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喜歡七年的人。
他什麼都好,就是不愛我。
他會妥帖仔細地為我籌備生日派對,也會在外面像換衣服一樣換女人。
「秦慎就這樣,看著溫柔,事實上對誰都不上心。」
我以為我們這輩子會就這麼耗下去。
直到某天,他知道我得了癌症。
1
「你老公在外面養女人,你知道嗎?」
從診室出來的時候,正巧收到朋友發來的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家格調很高的餐廳,穿著高領風衣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出挑。
正輕抬手理著面前女孩的衣領。
動作親密,神態自然。
我愣了愣,覺得胃裡比剛剛發病時還難受。
2
喜歡秦慎是屬於我的秘密。
因為我倆是父母指婚,大家都覺得我跟他沒有感情。
Advertisement
後來這個秘密就更說不出口,因為誰都知道他在外面換女人換個不停。
這在我們這個圈子都掀不起風浪,商業聯姻,夫妻倆各自在外面廝混——
太常見了。
3
手機震動打破我的思緒,我低頭看著聊天界面,是秦慎的消息:
「怎麼去醫院了?」
盯著界面片刻,我才意識到,來醫院的路上,我隨手拍了發朋友圈的櫻花樹,露出了醫院的一角。
這樣微小的細節,秦慎注意到了。
他一直這樣,總給人一種,你在他這裡很重要的錯覺。
沒多久,電話直接打來了。
「胃病又犯了?」
低沉的聲線,繾綣,耐心。
「嗯,中午疼得受不了,做了個檢查,醫生叫明天來取結果。」
我捏著手中的紙,應他。
他就放輕了聲。
「我來醫院接你好不好?」
「晚高峰,你不好打車。」
4
座椅被調到最適合我坐的位置。
車上的空調不會對著我吹。
手邊放著熱姜茶,我生理期的日子他記得清清楚楚。
我記得他今天有會議,大概也推掉了。
「下次去醫院跟我說一聲,我送你,別再讓我擔心了。」
連話語,都帶著哄。
我用指腹磨蹭著杯沿,作為丈夫的秦慎,我不太能挑出錯處。
除了他不檢點也不愛我,更懶得瞞我。
車停住,頰邊傳來一陣溫熱。
我轉頭看他,他拿指腹輕蹭了蹭我的臉頰,男人眉眼溫柔,襯得街邊昏黃的光也暖了幾分。
「顏顏。」
「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眨了眨眼睛盯著他。
劍眉星目,滿眼的我,無懈可擊。
卻沒來由地想,他對著今天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大概也是這麼溫柔地說著話的。
5
胃疼算是我的老毛病了,高中時就有,所以就算疼得去醫院做了檢查,我也沒太在意。
進家門後,秦慎特意叮囑了阿姨菜要清淡一些。
結果我還沒咽下去兩口飯,就疼得滾倒在地上。
胃裡像被火燎過一樣,一瞬間隻剩那塊兒被扯著神經。
我感覺我被男人抱了起來,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可我沒法兒回應,太疼了,比死還疼。
我就隻能揪著他的衣袖,感覺他把我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扣我的手,問我怎麼了。
後來我的意識就不清楚了。
陷入一片昏暗,半睡著的時候,還感覺腹部像被絞動一樣疼。
然後我就夢到第一次見秦慎的時候。
那時他是大學辯論社社長,我學長。
我剛進社團,沒認識的人。
他看我孤零零的,就坐在我身邊,說他們缺人,問我要不要跟他們一起組隊,他帶我,打全國的辯論賽。
那天打贏比賽跟他們去看煙花,我才知道,秦慎是辯論社社長。
怎麼可能缺跟他一起打辯論的人。
……
他這人就是,溫柔,總讓人覺得他對你特好,好到有非分之想的那種。
可事實上呢,他的心很冷,沒把任何一個人放在過重要地位。
這是我跟他結婚的第三個年頭。
徹底明白過來的事情。
6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還在家中的臥室裡。
落地窗外倒映著陰沉的天幕,似乎剛下完一場大雨。
男人就坐在我床邊,換了套居家服,似乎也才剛洗完澡。
「喝口水,然後再測下體溫。」
我夾著體溫計,溫熱的水送到我唇邊,然後他抬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乖。」
乖……啊。
好像,在他面前,我總是扮演著一個好妻子的角色。
而他呢,他扮演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可事實上,他在外面女人換個不停的事兒,是個圈內人都知道。
我倆的婚姻像是一場搖搖欲墜的舞臺戲,大家都不捅破,以為就可以這樣一直下去。
腹部好像不怎麼疼了,取出體溫計,也不燒了。
我看向窗外,男人在陽臺上,不知在搗鼓著什麼。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歪了歪腦袋,細碎的霓虹落在他英挺的眉眼處。
他拿口型朝我說:「睡著時就嚷著要煙花。玩不玩?」
7
「夫人睡著的時候,嘴裡一直在說著煙花什麼的。」
「先生就冒著大雨開車去買,身上全湿了,那一袋袋煙花倒完好無損。」
阿姨進門拿走水杯時,忽然感慨了幾句。
「現在的年輕人呀,太浮躁,像你們這樣的不多,不容易。」
「所以,要珍惜眼前的人啊。」
……
我提著裙子走到陽臺時,想的就是阿姨說的那句話。
要珍惜眼前人。
胃,似乎還沒像今天這樣痛過。
我盯著拿打火機輕蹭煙花棒的男人,腦海裡忽然沒來由地蹦出這麼一個念頭。
萬一,我是真要死了呢?
