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禮臉色瞬變。
“我靠!”他表情瞬間就從不可一世轉變為惶恐。
慌不擇路。
左看右看都沒找到煙灰缸,最後直接將那煙塞到周晉為的手裡。
後者眉頭微皺,垂眸看他。
江會會已經過來了,聞到煙味。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見煙味的來源。
灰白煙霧在空中騰升,又消散。
兩縷。
她看著周晉為指間夾著兩根長短不一的煙。一根明顯剛點燃,另一根已經抽了大半。
周宴禮臉上還有被她的突然出現,嚇出來的冷汗。
卻佯裝淡定,站在旁邊鼓掌感慨:“厲害厲害,第一次看到同時抽兩根煙的人。”
周晉為:“……”
江會會看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復雜起來。
她伸手輕輕扯動周宴禮的袖口:“走……走吧,去澆水了。”
周宴禮乖巧點頭,和她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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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離去的身影漸行漸遠,聲音也漸行漸遠。
“你不要學他,知道嗎?抽煙是不對的,抽兩根煙……更不對。”
他恬不知恥:“知道,我不會抽煙,壓根就不碰那玩意兒。”
——
澆水的活兒沒讓他們做成,臨時變成了打掃。
而打掃的區域在二樓。
周宴禮想起來二樓是誰的房間,眉頭皺著。
他爹可以啊,濫用私權,刻意制造獨處機會。
周宴禮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不允許他們這麼早就把自己生出來,他們還隻是高中生。
於是周晉為的房間,打掃的人多出一個。
周宴禮手上拿著吸塵器,這玩意兒他也不會用。即使是當下最貴最先進的,但和二十年後比起來,簡直就是古董級別。
他研究了半天,差點把地毯也給一起吸進去。
最後想把它關了,結果死活找不到開關。
“這他媽破玩意兒怎麼關啊,我靠。”他在那兒罵罵咧咧。
周晉為換完衣服出來,正好看到他一臉不爽地拿著吸塵器。
他走到牆邊,將插頭拔了。
吸塵器終於停止運作。
周宴禮抬眼,有點尷尬。
“忙昏頭了。”他為自己這番愚蠢的舉動做解釋。
周晉為眼底毫無波瀾,淡聲發問:“你忙了些什麼?”
周宴禮覺得他這話莫名其妙:“我剛剛不是在拖地嗎?”
“這是你拖的地?”
他往後退了一步,露出腳下那片來自周宴禮的“傑作”
羊毛地毯皺皺巴巴,其中一半在吸塵器裡,地板甚至還裂了一塊,看痕跡,很新,應該不超過半個小時。
周宴禮雖然沒理,但他就是不爽:“你至於為了個破吸塵器和我發脾氣嗎?”
周晉為露出點感到不可理喻的眼神:“我什麼時候衝你發脾氣了?”
“現在不就是?”
這兩人針鋒相對,一副隨時都會幹起來的劍拔弩張。
江會會唯恐他們真的動起手來,急忙過去勸架。擋在二人中間:“好了,你們一人少說兩句,都別吵了。”
她個子瘦小,尤其是站在他們中間,沒有半點威懾力。
周宴禮惡人先告狀:“你剛才也聽到了,他是不是衝我發脾氣?”
關於這件事,江會會其實是想站在周晉為那邊。
他說話的語氣並不重,而且周宴禮也確實做錯了。
但考慮到周宴禮這個脾氣,如果她不站在他這邊的話,他肯定會生悶氣。
所以她猶豫地點了點頭:“……嗯,發了。”
周晉為眼眸微眯,沉聲看著江會會:“你把剛才的話重復一遍。”
周宴禮見狀,伸手攔他:“怎麼,還恐嚇上了?再問一百遍也是你的錯。現在和我道歉,說不定小爺還能原諒你。”
周晉為皺緊眉頭,實在被他弄煩了,終於肯正眼看他。
周宴禮此刻有種三歲小孩獨有的幼稚:“她肯定站我這邊,我才是和她最親近的人。就算你是他老公也沒用。”
房內突然靜了下來。也不知是因為他口中的哪句話,竟讓周晉為的臉色恢復如常。
他不在糾結於這個問題。
而是靜默數秒後,走到書桌旁,拿起座機撥通了客廳的電話,讓人上來把這些狼藉收拾一下。
停頓片刻,他問江會會:“餓了嗎,我讓人送點吃的上來。”
江會會伸手摸了摸肚子,的確有點餓了,可……她是在別人家做工,不是做客,怎麼能麻煩主人家。
不等她開口,周宴禮接過話茬,一點也不客氣:“讓他給煮碗面就行,再給她來份湯圓,芝麻餡。”
江會會愣了一下,感到震驚:“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芝麻餡湯圓?”
