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盈盈說想吃姐姐包的餃子,周晉為被拉來擀餃子皮,盈盈則纏著姐姐和她聊天。
客廳裡,不時傳來周宴禮的歡呼聲:“姨父,你也太菜了吧,我讓你兩隻手,用腳和你玩。”
周晉為總嫌他太過聒噪,江會會卻讓他對孩子有點耐心。
他點頭,也在慢慢的改。
盈盈笑的意味深長,湊到江會會耳邊,小聲說:“姐夫也隻對姐姐有耐心。”
那已經是他們在一起的很多年後了,江會會早就不是十七歲時那個內向的女孩子。
但她愛臉紅的毛病還是一點也沒改變。
在周晉為看來,她的所有心事仍舊寫在臉上。
偶爾有事情想要瞞他,一個眼神就輕易破功。
他可以看穿她任何時候的任何小心思,但大部分時間他都會裝作視而不見。
讓她以為自己終於蒙混過關。
好比此刻,她佯裝鎮定的低頭將餃子包成一個個完美漂亮的形狀。
他卻無聲的笑了笑。
晚上吃飯的時候,周宴禮一直滔滔不絕的炫耀自己剛才打遊戲有多牛逼。
把姨父按在地上殺。
姨父笑說:“小禮都可以去打職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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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禮不以為意,開始裝起來了:“偶爾玩玩還行,我還是比較喜歡學習。”
周晉為不輕不重的咳嗽一聲。
周宴禮抿抿唇,知道自己裝逼失敗,用求助的眼神瞥了眼江會會。
後者立馬會意,手在桌下掐了掐周晉為的腿。
她輕聲警告他:“剛才怎麼答應我的?”
對小禮寬容一點。
見爸爸唇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周宴禮知道自己可以肆無忌憚的裝逼了。
他告訴姨父,他不光遊戲牛逼,遊泳也是數一數二。
“下次給你露一手。”
姨父笑道:“我可是從小遊到大的。”
周宴禮的勝負欲上來了,卷著袖子說現在就和他比比。
小姨打斷他:“這幾天就別想了,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
反正這次過來,也會待上不少日子,有的是時間。
周宴禮也不急在這一時。
入夜後,整座小島都很安靜。
江會會的作息很健康,周晉為以往因為工作的原因,睡得稍微晚一些,但他為了配合江會會的作息,將會議的時間提到很前。
才十點,他們就睡下了。
沒有爸爸的管束,周宴禮就是一匹脫韁的野馬。
姨父為了迎接他的到來,提前在他的房間裡安裝了一臺高性能的電腦。
周宴禮和朋友組隊開黑,一直玩到凌晨。
整個小島都睡下了,連狗都開始打呼嚕。
隊友實在太菜,他罵人罵到口渴,下樓想要去倒一杯水。
正好看到姨父正在外面收漁網。
看著他偏瘦弱的身影,周宴禮想也沒想,放下杯子出去幫忙。
姨父看到他了,讓他回房休息,他來就行。
周宴禮說沒事兒。
還特地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的肌肉:“這可不是白練的。”
姨父笑他臭屁。
他也嘿嘿樂了兩聲。
有了他的幫忙,漁網很快就收好了。
蒲草島蚊子多,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被咬出了好幾個大包。
養在帝都城裡的大少爺,身驕肉貴,連血都是香的。
明明有兩個人,偏偏蚊子隻咬他。
周宴禮不爽:“這兒的蚊子還他媽搞區別對待,不咬本地人隻咬外地人?”
姨父笑話他:“看來這蚊子也分得清好壞,知道城裡來的大少爺血更香。”
也不知道為何,這雨隻下了一會兒,天上甚至還能看見月亮。
今天正好是滿月。
姨父神神秘秘的告訴他:“蒲草島有一個傳說,會讓每一個看到滿月的孩子獲得圓滿。”
周宴禮不以為意,覺得姨父遊戲玩的不咋地,哄小孩的話倒是張口就來。
那天晚上,他明明回了房間,卻離奇的在海邊醒來。
他躺在沙灘上,海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睜開眼時,天甚至還沒亮。
這次他沒有出現在平江的街頭,也沒有看到那個被欺負的小女孩。
蒲草島有一個傳說。
會讓每一個看到滿月的孩子,得到圓滿。
他曾經在這裡許下過願望。
同一時間,他站在同一個地方,看著同樣的滿月。
故事似乎終於得到閉環。
周宴禮迫不及待的朝坐落在不遠處的獨棟小屋跑去。
海風吹亂他的頭發,打湿的褲腿黏在他的皮膚上。
仍舊處在半夢半醒間的小島,天仍舊浮現暗藍色。甚至能看見在夜空中閃耀的繁星。
漁船被收了白帆,沉睡在岸邊。
海鷗卻早已開始在海平面低行。
——那就讓我見到我媽。
——我真是你兒子。
——以後別想再讓我叫他爹。
——我帥還是周晉為帥?