萬一,我是真得了什麼治不了的大病呢?
到那時秦慎會有什麼反應?
無比妥帖地為我處理後事?莊重地念我的悼詞?
還真像他能幹出來的事。
可是,一想到那樣,我的心就像被強行抽絲剝繭般難過,按了按腹部,還有餘痛。
手裡被塞了一根燃著的煙花棒,細碎的火星點燃了潮湿的夜。
秦慎蹲在我的身邊,手撐著下巴,眉眼彎起來。
他其實很喜歡笑,也總讓人覺得他笑的很好看。
「顏顏。」
「哄你開心怎麼那麼難?」
大手覆在我頭頂,輕到不能再輕地揉了兩下。
一如既往,察覺到我的不開心,哄我,把事情都處理好,怎麼也挑不出毛病。
隻是,那天夜裡,我仔細思考了許久,秦慎。
在開著車冒著大雨為我買煙花的路上。
你會想起那些跟你纏綿曖昧的女人嗎?
8
昨天那張照片,是剛跟我認識不久的一個記者朋友發的。
初出茅廬的小孩,以為什麼都黑白分明,
覺得秦慎出軌是天大的事,為我憤憤不平。
「太可惡了,長得人模狗樣。」
「卻是個衣冠禽獸,人渣!」
隔天,在醫院等報告時,我放大了她給我發的照片,發現女方好像是現在挺火的一個小花。
秦慎還真從沒虧待過自己。
他的情人,一水的有顏有才華,可惜,家世都不太行。
而我呢,和秦慎門當戶對得不能再戶對。
稱作父親的那個人,也從來沒給我任何拒絕的餘地。
我拿著報告走進診室找醫生,以為隻是和平常一樣,要不就是急性腸胃炎犯了,要不就是胃裡的老毛病。
結果,低頭看完報告的醫生抬起腦袋,朝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周小姐,你有家屬陪同嗎?」
我那時候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大概意味著結果有可能超出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意味著症狀嚴重到需要有人看護。
可我站在病房中央,聽著醫生說完那句話時,還是恍然整個世界都如墜冰窟。
「胃癌晚期了,周小姐,按你這個情況,保守估計,大概還有大半年時間。」
我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荒唐。
幾乎是從喉嚨裡溢出來顫抖的聲線,我問醫生:
「不是,我這……前幾天還好好的呀醫生。」
「我一直有胃病的,是不是診斷出錯了,我……」
「周小姐,如果不放心,可以換家醫院檢查。」
可留給我的隻是隔著薄薄鏡片後的那雙眼睛。
他看透了太多生死。
9
走出診室門的時候。
我還坐在醫院的椅子上發愣。
愣著愣著我就哭了,就跟醫院裡見慣了的場面一樣。
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攥著一張破爛紙,看著看著就嚎啕大哭起來。
那就好像來自於對死亡本能的恐懼,也來自於時間被毫無緣由抽走的惶恐。
直到我的面前,出現一雙皮鞋。
「都跟你說了去醫院的話讓我送你。」
「為什麼總不聽我話呢?」
很溫柔,無奈,像揉捏在我的心髒上。
我抬頭看他,淚眼朦朧,被他抱進懷裡。
我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總這樣,熱衷於演一場戲,演妥帖完美的人設,這樣戴著面具活著到底累不累。
手機並未未上鎖,他一眼,就看見了我最後停留的聊天框。
聊天框裡的那張照片,是他和一名女孩有著親密動作的照片。
他看到了,卻也隻是淡淡掠過,然後摁熄了手機屏。
「因為這個哭的?」
「顏顏,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讓她出現了,好不好?」
他蹲在我身前,拉著我的手。
