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圍牆都沒這麼高。
不用問也知道是周晉為的手筆。
靠,真特麼狠!
——
期末考逼近,隻剩下最後一個月了,考完之後就是寒假。
好消息也傳了過來,爸爸前些天升了職,薪水翻了一倍。
媽媽也因此從僱主家辭職,打算在家附近找個活,打打零工。
下午吃飯的時候,媽媽說:“樓上那個小江放假給人當補課老師,一個月能有兩千塊錢,你成績不比她差,到時候也去找一個補課的活做做。”
可是小江姐姐都大學了,沒有高考的壓力,所以才能空出時間給人補課。
而她馬上就要升高三了。
江會會握著筷子,欲言又止道:“我想趁寒假在家好好復習一下。”
“復習什麼,復習再多又有什麼用,反正去了學校還得重新學。”媽媽不由分說,“這事兒聽我的!”
江會會低下頭,沒再開口。
他們住的地方是老小區,沒電梯,環境還差,在城中村。近幾年陸陸續續有人搬走。
就連他們同一層的鄰居也在去年搬去了外地。
那間房子已經闲置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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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江會會去學校的時候看到有搬家工人在往裡面搬運家具。
她愣了愣,顯然想不到人人都在外逃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往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搬。
晚上放學回來,看到幾個鄰居阿姨在樓下嗑瓜子聊天:“聽說是直接把那間房子給買了,還不是租的,嘖嘖。早上來籤合同的時候我看過一眼,帥得狠嘞,那個子,都快頂上兩個你家劉哥兒了。”
“帥有什麼用,長得帥能當飯吃嗎?”那個女人聽到自家兒子被詆毀,不服氣的回道。
對方笑了笑:“人家不光長得帥,年輕,還有錢嘞,你說這能不能當飯吃?”
聊天的婦人看到江會會回來,和她打著招呼:“會會呀,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她乖巧又禮貌,一一喊過人之後才回答她們的話:“作業有點多,所以就在學校多留了一會兒。”
她在這片兒深受好評,小姑娘長得漂亮人還乖,成績也好。不少家裡有兒子的,都時常去江媽媽那裡開玩笑,說提前預定了江會會這個兒媳。
江媽媽笑容不屑:“我家會會是要嫁大老板的,這破地方,誰願意待誰待唄。”
一群人面上奉承,心裡早把她嘲成了篩子。
她的性格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差,小兒子性格隨了她,唯獨這大女兒,倒是分外乖巧。
江會會和他們打完招呼之後上樓,對門應該已經搬完了,門沒關嚴實。她無意間看了一眼,裡面的家具一看就很昂貴,和這間陳舊的屋子不太匹配。
不知怎的,江會會突然想起媽媽總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屎盆子鑲金邊。
雖然話糙了點,但用在這裡很貼切。
看這些家具就知道主人肯定不缺錢。
那為什麼會來這裡住,體驗民間疾苦?
江會會雖然好奇,但也僅僅隻是好奇而已,她並不會過多關注別人的事情。
取出鑰匙開門,剛進去,就看到自己的玩偶被江滿抱在懷裡亂塗亂畫。
她眉頭微皺,過去把它搶過來:“你為什麼亂動我的東西。”
媽媽聽到了,指責她:“一個破玩偶而已。他是弟弟,你讓讓他。”
每次都是這句話。
江會會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可這是我的東西。”
媽媽白她一眼:“你就是這麼當姐姐的?一個破娃娃也值得你生氣?”
壓死駱駝的根本就不隻是那一根稻草而已。
江滿每次犯了錯,媽媽都會用這種和稀泥的方式,從來不罰他。
這次也一樣。江滿暗中衝她扮著鬼臉。
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小到大類似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了多少。
每一次都是江會會低頭,她軟弱可欺的性格就是在無數次的低頭中產生的。
可是最近,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發生著改變。
她突然想起了周宴禮的話,一味的低頭,別人隻會覺得你好欺負。
她鼓起勇氣,第一次頂撞了媽媽:“就算隻是一個破娃娃,那也是我的東西,在沒經過我的允許前誰也不能碰。”
或許是因為她的頂嘴而動怒,媽媽不可置信地衝她吼道:“江會會,你在說什麼?!”