——天塌下來也有小爺給你頂著。
——不會沒事兒,小爺我教你。
——從我降生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秒,生命的本能就讓我愛你。江會會,我體內流著你的血,不管我去了哪裡,你隻要記得,我最愛你,我永遠愛你。
遠處的燈塔還亮著。
它是給海上迷失方向的指明來路的。
他終於跑回了家。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廚房的燈開著。
周晉為也是剛起床,此時正在廚房煮粥,旁邊的鍋裡煎著蛋。
周宴禮不愛吃粥,蛋是給他煎的。
門從外面推開,少年模樣狼狽,站在門邊喘氣。
聽到動靜,周晉為回頭看了他一眼。
見他一身泥,他便知道他又是一晚上沒睡。
但想到他是在假期,也沒打算對他太多約束,隻是低聲提醒:“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
可周宴禮像沒聽到一樣,站在那裡發呆。
周晉為不明所以,眼神逐漸生出幾分擔憂的疑惑來。
他關了火,臉色有些凝重的過來。
“哪裡不舒服?”
周宴禮搖了搖頭,他想開口,可胸口那裡堵得慌。
他什麼都記得,從一歲到現在的記憶,他通通都記得。
江會會從樓上下來,她說昨天海鷗叫了一晚上,她連做夢都在喂海鷗。
看到周宴禮了,她同樣也愣了一瞬:“身上怎麼這麼髒呀。”
周宴禮挪不動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她。
直到她來到自己面前,打開浴室門,推他進去:“快去洗澡,別感冒了。換洗的衣服我待會讓爸爸給你送去。”
她好像變了,是他記憶裡那個熟悉的江會會,卻又好像不太一樣。
比起幼稚的十七歲,她多出了一種寧靜的祥和,還有歲月沉澱出來的溫柔。
周宴禮像是睡了一個漫長無比的覺。
他看著他們臉上的擔憂和心疼。
是源於父母對孩子的心疼,是世界上最真摯的感情。
遲遲沒有等來回答,周晉為便不打算繼續問了,準備直接帶他去醫院。
可周宴禮卻在此時一把抱住了二人。
他是有這些年所有的記憶的,等同於他又從頭活了一遍。
可另一方面,他又好像才開始蘇醒。
從江會會身邊離開的瞬間,仿佛就發生在上一秒。
他的不舍,他的痛苦,全部都是真實存在的。
原來平安長大的江會會,是這個樣子。
原來沒有經歷喪妻之痛的周晉為,是這個樣子。
原來父母雙全,被愛澆灌長大的自己,是這個樣子。
海風似乎吹散了頭頂的烏雲。
頭頂又澄澈的像是被水洗過一般。
在平江,在廢舊的教室。
周宴禮曾經和江會會許諾過,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窗外有飛鳥經過。
已經是春天了。
平江的春天,萬物復蘇,綠意盎然。
江會會看著窗外,不信他的話。
她總覺得,他會離開。
他又露出他那個標志性的,非常中二的笑來:“江會會,小爺我一直都是說到做到,我說不會離開,就一定不會離開。”
——
那時的飛鳥換成現在的海鷗。
屋外的朝向就是大海,江會會抬起頭,能看見海鷗成群飛過。
風將海面吹出柔和的紋理狀。
周宴禮用周晉為的衣服擦掉身上的泥,非常惡趣味。
後者早就察覺到他舉動,卻也隻是無奈的縱容。
他一左一右,各抱一個,一碗水端的倒是夠平。
一如既往的放浪形骸。
他笑的散漫肆意
聲音被風吹散在空氣裡。
少年的熱血是疊加的,他的頑劣和中二也成倍疊加。
別人的重逢是喜極而泣的,他卻囂張到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最好搞個發布會,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他隆重的通知他們:“江會會,周晉為,小爺我!!!回來了!!!”
江會會恍惚了一陣,四周的時間似乎在此刻暫停。
她的恍惚同樣也持續了很久。
她終於意識到什麼,眼淚在那個瞬間奪眶而出。
她抱緊了他,抱的很緊很緊。
千言萬語似乎都抵不過一個擁抱。
“真好。”
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