我盯著那雙桃花眼,那雙眼裡,總泛著無邊的春色,總帶給人一種虛渺的奢望。
好像,你真的無比重要。
我低頭盯著他幾秒,揉亂了手中緊緊攥著的紙。
我說:「秦慎,我們離婚吧。」
他的眸色是一片深的黑,半晌,漣開笑了。
「你再說一遍試試。」
「顏顏。」
10
「抱歉,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會這樣。」
「我的話太衝了?讓你生氣了?」
「顏顏,別走那麼快,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
醫院的停車場內,我終於仍無可忍,甩掉了男人的手。
「你到底裝夠了沒有,秦慎?!」
我輕喘了口氣,看著對面的男人。
他沒有躲開我的推搡,卻正好撞到車庫一邊裸露的鋼架上。
鋼架邊角沒有包裹完全,銳角極度鋒利,直接劃拉上他的胳膊。
不多一會,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腕骨淌下,濺到地面。
他低頭看了半晌,依舊沒什麼反應。
反而抬頭擔憂地看我。
「怎麼了?醫院檢查的結果不順心?」
……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秦慎待人處事的風格無懈可擊,可我就覺得心像被揉亂一樣疼。
過了很久我才明白,這大概代表著我在他這裡,與那些需要談合作的商人並無二樣。
他就像個機器,完美地運作著一切。
以前的我,居然妄想觸及他那顆被包裹的心,他真的……有心嗎?
我低頭,看著他手腕上還在不停往下滴落的血。
「你……去處理下吧。」
我揪緊了手心的那張紙。
到底沒把自己時日無多的話說出口。
11
我訂的十一點半飛往洱海的機票。
可十一點的時候,我所有的銀行卡就全部被凍結了,航空公司拒載我這名乘客。
這背後到底是誰在運作,我想都不用想。
十一點半,接到了周柏昌的電話。
「回來。為什麼要離婚,講清楚。」
周柏昌,是我爸。
我跟秦慎的婚姻,是他一手敲定的。
其實,我的人生,也是他一手定制的。
12
凌晨兩點的時候,我爸的家裡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我下了車,走進玄關,幾乎是下意識地,在踏進這間還算溫暖的屋子裡時抖了下。
「外面是不是有點冷,快進來,小顏。」
笑容溫婉的女人給我開的門,她是我小媽,我媽死後我爸娶的,比我爸小九歲。
我盯著她看了半晌。
發現她穿著不合年齡的羊絨披風,一身的素。
我毫不費勁地在她身上瞧見我媽的影子。
這些年,不知是她有意,還是我爸調教得好,她越來越像我死去的媽媽了。
十六歲那年我因為這個女人跟我爸吵了一架。
稱作父親的人凍結了我的銀行卡,把我丟到街頭,那天晚上,我差點被一群流浪漢欺負。
也是那天,我徹底明白了兩件事。
一,我爸根本就不愛我。
二,反抗隻會讓我死得更加難看。
我不過是周柏昌為了控制我媽,強行逼迫我媽生下來的工具。
他以為他們有了孩子,我媽就不會整天想要尋死了。
可笑的是我媽還是離他而去了。
更可笑的是我媽死後三年,他娶了個跟我媽無比像的女人。
13
我踏進了那個滿是沉香的書房。
幾乎一聞到這樣的味道,我的胃裡就開始翻湧。
每次面對周柏昌,我都得克服生理上的恐懼。
「怎麼就要離婚了,跟我說說?」
澆著茶壺的男人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我盯著他腕上戴著的那盤佛珠。
也不知道貪嗔痴,他到底壓抑了哪些。
「秦慎出軌了。」
我說的是事實,而且這大概已經算是婚姻上的原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