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溫越到海城的F大讀書。林蔭中學考上F大的不算少,據說大學時還有幾個人嘗試去追她,但她已不再是高中那般溫婉的模樣,而是冷的像冰一樣,拒人千裡之外。眾人都猜測她是受到的打擊太大鎖情絕愛了,於是紛紛不了了之。
現在過去九年了,再怎麼也走出來了吧。社長想,或許自己是有機會的。
可溫越沒有給他一點機會,她回答:“待不了幾天,很快就會走。”
氣氛頓時凝結。
好在這時付東至走到了他們身邊:“社長,我先帶阿越去吃點東西。”
付東至帶著溫越走到餐廳一角的圓桌,圓桌旁邊有盆景遮擋,比較隱蔽。
桌上擺了兩盤菜,聚會是自助餐,付東至已經幫溫越拿好了菜,都是她以前喜歡吃的。距離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五年,那次是在溫越出國之前,後來他們就隻有網上的聯系。
溫越拿起刀叉,開始切盤中的牛排。
付東至開門見山:“阿越,你進UD了?”
“下個月才正式入職。”溫越說。
“真羨慕你啊。”付東至笑著,眼裡卻盡是落寞,“說來不怕你笑話,這幾年我給UD投了好幾次簡歷,有一回都走到了最終面,直接被隊長給現場駁回了。”
溫越頓了一下:“東至,對你而言進UD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付東至嘆了口氣,“我隻是想幫幫隊長,高中的時候受到她許多照顧,這麼多年卻一次都沒能幫上過忙。”
溫越輕笑:“如果我不是UD的股東,她這回也不會同意我回來的。”
“也是。”付東至收斂起悵惘的神情,繼續說道:“去年這時候,裴天旭找到我和路辰煥,說可以給我們提供民用量子計算機,條件是給他做一個模型,一個可以模擬人格的模型。”
溫越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隻是微微蹙眉:“模擬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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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付東至點頭,簡單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形。
那天,聽到量子計算機後,路辰煥特別興奮地開始講述這個模型的構想,一堆專業術語往外蹦,也不管裴天旭作為非專業人士能否聽懂。
但付東至是能聽懂的,這幾年AI發展以來,市面上打著模擬人格名頭的東西並不少,但大多都是噱頭,圈一波錢就沒有後續發展,對比之下,路辰煥的思路確實有些東西。
“我大學時就有這個設想了,但一直苦於算力的限制,無法做驗證。”路辰煥兩眼放光,滿嘴跑火車,“如果這次能用上這批量子計算機,那完成曠世之作隻是時間問題。”
他說完,警惕地看著付東至,生怕他會跟他搶似的。
量子計算機確實有巨大的誘惑力。
D大計算機專業排名在全國位列前茅,有一些相關的校企合作項目。付東至那時已經決定留校,但在高校裡爭取資源是要論資歷的,他又不願意家裡出面,好東西自然輪不到他。
他一言未發轉身離去,他心中的底線不會允許他答應裴天旭的投資,無論是出於感情還是道義,對後面的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講述完後,付東至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當時我以為路辰煥為科研發瘋,可以連最基本的道義都拋棄。”
他把紙條展開:“直到這周一的時候,他給了我這個。”
紙條上是一堆字符。
溫越目光微微一滯,她認得這些符號。
第十二章
楔形文字。
這種起源於兩河流域的文字外觀像一個個小小的楔子,通過排列組合方式構成不同的符號和單詞。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路辰煥腦子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用楔形文字設定規則成了一套密碼,硬要溫越把這套密碼規則記下來。
平時學業已經足夠繁重,溫越當然不樂意,但耐不住路辰煥的死纏爛打,磨磨蹭蹭還是全記了下來。
