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們驚訝她的改變,虞楚卻說,“這麼驚訝?那便看仔細點。”
而後,她依次召喚徒弟單獨進入大殿。
陸言卿是第一個進去的。
他走進大殿,便看到黑衣虞楚端坐在墊子上,她道,“言卿,過來。”
陸言卿聽話地走了過來,在虞楚面前坐下。
“師尊?”他疑惑道,“還有事情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虞楚道,“看著我,注意我的不同。”
陸言卿掃向虞楚,他不明所以地說,“您穿了黑衣,系了頭發。”
虞楚並未說話,她伸出手,擋在他的眼前。
“您在做什麼?”陸言卿問。
“我在給你們的精神世界埋下一個潛意識的防御機制,以免意外發生。”虞楚淡淡地說,“我就是你們的防御機制。”
什麼叫潛意識,什麼是防御機制,要以免什麼意外發生?陸言卿疑惑很多,都沒有機會問出來。
“如果陷入意識方面的陷阱,你便會看到身穿黑衣的我。我平日從不這麼穿,所以你會分辨出這是不是幻境。”虞楚道,“而我,會喚醒你。”
她抬起手,她的聲音就像是從陸言卿的耳邊清楚的傳來。
“現在,看著我的手指。”
“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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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
樹林中,陸言卿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靠在樹幹上劇烈地呼吸著,才發現冷汗已經浸透了衣領。
第89章
帝城的另一邊, 躲在草叢裡的谷秋雨一動不動,她緊抿著嘴唇,緊閉的眼睛睫毛輕顫著。
幻境裡, 谷秋雨恍然地站在白羽樓的走廊裡, 注視著這裡的女徒弟人來人往地忙碌著。
她如今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大姑娘了, 和成年女子身形無異。可是在這裡, 谷秋雨似乎還是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谷秋雨正在發呆,忽然有人一腳踹在她的後背上, 她一下便跌在了地上。
忍著背後的疼痛轉身一看,便看到一個二十多歲出頭的女修挑著眉,漫不經心地看著她。
“梁,令,慧!”谷秋雨捏起拳頭, 她一字一句地道。
“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嗎?”梁令慧冷聲道, “谷秋雨,還不快點去幹活兒?!”
谷秋雨幼年被賣, 被白羽樓買回去時不過七八歲, 在白羽樓呆這幾年, 走時也才十歲, 根本不是成年女子的對手。
其他門派幹雜活的基本都是雜役弟子,而在白羽樓裡, 是這些被看到些微天賦,而被買來的小姑娘們。
許多孩子十歲左右內丹才會慢慢成形, 可以一窺究竟是否有潛力。
十歲也成為白羽樓小女孩們的分水嶺。是成為白羽樓的弟子,還是繼續幹雜活,隻看這時候了。
沒有人知道,白羽樓會將天賦不高的女孩賣給其他男修, 也沒人知道白羽樓會殺人。
相比之下,做個做雜事的人似乎已經是很好的下場了。
谷秋雨費勁地拎著到到自己腰間的大木桶,和另外的女孩蹲在走廊擦地板。
忽然間,她被拽著頭發提了起來。
“谷秋雨,你又偷懶!”
“我沒有!”小谷大叫道。
“你還敢頂嘴?!說了多少遍,要跪著擦地板,你看看你是怎麼擦的?”梁令慧冷笑道,“一天不打你就蹬鼻子上臉,賤人!”
谷秋雨被抓著頭發,她的胸膛起伏著,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視著梁令慧。
“你敢這麼看我?!”梁令慧伸出手,扇了她一個巴掌,而後將谷秋雨推到在地,拳打腳踢起來。
旁邊的女孩嚇得嗚嗚直哭,“師姐,別打了,再打她就要死了……”
“你也配叫我師姐?”梁令慧冷笑起來,她伸出手指向那個女孩,“你掌嘴,一直到我讓你停下為止——不許再哭了!”
谷秋雨是這些小女孩中長得最漂亮的,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翹鼻子,不說話都令人心中憐惜。
就連掌門李雙安都很注意她,也曾經說過,如果谷秋雨天賦高,以後要好好培養,當做白羽樓的門面帶出去長臉。
聽了這話,其他師姐們看著漂亮的和娃娃一樣的谷秋雨,仇恨嫉妒的心更是熊熊燃燒。
除了師父和女徒弟,白羽樓其他打雜的小女孩是沒有地位的,可以隨便打罵,打死了也不過隨便一埋而已。
可掌門李雙安說過小谷可以打,但不能出危險,要等看她的資質。
這種雙標讓本來就看不順眼的師姐們經常找茬打谷秋雨,有時故意打她的臉。
其他小女孩也會被打,可是隻有谷秋雨挨打次數最頻繁,她的身體和臉上常年帶傷。
奇怪的是,幾乎沒有人見過她哭過。
回了住的地方,二三十個小女孩擠在窄小的房屋裡打地鋪睡覺,今天被打被罵過的小姑娘都小聲哭泣,隻有傷最重,臉頰紅腫、露出的小臂盡是淤青的谷秋雨最淡定。
她頂著傷痕,哼著搖籃歌,在木盆邊洗著自己的手。
這時,一個小物件砸在了她的後背上。
“都怪你!”不知道哪個小女孩說,“誰跟你一起幹活,誰就會被連累挨打,你真是個掃把星!你怎麼不去死?”
