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無論如何都要進皇宮看看了。
虞楚向前走著,忽然覺得一陣風刮過,她的手裡不知不覺握住了一個熟悉的物件,正是武宏偉當時給她的傳音法寶。
可是,她的那一個傳音法寶在空間裡,手裡的這個……
虞楚閉上眼睛,屏氣凝神,在精神世界裡,整個帝城對修仙者而言就像是幹枯酷熱的沙漠,卻有一陣微風似乎是彩色的。
她睜開眼睛,轉過身,漫不經心地向著那風的方向走去。
轉過一個巷子,那陣風抓住了她的手腕,虞楚看到武宏偉短暫地露了一下臉,像是在半空中忽然出現了半張臉一樣,便又迅速遮蔽住自己。
“跟我走。”武宏偉輕聲道,“去熱鬧的街邊坐下,越熱鬧的地方,越不引人注目。”
虞楚微微頷首。
她來到熱鬧的主街邊,在小販手裡買了包子,便蹲在一個牆根旁慢慢的吃,看著街上車水馬龍。
“和嶽皇帝合作的人叫林亮。”
就好像空氣在她耳邊輕聲說話,武宏偉道,“修魔家族林家,不知你是否有所耳聞。這林家的祖先據說有魔君血脈,一些絕跡許久的魔族秘法都在他們的手裡,想必這次的主意就是林亮出的,想用他家傳法寶和法陣來將我們一網打盡。”
“你潛入皇宮了?”虞楚將包子放在嘴邊,她輕聲說。
“我被抓進皇宮了。隻不過,林亮抓的是我的虛法道身,並非我的本體,我便將計就計,這兩日偷偷探查了一番皇城。”武宏偉欣慰道,“你沒被這幻境影響,我真沒看錯人。對了,你也是在城外便陷入幻覺了嗎?”
虞楚一怔,隨即,她的額頭繃起青筋。她幾乎要用全力才能控制自己,繼續維持正常的表情。
“怎麼了?”武宏偉都被她的表情搞得語氣虛了三分,“我一直忙著在皇宮裡探查,沒倒出空來聯系你……該不會,你徒弟在城外等你吧?”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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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到城外也會被幻境波及時, 虞楚心中的火氣騰地便起來了。
就連武宏偉,都在發現陣角時便不知不覺帶入了幻境裡,他這二天一直忙到現在, 根本沒做錯什麼。
錯的是她自己。
她以為這法陣的邊緣在帝城外的郊區裡, 隻要不進入法陣, 就不會被波及。
卻沒想到, 在法陣外也會陷入幻境?
武宏偉施展遁形決蹲在虞楚身邊,就看見女人面無表情的吃包子, 嚼這一口的時候,他都能聽到虞楚咬緊牙關那咯吱咯吱聲,聽得人骨頭都疼。
本來武宏偉也是真沒時間拿法寶告訴她,他這兩天一邊要注意林亮那邊的狀況,一邊還要躲避魔修和士兵在迷宮一樣的皇宮裡尋找線索。
他是忙了兩天兩夜有了眉目, 才偷偷離開皇宮。臨行前虞楚給他看了她偽裝的樣子, 武宏偉正好在路上遇到她了,這才說上話。
可是……看虞楚這面無表情卻火氣上頭的樣子, 武宏偉都忍不住有點虛了。
她平日多淡然, 便越能對比出她現在多生氣。
武宏偉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就能看出來虞楚愛徒如愛子, 可沒想到她把徒弟都放得這麼重, 幾乎就像是她的命門和底線。
看著虞楚要站起來,仍然隱形的武宏偉趕緊伸手拽住她。
“你要作甚?”他低聲說。
“出城。”虞楚冷冷地說。
“可如今在城裡活動的修士隻有你我二人, 我們倆應該足夠對付他們了。”武宏偉壓低嗓音道,“我覺得這事有蹊蹺……”
“那與我何幹?”虞楚面無表情, 咬著牙低聲道,“我徒弟沒事時,我願意當個善人幫忙維護九州和平。如果他們出了事——武宏偉,你真以為我關心的是天下蒼生麼?”
“我明白, 我明白。”武宏偉苦笑道,“可是你這樣想,如今我們就在附近,他們不可能真的出事。而這次幻境,正好是一次安全的試煉機會。虞掌門,你護不了他們一輩子。”
“你要給他們積攢經驗的機會——難不成,幾十年後,你徒弟們都出師了,你還要跟在屁股後面保護他們嗎?”武宏偉道,“關愛和溺愛是不同的,你給他們些機會試試。”
虞楚坐在地上,她垂著頭,掩飾自己露出冰冷的眼神。
而後,她緩緩地說,“武掌門,我不是溺愛。我隻是想在他們真正長大之前,為他們做好所有的準備。如果我清楚傷害是如何產生的,那為何不憑著我的能力去保護他們不受傷害?”