這棟樓的隔音效果之差,她這一嗓子幾乎整棟樓都能聽見。
連江滿都嚇到了,站在那裡不敢動彈。
江會會緊咬下唇,都咬出血了。
但她還是沒有低頭,她像是一個泥塑的小人,經過太陽的炙烤,終於不再綿軟。
一層樓的爭吵吸引了整棟樓的注意。
所有人都開了窗,將頭探出來,希望能聽得更仔細一些。
媽媽注意到了,衝外面罵道:“看你二舅姥爺,沒見過教訓孩子的?你們家是沒孩子嗎,一個個斷子絕孫的孬種!”
江會會眼眶紅腫,但她還是拼命忍著眼淚。
一言不發開門出去。
她實在不想繼續待在這裡,她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腦子裡那根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開。
媽媽在後面罵罵咧咧,讓她滾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了,還把門給狠狠帶上了。
江會會剛出去,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周晉為。
他明顯是聽到爭吵聲後過來的,看到她嘴唇上的血時,眼神黯了黯。
“疼嗎?”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江會會頃刻間淚崩。她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周晉為看了眼對面緊閉的門,眼神陰翳。
他將她抱在懷裡,替她擦著眼淚,溫聲細語地哄了哄:“沒事,去裡面上個藥,熱敷一下就不疼了。”
“我操。”身後的屋子裡罵罵咧咧衝出來一個人,腦袋上的泡沫還沒衝幹淨,腰上隨意裹了塊浴巾,“我怎麼好像聽到江會會的名字了,不會是姥姥又特麼在那……”
第23章 第二十三時間
江會會哭到一半,看著面前的場景,也暫時忘了難過,她愣在那裡。
想到白天看到的場景,還有樓下阿姨的談話,沒想到搬來的是他們:“你們怎麼……搬來這邊了?”
周宴禮將浴巾系緊,滿臉暴戾:“我要是沒搬過來怎麼知道你又被罵了。靠,姥姥老子也照樣揍。”
說著他就朝對門走了過去。
周晉為眉頭微皺,伸手攔他:“衣服穿上。”
簡單四個字,就讓周宴禮停在那兒。
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現在這幅樣子的確有些不堪入目。
他洗澡洗到一半,頭上的泡沫都沒來得及衝幹淨,隨手扯了一條浴巾裹腰上就出來了。
周宴禮身材好,或許是因為長期運動加鍛煉,肌肉明顯,尤其是三角肌和肱二頭肌。
寬肩平直,線條往下逐漸變得內收精窄。
壁壘分明的八塊腹肌。
他也知道影響不太好,罕見的沒和周晉為頂嘴:“差點忘了。”
他回到浴室,把頭發上的泡沫衝洗幹淨,又隨意套了件衛衣和抽繩運動褲出來。
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沒穿衣服的時候一股子野勁兒,穿上之後又變回少年感十足的男高中生了。
江會會已經進了屋,周晉為倒了杯溫水給她。
她拿在手中,頭低著,和他道謝。聲音還帶著很重的哭腔。
指腹輕輕摩挲著杯壁,她終於抬起頭:“你也搬過來了嗎?”
“沒有。我隻是過來幫個忙。”
他的注意力還留在她的嘴唇上,已經不流血了,但破了一塊。江會會說不疼,早就不疼了。
的確是個小傷,尤其還在嘴上,位置尷尬,不適合塗藥。
但還是讓人難以忽視。
周晉為折身進了浴室,用熱水將毛巾浸湿,擰到不會出水了才拿出來,遞給她。
“敷一下吧,會舒服點。”他補充,“毛巾是幹淨的,沒用過。”
江會會伸手接過,仍舊低著頭,不敢看他。
周晉為坐下後,語氣平靜:“我有這麼嚇人?”