谷秋雨恍若未聞,她還是哼著歌,又開始洗臉。
有性子烈的女孩走過來,幹脆奪過木盆,將整盆水稀裡哗啦全都倒在她的身上。
“你不是要洗臉嗎,你洗啊!”
谷秋雨瞬間湿透,沾湿的頭發貼在臉頰上,水滴順著她的下巴流淌。
她抬起頭,那個耀武揚威拿著木盆的女孩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眼睛,竟然連連後退幾步。
谷秋雨的黑眸深不見底,猶如幽潭般沒有溫度,冰冷得似乎要吞並其他人。
“你,你——你滾出去!”那女孩聲色俱厲地說,“我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
“沒錯,你出去,都怪你我們才被打,不要讓我們看見你!”其他女孩也都附和著。
渾身湿透的谷秋雨站了起來,她慢慢地走出房間,木門砰地在她身後關上。
小谷來到後院雜役間,裡面堆滿了各種東西。她關上門,在雜役間的窄小地板趴下,又從角落堆壓的地方掏出了一柄鋒利的匕首,和兩個小刀片。
她拿出另一邊放著的巴掌大的石頭,一點點地磨著刀片和匕首。
第二天早上,谷秋雨將匕首藏好,而給自己的梳了一個童子發,頭頂兩個圓圓的小揪揪。
她將刀片藏在系好的頭發裡,這才走了出去。
白天,谷秋雨正在屋裡擦桌子,梁令慧看到了她,立刻走了過來,心中想好了刁難計劃。
梁令慧和往常一樣想要抓著谷秋雨的頭發將她提起來,她這手一把用力地抓在小谷的頭發上,頓時劇痛傳來,鮮血淋漓,讓她大聲尖叫起來。
谷秋雨站在原地,指著梁令慧放聲大笑。
屋裡的喧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其他女修趕來,便看到梁令慧抓著自己的手腕,她的右手皮開肉綻,大滴大滴的血滴落在地上。
在她的尖叫聲中,其他女徒弟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立刻將谷秋雨抓了過來,把她的頭發散開,兩個刀片掉落在地上。
“賤人,你這個賤人!”梁令慧指著她厲聲道,“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谷秋雨仍然大笑著,小姑娘特有的清脆笑聲回蕩在屋裡。
哪怕她知道事後會得到梁令慧更加可怕的報復,可她並不在意。
白羽樓的女徒弟自然不能容忍這樣的挑釁,幾個成年女修團團圍住未到十歲的小女孩,先給她喂了保命的丹藥,再往死裡打她,看著要不行了,把她治好,再繼續打。
整個刑罰幾乎持續了半個月。仿佛一場冗長的噩夢,看不到盡頭。
梁令慧抓著谷秋雨的後頸,一次次將她的頭摁在涮拖把的木桶盆裡。
谷秋雨在窒息當中,她的心中仇恨甚至比痛苦更勝。
她想,她要記住如今的每一天,她要記住所有人的臉。
五年後、二十年後——總有一天,她要一個個讓這些人償命,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要變本加厲地報復回來!
……可是,等等,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不需要報仇。
有人保護了她。
是誰?
誰保護了她?
谷秋雨的太陽穴劇痛起來。
又一次浸水的窒息,被抓著脖子提出水面的時候,谷秋雨咳嗽著,她下意識地喊,“師,咳咳,師尊——!”
剎那間,一股光芒驅散了幻境中的房間,谷秋雨感受到的窒息和疼痛,還有順著脖子流淌下來的水滴……一切似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谷秋雨喘息著,她抬起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奮力地爬起來,奪門而出。
她在走廊中奔跑著,走廊的盡頭是螺旋上升的臺階,通往白羽樓的最高處。
後面的人追著她,谷秋雨奮力地在臺階上奔跑著,一層又一層,原本那個瘦小的女孩已經長大成人。
她的裙擺掃過地面,小鹿一樣的眼眸也沒了幼年時的冰冷空洞。
谷秋雨扶著牆,拎著裙擺奔跑著,像是想把過去的那一切全部甩在身後,可幻境卻孜孜不倦地跟隨著她,控制她,不讓她醒過來。
“師尊!”谷秋雨下意識求助地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