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鶴骨骼漂亮的手指,擱在方向盤上。
他冷道:“別刨根究底,我不會去學校,總部在忙ICAC年檢,我爸在歐洲,董事決議要人出場。”
緊接著,他又補充道:“還有,我討厭被人揣測。”
“我沒有和你兜圈,詢問你在忙什麼的意思,隻是單純關心你。”
禮汀轉到副駕,把保溫盒放下。
她拆開給他看,上層裹著錫箔紙包好的煎餃。
個個剔透晶瑩,好似她一顆錫制的、溫熱的心。
她垂著眼睛:“因為我做了很多好吃的,看你經常不回家吃飯,你也要注意身體呀。”
江衍鶴沉默端詳她,目光凝聚。
分明注意到了她燙紅的手。
但他什麼也沒問。
禮汀揣摩不透他在想什麼。
用這個方法讓他同情,難道也失效了嗎?
江衍鶴嗓音沙啞,充滿青年的欲。
啟動了車:“我會幫你搭橋,和謝策清發展。最近很忙,但我沒忘。”
禮汀眼睛裡霧氣彌漫:“什麼搭橋啊,我隻是想你養好胃,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戒備,我真的沒有利用你,去認識謝策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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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鶴靜默片刻,倦怠地笑了。
“是嗎?”
他仿佛毫不在乎,緩緩升起車窗。
“那就當我有這個意思。下周六,晚上七點,等我。”
把她推給別人,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還是深淵邊緣徘徊後,即將無限沉淪。
江衍鶴從來不會想這個問題,他認定一切盡在掌握。
好似對方在海裡浮浮沉沉,他不屑做她唯一的浮木。
他更擅長高高在上,看別人在眼淚裡做信眾,祈禱自己蒙恩百萬次。
再笑著把對方摁死在水底。
一定得讓她瀕臨絕境,才受難中也隻渴求他,才能滿足控制欲。
周六中午。
廚房採買的海鮮被冷鏈送來。
簾姨今天來得很早。
正在廚房,和宋媽,錦哥一起準備菜式。
最後一道是熬制冬陰功濃湯。
禮汀從旋轉樓梯上下來:“那個人,要回來嗎?”
她拉開廚房外飯廳的落地窗白紗,盼望地向下看了一圈,裝作不經意地問簾姨。
簾姨含笑做了肯定的回答:“會的。”
禮汀欣喜不已。
簾姨用小火煨好了湯。
櫥櫃上放置著新鮮番茄和翠綠如玉的小蔥。
她告訴禮汀,等到關火,再加上去,會更鮮美。
周六沒課。
禮汀抱膝坐在沙發上,用手機看黛博拉的《金玉盟》。
她紅著眼睛,看Terry對Nickie表白。
“我正好抬頭往上看,那離天堂最近的建築物,你就在上面!”
兩個互相誤會的人終於互通心意。
禮汀捂著嘴,小聲哭了出來。
她喜歡的人,也在天堂最近,不可企及的地方。
接近他好難。
如同伊卡洛斯的哀怨,靠近伊甸的太陽,就會被燙傷蠟做的羽翼。
就算靠近,徹底得到他的心,也好難。
休眠火山何時噴發,斷裂大陸哪日沉海,全掌控在他一個人手上。
她沒有答案。
江衍鶴家裡,有很大的電影放映室。
但禮汀從來沒有用過。
她深知,她隻是來報恩,不可以肆意妄為。
江衍鶴不是她的。
他禮遇至極,不願碰她。
今天,江衍鶴回來得很早。
饒是如此,他身上有極深的酒意。
即使襯衣領帶和紐扣堪稱一絲不苟。
他沒有醉,但實在喝了太多酒,所以眼神清沉。
“讓宋媽把下午熬好的湯打包好,你收拾下,我們馬上出門。”
“等你很久了,我們去哪裡?”
禮汀開心於他回來了,滿足了她的盼待。
她見他回來得很早,體貼地給江衍鶴倒來醒酒湯。
“你不是早就知道嗎,何必要我重復。”江衍鶴斜倚在沙發上。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醒酒。
見她嘴角上翹,哼著歌,腳步歡快。
他眼神帶著嘲諷:“要去見謝策清,這麼高興?”
