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汀到底是吞咽下著怎麼樣的疼,才能微微笑,告訴他,把握當下。
這麼多年,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如果沒有人愛她的話。
我來愛她,給她一個家。
“想什麼這麼入神?給我看看你高中的照片吧。”
禮汀也看出他心神不定,不經意地,轉移了話題。
“發給你。”謝策清迅速回神,允諾道。
他翻到一張,解釋道:“這張是高中和江衍鶴他們一起,代表學校參賽,在邱德拔體育館照的。”
點開,圖片加載。
這張圖顯然是從京大附中貼吧截取下來的,像素稍微不那麼清晰。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用貼吧了。
禮汀很仔細地,透過塵封的時光,去看照片裡的那個人。
事實上,她的眼神,隻會在他身上。
別的男生滿臉通紅,激烈躁動。
那個人不一樣。
他眼神極其漠然,根本沒把剛才的勝利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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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前碎發跌落,眉骨鋒利,下颌利落,眉梢汗液有少年的恣意。
那深邃眼睛,冷冽到脫俗,但裡面不會盛下任何事物。
別的男生勾肩搭背,肢體攀附在一起。
唯有他獨立的,不染塵埃地站在最後面。
不管在哪裡,都是風雲人物。
讓貼吧蜂擁而至外校的數千人,打聽他的名字。
面容絕色到,供好多少女做夢。
每一條熟稔他名字的回復,都極盡溢美之詞。
禮汀眼神移到別處。
她沒辦法講出對江衍鶴的戀慕講給任何人知道。
沒有後盾,又怎麼敢孤勇呢?
她裝作根本沒有看到江衍鶴的樣子,嘴角泛起淺淺幅度。
指著照片裡的謝策清:“你就是左邊第二掛獎牌的那個吧,好厲害!”
“那當然,關鍵的那個球,還是江衍鶴搶斷後,拋給我的,我投進去的。”謝策清頗為得意。
江衍鶴搶斷的嗎?
禮汀緩慢地眨了眨眼。
她想,果然是這樣,那人不可能主動投球。
江衍鶴向來懶得出風頭,隨手施舍一點恩,就能讓別人對他感激涕零。
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是否迷戀他。
他最擅長的,給人夢寐以求的救濟,讓人瘋狂自責或者感恩。
他的存在感,太過於鮮明和威壓。
別人會喪失自主意識,根本無法在他面前,維持正常的自我,隻能淪為陪襯和配角。
但是眼見受他恩惠如甘霖,又甘之如飴去貼附他。
禮汀轉移話題,和謝策清聊起別的來。
謝策清興致高漲,特樂意和她分享。
終於有一個人關心他,詢問他的來時路。
即使還和她是朋友關系,但已經滿足。
饒是眼前,被困在圖書館整夜,隻能等明天開門的煩惱情況。
兩人傳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謝策清擅長講笑話。
“你不知道,我那時候真的虎,和他們一起找校董,給他杯子裡放鹽。”
“還有,三班那個老師叫馬華,我們都叫她騰姐,因為馬化騰哈哈哈。”
禮汀耐心傾聽,微微笑起來。
她沒有注意到。
江衍鶴處理完費澄聲的事,來了。
正站在路燈背光處的陰影裡。
他的身旁有一棵素淨清透的冷杉,清綠枝椏在疾風裡浮浮漾漾,仿佛渴望一場注定摧毀一切的暴雨。
謝策清和禮汀聊得熱火朝天。
右側樹蔭下浮出一個晃動的人影,在冷月下一步步走近。
是一個身材高挑幹練的女生。
來人是程頤。
謝策清有點煩躁有人打擾他和禮汀,幾不可查地皺眉:“程頤,你怎麼過來的,我沒和人說位置啊?”
“你就這麼不歡迎我嗎?”程頤晃了晃手裡的袋子:“虧我擔心你會在圖書館外面守一夜,所以來找你了,我還帶了零食和奶茶,怎麼樣,我夠哥們吧。”
說話間,她眼光掠過不遠處路燈背光的人影。
敏感和妒忌讓她跟著那個人過來了。
寧願錯殺,也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同性。
程頤在笑,但眼裡並沒有絲毫笑意。
轉頭看向玻璃幕牆裡面的人,刻意提高了聲音。
裡面正是那個眉眼陌生的,被日裔朋友盛贊幽國之美的白裙女生。
程頤笑著招呼她:“剛才在酒吧,謝策清接到電話匆匆忙忙地就趕過來了,你看他多在乎你。”
她細細看清裡面女生的模樣,心裡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的確很美,皮膚白到接近透明,黑發散落,嘴唇潋滟水紅,眼尾上挑。
聽完程頤這番說辭。
禮汀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眼裡淡到沒有任何人。
她的脖頸纏著白綾一樣的蕾絲緞帶,像聊齋那種古書典籍報恩的白狐,脆弱又遺世。
程頤指向她,語氣誇張地說:“謝策清,這是你現任女朋友嗎,不打算給我介紹一下?”