周宴禮朝周晉為抬抬下巴:“你老公告訴我的。”
周晉為:“……”
江會會聽見他口中稱謂,臉再次紅了,輕斥他別亂說。
周宴禮笑了笑:“早晚的事。”
他來這兒就跟來自己家一樣隨意,東看看西摸摸。
一個月前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這裡的時候,還沒想過,一個月後一家三口會在這裡團聚。
周宴禮撥弄著桌上那個小擺件,看著其貌不揚,實則卻是價值百萬的古董。
這個家裡到處都是古董,客廳角落的花瓶,書房的掛畫,甚至連櫥櫃那些歐式風的碗碟。
都是在拍賣市場高價拍來的。
可是一個月前的他孤零零住在這座奢靡卻清冷的城堡裡,想的是什麼。
是曾經父母住在這裡的回憶,是母親的墓地,也是她生命結束前,最後待過的地方。
他回過頭,去看那張床。
七年後,就是在這裡,他失去了母親。
周晉為親手為自己的妻子下葬。
小姨說過,媽媽去世的時候連六十斤都沒有了,經過無數次化療,她白皙嬌嫩的皮膚變得幹黃,她烏黑茂密的頭發逐漸掉落。
她躺在爸爸的懷裡,永遠地閉上眼睛,結束了自己被病痛折磨的人生。
媽媽去世時,小姨也在,她告訴周宴禮,你爸爸沒有哭。
他很平靜地為你媽媽蓋好被子,溫柔地吻了她的額頭,他說:“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老家的習俗是,有人去世時,隨身衣物也需要一起燒毀。
他在清理那些東西的時候花費了很長時間。
每收拾一件,他都會停下來看很久很久。
仿佛在腦海裡一遍遍回憶,她穿上這件衣服時的樣子。
葬禮前,他爸親自開車將他媽送去火葬場。
站在焚化爐外等待的時候,看著煙囪裡的煙霧飄出來的時候,看到骨灰被推出來的時候。
平江市下了很大一場雪,天氣預報上說,那是近八十年來,遭遇的首次超強冷空氣。
聽人說,焚化爐剛推出來時,骨灰還保持著人形的輪廓,部分骨頭過於堅硬,燒不成灰,需要最後砸碎。
經過那麼多次化療,一部分骨頭甚至變成了黑色。
看到那副景象,他當時想的又是什麼。
那個架海擎天、位高權重,卻在面對妻子的病痛,束手無策的男人,心裡想的是什麼。
是想和她一起離開,還是想到家裡還有一個剛滿一歲的兒子在等著他。
他的妻子變成了一堆沒有溫度的骨灰。
他哭過嗎,他會哭嗎。
小姨說:“你媽媽去世時你還很小,所以沒什麼記憶,可你爸爸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化療室的悽厲慘叫,藥物排斥的不良反應,暴瘦的體重,脫落的頭發。這些都比文字要慘烈一百倍。”
周宴禮每年都會回平江幾次。
每次受了委屈,無人述說時,他就來這兒,和他媽告狀。
偶爾一陣風吹過,他便覺得,那是他媽媽在回應他。
他看著墓碑裡的照片,那個時候她還是健康的,漂亮的,看著鏡頭的笑容溫柔恬靜,眼裡有相機的閃光燈,也有拿著相機為她拍照的人。
周宴禮能夠分辨出,那是他父親。
他們那個時候應該很幸福。雖然不清楚他爸對他媽的情誼到底有幾分。
可她是他寧願對抗整個家族,不惜與他們決裂也要娶的人。
多少是有過真情存在的吧。
而現在,此刻,當下。
他們在結束的終點重聚。
周宴禮看著他們,看著面前的二人。
是沒有被病痛折磨,健康的江會會。
是未曾經歷喪妻之痛的周晉為。
幸好,幸好在這個世界裡,她還活著。
江會會還好好活著。
一切還來得及,一切還來得及。
他會救她。
救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
第10章 第十時間
那天很快結束,有了周宴禮的幫倒忙,打掃的事情也全部交給了家裡佣人。
江會會有些不好意思,和周晉為道歉:“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明明是來工作的,結果什麼都沒做,還損壞了這裡的地板,以及一看就很貴的羊毛地毯。
“添麻煩的不是你,你道什麼歉。”周晉為說話語氣很淡,但話的指向性卻很明確。
周宴禮起身:“想不到二十年前的你罵人還挺含蓄。”
這要放在二十年後,哪還有這個待遇。他爸直接一個眼神他就嚇得不敢動彈了。
周宴禮順手把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拿過來,一起拿來的還有江會會的書包和給她買的衣服:“行,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就不在這兒繼續礙您的眼了。”
見江會會還在愣神階段,他伸手扯了扯她的帽子:“發什麼呆,走了。”
“哦。”她回過神來,又看了周晉為一眼,然後才一路小跑跟過去。
周宴禮先將江會會送到家。
他看著四周破破爛爛的城中村,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了,但還是震驚這破地方居然也能住人。
想到這,他就恨不得江會會立刻從家裡搬出來。
可自己如今還沒有能力,等以後……
他突然想到什麼。
靠,發票忘了讓周晉為報銷!
——
江會會回到家時,屋裡傳來媽媽憤怒的叫嚷聲:“也不知道這死丫頭出門前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江會會腳步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抿了抿唇,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
媽媽正插腰站在廚房裡,看著一地狼藉生氣。
看見回家的江會會後,她直接走出來,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現在才回來,你怎麼不等家裡淹了才回來!?你做完飯水龍頭不知道擰緊點?你個死敗家丫頭!”
廚房的水龍頭忘了關,開了一上午,家裡幾乎淹了一半,部分家具也被泡發,需要扔掉。
是下午回家的媽媽先發現的。
江會會記得很清楚,她出門的時候所有水龍頭都擰得很緊。
“不是我,我……”她剛要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