等她記下來後,才知道路辰煥是想用這套密碼來寫情書。
路辰煥是天才,腦子活反應 快,而且規則是他定的,用這套密碼寫起來的速度和直接寫母語沒有差別。但溫越讀起來卻很費勁,需要在腦海裡經過多次轉化翻譯才能看懂,難度不亞於學一門語言。
他們剛訂婚的那段時間,路辰煥寫信的頻率很高,幾乎每天給她一封,她費心費神地解讀出來,往往卻是一些東拼西湊抄來的詩句。路辰煥還非要纏著她問讀後感,她敷衍起來都嫌累的不行。
轉折發生在一次程序設計大賽時。
路辰煥自從和林緲付東至他們組隊後,大大小小的任何比賽都是一起參加的。
那次比賽中,他們在草紙上所寫的公式和核心代碼被其他隊伍看見,結果被抄襲了,那支隊伍還在他們前面登場,以至於他們差點被倒打一耙。
雖然幾經波折後澄清了事實,但中間過程確實憋屈。
溫越圍觀了事情的全部經過,提出把這套密碼給他們隊伍,以後做方案設計的時候,關鍵部分都用這套密碼來寫。
路辰煥當然不樂意,這套密碼是他和溫越獨有的暗號,當即提出重新制定一套密碼來供他們隊伍使用,卻被溫越以不希望他們隊伍之間有她不知道的暗號而給否決了。
之後溫越就沒再親自看過路辰煥的情書,都是找林緲幫她機翻出來的,每天節約下來的時間可以多做半張試卷。
沒多久,這件事被路辰煥發現,氣的整整三天沒理她。後來他就再也沒寫過情書,溫越也樂得清闲。但這套密碼被他們隊伍沿用了下去,一直到最後一場比賽。
這麼多年過去,溫越早把密碼規則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那時候每天讀信讀到頭大的感覺。
付東至見溫越許久沒反應,想是她早忘了密碼規則,解釋道:“路辰煥在這張紙條上說,裴天旭要他做這個模型的目的是模擬出隊長的人格,找到破鏡重圓的方法。”
溫越一愣,隨即冷笑道:“那人渣做夢呢。”
“確實荒唐。”付東至點頭附和。
溫越的眉頭又慢慢擰緊,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一年前有段時間,好些途徑都傳來琅華準備對UD出手的消息,溫越當時還擔心林緲這邊頂不住,辭職報告都寫好了放在抽屜裡,準備隨時回來幫忙。
但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其實這兩年來,裴天旭雖然暗中利用資本阻礙UD與民用量子計算機廠商的合作,表面功夫卻做的十分到位。
林緲雖然盡可能地避免和他接觸,但商場之上總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場合,偶爾有媒體捕風捉影發出一些照片,氛圍曖昧,再配上所謂的小道消息,不少人都覺得UD數番拒絕琅華的投資真是不知好歹。
林緲當然不會跟溫越講這些,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徐正道這種話多的,經常找她嘮嗑幾句。
前段時間闲聊的時候,他還提過最近這大半年來,裴天旭的行為有些怪異,具體情況沒有細講,隻說了句:“他這麼放下身段,總覺得不太符合人設。”
當時溫越沒有多想,裴天旭這人向來虛偽,就算暫時有放下身段,之後肯定也會百倍討回,林緲比她更了解他,絕對不會因此大意。
現在才意識到一年前他之所以在最後放棄出手,以及這大半年來一些匪夷所思的表現,多半跟這個模擬人格模型有關。
付東至的語氣有些遲疑:“如果那玩意真能模擬準確隊長的人格……”
溫越接過他的話:“就不可能有解法。”
語畢,她倏然明了。
除非……路辰煥在上面動了手腳。
溫越正要開口說話,社長過來把付東至拉走了。
“十分感謝各位能在百忙之中來參加這次聚會。”說完開場白,社長開始了他的激情演講,不外乎就是簡單回憶了下高中時話劇社的往事,以及講述他這些年的求學和創業經歷,付東至時不時幫襯幾句。
溫越沒有聽他們講話,隻是看著盤中切成小塊的牛排。
很小的時候,每次吃牛排路辰煥都懶得自己切,非要她給切成小塊才吃得下去,她就養成習慣在吃之前先切完。
出國後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戒掉了這個習慣。
剛才她隻顧著和付東至談話,沒想到又開始無意識地這樣做了。
看來這幾天路辰煥對她的影響太大了。
溫越感覺到手邊一陣震動,側首看去,手機上出現了微信彈窗。
林緲:[結束了,已經上岸。]
溫越拿起手機輸入:[裴天旭真去了?]
