她還不認識江衍鶴呢。
被他救下來的所有時間加起來,就區區一年半。
好難過,要死掉了,討厭死他了。
再帥都不要了,不要他再抱著自己,不想看他那張臉,也不要和他講話了。
比起被不愛自己的他拒絕,根本不算悲慘。
原來被以為愛著自己的那人,拋棄掉,說心裡有別人更難過。
江衍鶴今晚失的血太多了,他顯然沒什麼耐心。
手臂刺痛地疼,幾乎要麻痺他整個神經。
他體力已經透支,哪裡分得出精力,理會少女千回百轉的心思。
見她不動,於是咳了一聲,示意她,伸出細細的手臂環住他。
爬樓梯呢,別摔下來。
兩人掀開小旅館暗到發黃的玻璃卷簾。
禮汀好奇地在那人身上,探出眼睛,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緊張又大膽的樣子。
見到打扮出格的五十多歲肥胖的女老板,用看怪物的眼神盯著他們。
她又害羞地縮回江衍鶴懷裡了。
那人站在小旅館的昏黃燈光下,像受傷的狼一樣微微喘著氣,沉聲問她。
“兜裡有身份證嗎,開個房,和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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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鶴,我祝你喜歡的人,永遠都不會愛上你。”
是第三章 禮桃說的。
哥這個記仇程度。
這句話,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第34章 似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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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鶴傷得特別嚴重。
他一直在她面前勉強維持冷靜。
打開昏暗的房間,就嗅到一股汗液和發霉的味道,他沒來由一陣惡心。
腦袋裡眩暈得厲害,人幾乎要開始晃了。
哐當一聲,他膝蓋撞到了進門的矮腳電視櫃。
禮汀的心,也跟著響聲疼了一下。
黑暗中,禮汀攥緊貼了小膠布的小旅館卡片,想找到插卡片的位置,點亮燈給他引路。
但是那人,一進門,就栽倒在床單上,手指支稜在額前,喉結滾動,長舒了一口氣。
他攬緊她,嘴唇碰了碰她的頭發。
“沒受傷吧。”
“我沒有,但是你傷得很重,我們明天去醫院好不好。”
禮汀就著窗外撲朔昏暗的路燈,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模樣,尋找他身上的傷口。
像一隻尋找貓薄荷的小貓一樣,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別亂動。”他翻身壓在她身上,鉗住她的手腕,威脅道。
見她呼吸都放淺了下來。
眨著清澈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樣子。
又笑了,沉聲說:“抱會。”
他把她圈在手腕裡,和她手足相抵,困倦不堪,很快進入了睡眠。
禮汀翕動眼睫,和他好近,能嗅到他頭發上海水的味道和血腥味。
她安穩地閉上眼睛。
沒有綺念和少女春心,隻有黑暗帶給兩人共享的靜謐。
這是她第一次和他相擁而眠。
在這個發生了特別多事情的秋季夜晚。
禮汀裙子已經幹了,被海水浸過有細碎的小鹽晶,裙擺也皺褶掉了。
皮膚上泛著粉珍珠的那種柔柔地白。
她能聽到他清淺的呼吸。
到底應該歡欣呢還是難過呢,禮汀不知道。
她好像弄篙蕩舟的水手,日復一日寫題學習,就像嘗試著砍下竹子造出竹筏。
但他和她之間,好像,永遠隔著一江水。
就像禮汀到最後。
還是不知道今天追他的到底是什麼人,
不知道他離開之前有什麼苦衷。
不知道他心裡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心裡有另外一個,他愛了十三年的年。
想到這幾個字,她就像心髒被撕裂一樣痛。
她看向窗外的爬山虎藤,安靜地聽攀附在上面的小蟲,在沁涼秋露裡鳴叫。
如果爬山藤不努力爬上紅瓦牆的話,是不可能見到三樓陽光的吧。
她想起很多年前聽到的那首詩。
“你有你的銅枝鐵杆像刀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與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江衍鶴神秘,強大,無所不能,由一個又一個復雜的謎團構成。
她還要更努力很多很多,攀爬過一扇一扇的窗戶,經歷黑夜和白晝,才能站到他身邊去。
才能在那人偶然住宿,佇立在窗臺前的那一刻。
入眼第一個,看到的是,作為探頭探腦的綠色爬藤的自己。
愛情不是把一個特別好的人拉下來,陪自己變得無聊俗氣充滿怨懟。
而是她也要站在光裡去。
不知道是默默流了太多眼淚,還是被那人體溫和呼出的熱氣氤氲。
最後禮汀還是安心地睡著了。
他心跳有力且肆意,給她消除了一些忐忑和恐懼。
臨睡前。
禮汀想到看過那人掛著很多獎牌,在高中畢業當天作為學生代表演講的模樣。
嗓音冷淡寡斂,懶散抬手致意,穿著潔白校服如仙鶴迫降,人群為他尖叫轟鳴。
一想到那個高高在上,被眾星捧月的,永遠在光裡的男人。
和她在逼仄發霉的小房間裡,擠在一起睡覺,在充滿前面的汗液和異味的床上躺著。
牆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有輕微掉漆的斑駁,鼻尖甚至能嗅到窗外飄過來下水道的刺鼻氣味。
禮汀就心疼他,替他委屈。
第二天,京域的天色微微泛青。
禮汀就被隔壁的聲音吵醒。
她抬頭一看,江衍鶴還沒有醒。
真好看啊。
就算已經摩挲他的眉眼好多次,還是覺得脫俗的好看。
鼻子高挺,骨相優越,下颌凌厲,充滿掠奪感的英俊,不睜眼少了鋒利,多了懶倦。
連帽衫還被他裹在身上穿著,寬肩窄腰,肌理分明,修長硬朗。
禮汀在對方頸窩蹭蹭,貪慕最後的溫情。
隔壁聲音越來越遽烈。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聲越來越大。
禮汀覺得自己,也變奇怪了。
此刻她還被他抱在懷裡,耳朵被江衍鶴呼出的微醺熱氣燙得通紅,雪白的脖頸也變得滾燙,像是著了火般充滿著想渴求他的害羞。
那人也被吵醒了,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手指幫她掃開擋著眼睛的碎發,淡笑道。
“聽完全過程,覺得很刺激,所以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