“啊?”她正拿著毛巾要往唇上放,聽到他的話愣了愣,“什麼?”
“不敢看我。”
“沒……沒有。”也不是嚇人。
雖然的確對他心存一些畏懼,可現如今的畏懼和以前的畏懼不同了。
但具體不同在哪,她一時也說不清。
她見周晉為垂眸看了眼腕表,估計是覺得時間不早了
又想到剛才周晉為說的,他隻是過來幫個忙。
“那你……待會還要回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他會走,她的心裡突然有些失落。
不善於隱藏情緒的人,所有微表情都掛在臉上,包括此時此刻的失落。
周晉為看了她一眼。
松口道:“我明天再回去。”
江會會的失落漸漸褪去,她莫名放下心來。
——
因為剛搬過來,所以還有很多東西都需要收拾,江會會洗澡的時候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周宴禮說:“我想在這兒放個籃球架。”
周晉為克制著語氣,沉聲提醒他:“這棟樓不是隻你一個人住。”
“哦。那我搞個天窗,還能看看夜景。”
“你先去醫院看看你的腦子。”
“臥槽,周晉為,你一天不懟我你特麼渾身難受是嗎?”
江會會甚至下意識地將淋浴關了一半,水流聲減弱,外面的聲音聽的就更清楚了。
他們兩個一個易燃易爆,一個冷若冰霜,倒是意外的互補。
聽著外面時不時傳來的爭吵聲,江會會的壞心情慢慢地一掃而空。
她出來的時候沒帶衣服,周宴禮就找了幾件自己的衣服給她。
江會會穿在身上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隻能將過於長的袖子和褲腿往上卷了卷,最起碼不讓行動受到限制。
周宴禮正用卷尺量著屋子的尺寸,看來最終還是他勝出了。
看到江會會洗完了,他讓她過來幫忙扶著點梯子。
江會會走過去,兩隻手緊緊按著折疊梯:“你真的要在這裡開個天窗嗎?”
“當然了,不然怎麼……”他話說到一半,低頭看她,吊兒郎當的問,“怎麼著,在裡面沒洗澡,躲著偷聽我們說話呢?”
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江會會努努嘴,小聲嘟囔:“才沒有偷聽。”
她是光明正大的聽的。
周宴禮從梯子上下來,將東西收好放在角落。江會會看到梯子上面還有編號,估計是找搬家公司借的,明天還得還。
她有些好奇:“你怎麼會搬到這邊來,而且周晉為還和你一起?”
“他不來誰給錢啊。”他按著肩膀活動了一下手臂,見江會會還站在那兒不動。他下巴朝牆上的掛鍾那兒抬了抬,“不早了。”
意思是她該去休息了。
江會會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看。拖鞋也是周宴禮的,穿在她腳上像一艘船一樣,那麼大。
她不說話,周宴禮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又不像自己,沒心沒肺。以前哪怕是被他爸關了禁閉,他照樣在裡面倒頭就睡。
周宴禮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幾乎沒有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不然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連應該說些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邊的房子布局和江會會家不太一樣,明顯大了許多。朝向也更好,窗戶打開,看見的不是隔壁樓,而是外面的景色。視野開闊,天和湖之間被擠壓出一條線。
“還有一年半,我就能走出這個地方了。”
她看著外面開闊的景色,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周宴禮聽到她的話,動作頓了一下。他轉頭看她,發現她正看著窗外,眼裡的難過一掃而空,有的隻是對未來以及外面世界的無限向往。
平江是個小地方,雖然未來二十年後它勉強躋身進了二線城市。可在現在,它貧窮又落後,這裡的居民思想貧瘠,所以才會有這麼多霸凌弱小,重男輕女的事情發生。
小地方,最危險的就是沒背景沒脾氣還漂亮的女孩子。
江會會長得漂亮,性子又軟弱,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最容易被盯上的目標。
但她好像一直都沒放棄過,沒放棄走出這個貧瘠又落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