禮汀沒說話,把宋媽打包好的湯,用紙袋裝起來。
“別高興地太早,不是去見他。”
他將醒酒湯一飲而盡,寡淡地宣布真相。
禮汀愣了一下,以為不出去了。
把冬陰功湯擱在桌上。
江衍鶴笑聲涼薄又狠,磁性質感,聽得人失魂落魄。
他說:“見不到他就這麼失落?”
他最厭煩看見她安恬的模樣,心中翻湧的惡意,一陣陣往外冒著毒霧。
隻想肆意破壞她,掠奪她,把恩情當交易。
抹殺掉海難時,並不是他救她的煩躁感,讓她永遠無法掙脫。
破壞她和謝策清在一起的可能,這樣就算她知道真相也走不掉。
他是最有耐心的獵手,她是毫無保命伎倆的脆弱小貓。
遇上他這種惡劣的天敵,最好被他操縱,被他馴化。
在被狩獵時,崇拜神一樣愛著他,還必須令他興奮。
禮汀忽閃著眼睫:“你帶我去哪?”
“現在不是時候,謝策清心裡有人,他之前還問我借車,去接她,好像叫蔣蝶。”
江衍鶴倦怠地垂眼,兀自解釋,哼笑道。
“直接去找他,沒什麼意思。”
他裝作認真地在幫她出著主意。
但充滿惡作劇地,偏不牽線,不給她和謝策清見面的機會。
窗外天幕轉濃,周圍完全暗下來。
禮汀看不見江衍鶴的表情,她依然目不轉睛地凝視他所在的方向。
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肆無忌憚地去看他,迷戀地感受他的存在。
才能,在深深渴慕的人面前,不假裝喜歡的人,另有其人。
怎麼能解釋那天的陰差陽錯。
說喜歡的人就是江衍鶴呢?
禮汀完全開不了口。
對方那麼多前任,一定不會把她的感情放在眼裡的。
她完全不知道江衍鶴到底喜歡哪種女生。
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就像一個危險復雜的謎團,充滿黑霧和未知的遠海。
眼下,他似乎隻想把她推給別人。
就像現在,他把她介紹給謝策清,瀟灑恣意。
根本不在乎她會不會離開。
禮汀心裡酸澀,悶悶的,她委屈極了。
黑暗裡,江衍鶴並不打算多說任何。
他手指抵住唇,輕咳一聲,揚手來司機賈哥。
“半小時後,出發去碧澤療養院。”
在當晚,見到了謝策清的母親後。
禮汀才知道。
她在謀取人心的伎倆上。
和精通人情世故,和一切都遊刃有餘的江衍鶴。
是隔著天塹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江衍鶴得不到、拿不下的人和事。
二十歲的江衍鶴就知道。
要奪走一個人的心,要從那個人的弱點出發。
這個道理,禮汀很久以後才拿捏透徹。
後來想起來。
也許就是因為幫自己追謝策清的,是操縱人心,無數女生念念不忘,經年追捧的江衍鶴。
謝策清才會徹底折服,迷戀她入骨。
夜風輕柔的夏夜,車在碧澤療養院白牆黛瓦的石橋前停下。
“有預約。”
江衍鶴薄唇輕扯,示意她拿著煲好的湯獨自進去。
他靠在後座小憩。
禮汀心疼,怕夜風沁涼,為他腿間搭上一條薄毯。
江衍鶴修長手指從雪白襯衫袖口伸出。
他酒意消散,制住她,雪松氣味清沉。
“別待太久,好好思考能怎麼報答我。”
說話間,他的身體微倚著窗。
側臉英雋到極致,眼瞳漆黑,饒有興趣地,涼涼審視她。
想到前幾天,她用鼻尖臉頰蹭過,眼前骨峰流利的漂亮手指。
禮汀平復混亂的心跳,“知道的。”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眼,不敢再多看那張她迷戀的臉。
和江衍鶴接觸的手腕,正忐忑地輕微顫抖。
她的靈魂都在為他酥麻著。
拿著湯,報了探望番號。
禮汀被穿著素綠色衣服的護士帶進去。
穿過花木葳蕤的道路,到了用紅木寫的匾額前。
入眼處的獨居十分寬敞,私人療養院的布置,清幽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