“當然可以介紹了,她叫禮汀!”謝策清笑起來,帶著些許得意:“怎麼,你也覺得我倆挺般配?”
不遠處,路燈下。
那人英雋冷冽的側臉,被黑暗掩蓋,隱約透出流暢桀骜的下颌線。
江衍鶴就這樣漫不經心地旁觀著他們,眼神如尖刀鋒利。
他薄唇微抿,沉著臉地咬噬著煙頭,幽藍色煙霧從指尖到眉梢將他遮掩住。
更顯得神秘,難以接近,無法琢磨。
聽見“般配”二字。
唯餘藏匿在暗處的手指被攥到青白,彰顯了暴烈的怒意,被他竭力壓制著。
他腕骨上纏著一卷絲帶,絲帶上有水生調清香混雜的血腥味,被他的體溫浸得湿熱。
是一段無人知曉的隱秘。
他總是這樣,孤身匿於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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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似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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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禮汀給謝策清看了母親的蘭草照片。
謝策清慧眼如炬,激動地問禮汀,這株是不是傳說中的“鬼蘭”。
禮汀被他認同,開心點點頭。
謝策清笑起來,說自己見多識廣,這株花陪母親在南美洲的花卉拍賣上見過。
鬼蘭是附生植物,完全無葉,也不會進行光合作用。
成年後會呈現病態的蒼白,是瀕危的野生植株,人工養殖很少。
開花後,白色的蕊抽出來,有一種悽絕哀怨的美,這株好好培養的話,應該上千萬。
母親留下的這株花對禮汀來講價值連城。
自然無法用錢來衡量。
想到這株蘭草,已經被種到江衍鶴家裡。
禮汀安心地微笑起來。
那人家裡,有不少世界各地覓得的珍奇花卉,佣人們待弄地極好。
這株蘭草,也被他們愛屋及烏地培育起來。
長勢喜人,莖脈都粗了一圈。
比之前花店姐姐教禮汀養殖的方法,都要好上許多。
心裡珍貴的事物,被喜歡的人好好對待著,誰心裡都會甜絲絲的。
但今晚最後的過程,並不愉快。
因為程頤三句話不離江衍鶴,孜孜不倦地講述著對他的痴迷程度。
過程像極了單方面的炫耀。
禮汀也好想時光倒流,和他們一起凝望著高中時年少桀骜的那個人。
細細欣賞他穿著京大附中的校服,在學校裡呼風喚雨。
一大圈朋友圍著他,當風雲人物,在禮堂做外文演講,輕而易舉得到IMO數競頭獎。
她閉上眼睑,想著江衍鶴高中的模樣。
有點悸動又害羞地微微笑起來。
每個階段的他都閃閃發光,讓現在的自己心跳得好快。
她安靜地被鎖在圖書館裡玻璃聆聽。
直到天空微微泛起青灰色。
最後程頤支使謝策清送她離開。
謝策清擔憂地看向禮汀,後者輕柔地笑著:“快去吧,回家好好休息一會兒,程頤也陪了我們一晚,應該把她安全送到家呀。”
謝策清點頭稱是,說:“還是你想得周到,你就在這裡,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
缺覺困到體力不支,昏迷前的最後一瞬間,禮汀還是酸澀地想。
可是程頤還是幸運的,有青梅竹馬的費澄聲,關心她的loofly老板哥哥,還有一大群的朋友和愛她的父母。
可是自己什麼都沒有。
禮汀眼睛有輕微的湿潤,她咬住下唇,發了一會兒呆,胸口沉甸甸地悶疼。
溺水後有一點呼吸不暢,所以如果情緒壓抑的時候,需要很用力,才能負擔起每一次的呼吸。
已經知道了好多女生迷戀著那個人,可是為什麼還是會難過呢。
她想,我不可以讓步的。
我不要被自己的情緒打敗了。
她們笑一笑,就能被好多人愛著。
但是我隻有江衍鶴,並不屬於自己的江衍鶴。
如果我放棄了,沒有人再來支撐著自己勇敢起來了。
清晨圖書館開門之前。
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那個人來找她了。
很難用語言描繪那是怎樣的神跡。
因為那個人是踏著京域清晨的熹微來的。
他在晨霧下走近,玻璃門前屋檐的光線投射在他的身上,在學校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條颀長的側影。
江衍鶴換了一件黑襯衫,是意大利工匠的真絲質地,線條流暢的褲腿將他的身材撐得高大孤拔。
他冷著臉,身後跟著值班人員,
線條被陰影打的凌厲,語氣極為不善,說:“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