林緲:[嗯。]
[放心,他沒能做什麼。]
溫越松了一口氣。
林緲:[越兒,這消息哪兒來的?]
溫越頓了一下,輸入:[偶然碰到幾個高中同學,聊了下近況,有人跟裴天旭好像還挺熟,提了一下。]
中午她從路辰煥那裡聽到消息,走進辦公樓後就立刻打了電話給林緲,可林緲當時已經要登船了,隻來得及應了一聲,根本來不及準備應對措施。
路辰煥顯然是早知道這個消息的,但偏偏掐著最後一刻來。
溫越忽然感到一絲火大。
他想做什麼,扮演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嗎?
還是向她示威,告訴她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以此讓她低頭?
都這個年紀了,還玩這種一眼就能戳破的幼稚把戲,半點沒長進。
終於熬到社長演講結束,大家開始闲聊起來。
因為付東至要陪著社長,所以溫越一個人吃著飯。
無人前來跟她搭訕,她自然也不會去,她和這些人都沒有同過班,看到幾個眼熟的面孔,她也想不起名字。
在場的人倒是都認識溫越,她當年可是年級裡的風雲人物之一,也是公認的校花。
有和她說過幾句話的,記得她的溫聲細語,如沐春風,沒跟她說過話的,也記得這位溫婉美人嘴角通常掛著淺淺的微笑。
但現在她周身的氣場完全不一樣,透著冷意,因此沒人敢前來,隻是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溫越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正打算閉目捋一下思緒,忽然聽到有人高聲問:“社長,你去找過裴哥嗎?琅華有投資文娛行業的部門,這幾年投資的影視,可賺了不少。”
社長的語氣有些尷尬:“我這種舞臺劇主打線下模式,還沒聽說過他們投資過,打算等發展一段時間再去試試。”
那人“哦”了一聲:“不過拉琅華的投資確實有風險,雖然他們投的多,但對賭協議要價也很高。”
另一個人附和道:“確實,前段時間聽說琅華投資的一個機器人項目,沒有達到合同擬定的盈利,然後那個創始人跳了樓。”
有人驚呼:“跳樓啊——”
提起這件事的人“切”了一聲:“自己心裡素質差承受不了失敗就別創業別籤合同唄,這怪得了誰。”
溫越對這件事有所了解。
琅華之前籤下了兩家機器人競品公司,目的是讓兩家的核心技術結合,能研發出獨霸市場的產品。
如果是促進合作也就罷了,可基於利益考慮,琅華選擇在兩家合作過後,隻捧其中一家,而另一家在利用完後就拋棄。不僅如此,還利用輿論將髒水潑到那家被拋棄的公司身上,最終導致創始人跳樓。
最後事情鬧上了法庭,結局是琅華勝訴,畢竟確實沒有直接觸犯法律。
這在業內不算秘密,有人還總結成了一個經典案例,拿來教育新人。拋開道義問題,琅華在過程中中賺的錢,確實令人眼紅不已,溫越能理解,卻不可能認同。
溫越起身,不打算再聽下去了,她提著包,走到社長身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的二維碼名片:“社長,我有點急事,得先走了。不介意的話,把你的創業計劃書微信上發我,我看完後給你回復。”
“好,好,多謝了。”社長受寵若驚地拿起手機,掃碼加上了她。
溫越走後,有人發問:“聽說溫越也在投行,這些年發展的不錯,但聽我們談論裴哥沒反應,是沒聯系了?”
“當年裴哥跟路辰煥關系多鐵,溫越跟路辰煥掰了,怎麼可能還跟他哥們當朋友?”
“也不一定是路辰煥的緣故吧?我聽說裴哥跟路辰煥早就沒聯系了。當年他們還有那誰,幾個人關系好到形影不離的。”
“那誰?”聽的人沒反應過來。
“就染過綠頭發那個唄。”
“哦,她啊。當時還以為她能拿下省狀元,結果高考前一個月忽然退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據說也是犯了什麼事……”說的人欲言又止,轉頭看向付東至,“東至你們一個班,還是一個隊的,應該比較了解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