武宏偉雖然沒明白虞楚這樣說的意思,可看著她不動了,他這才松了口氣。
“我們等半個時辰如何?”武宏偉道,“你和他們不是都有聯絡手鏈,如果他們通過了秘境,絕對會第一時間找你的。”
武宏偉指的是虞楚出發前給每個徒弟分發的吊墜和手鏈,用簡單的口訣便可以讓它有規律地發熱起來,按照長長短短可以組成密語。
在不好用通訊法寶的時候,這種無聲的小法寶反而很實用。
虞楚不再出聲,似乎是默認的武宏偉的說法。
與此同時,帝城城外。
陸言卿怔怔地靠坐在樹後,森林裡靜悄悄。
可在他的眼裡,這片樹林忽然被霧氣籠罩。
白霧貼著地面猶如浪花般前進,不斷地吞噬著周遭萬物。
帝城、樹林、草地、大路……一切都白茫茫的,陸言卿站在原地,他蹙著眉,抽出了長劍。
他此次埋伏,劍是藏在遠處等著召喚,而非別在腰間。可陸言卿不知不覺中陷入幻境,他的思維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忽然間,尖叫聲和哭泣聲交雜著巨大的血腥氣味傳來。
陸言卿猛地轉過頭,隨即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破舊的村落裡,蒙著面的強盜持著長刀,追殺著四處逃竄的村民。
陸言卿的瞳孔猛地緊縮起來。
“……住手!”他喝道,“住手!”
他持著劍衝了過去,可那不遠處的場景似乎怎麼跑都跑不到頭,躲避著陸言卿。
他跑過來,那屠殺的村莊便移到了他的身後。
不論陸言卿如何靠近,卻永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
為什麼?一個聲音問,為什麼?
“為什麼隻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一個人貼著陸言卿的耳朵,在他身邊輕輕地說。
陸言卿猛地轉頭,便看到侍衛注視著他。
侍衛保持著死時的樣子,他面色發青,那雙明亮的眼睛充滿死人的灰暗,卻仍然緊緊地盯著他。
“我們都是因為你而死的。”侍衛輕聲說,“為什麼你可以平安無事地活下來?”
陸言卿向後拉開距離,他持劍厲聲道,“別過來!”
侍衛恍若未聞,他一步步靠近陸言卿。陸言卿的手顫動著,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劍插進侍衛的胸膛。
陸言卿的汗水順著睫毛滴落,仿佛眼淚。
侍衛伸出手,鉗住了陸言卿的脖子。
“還我命來!”侍衛手指用力,灰暗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陸言卿,他猙獰地說。
“還我命來——!”
無數人的聲音交雜著響起來,四面八方地響起,那些身上流著血的村民都一步一步圍了過來。
當啷——!陸言卿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上,他的脖子被掐得連骨頭都在咯吱咯吱直響,卻仍然沒有想要傷害他們的意願。
隨著疼痛和窒息感,他痛苦地仰起頭。
不,他……
他不能……
他還有要做的事情……不能走……
陸言卿仰著頭,他似是哀鳴,似是求助地無意識喚道,“師……師尊……”
似是這一聲師父喚醒了陸言卿的神智,他大汗淋漓地睜開眼睛,本來逐漸消失的生存欲望瞬間激醒。
他的神智並未完全清醒,身體卻下意識動了起來,一掌甩開侍衛的鉗制。
陸言卿向著人群衝去,無數雙手用力地想要拽住他的衣擺,抓住他的腳腕。
他踉踉跄跄地衝過人群,那些人都在身後追他。
陸言卿的心髒重重地跳動著,他在幻境裡奔跑,可心魔又要追上來,一路上伸出的手都在不停地絆著他。
盡管他那樣狼狽的跑,仍然被拽倒在地。
陸言卿坐在地上,他喘息著,無助又絕望地注視著那些跟過來的人。
“師尊。”他喃喃道。
坐在地上的青年,變成了當年那站在血泊裡無助哭泣的四歲小童。
男孩注視著那些人,他癟起嘴,無助又帶著哭腔的奶音下意識地害怕地喚道,“師尊……”
一道白光閃起,已經逼入近處的村民們被白光籠罩,驟地分成了兩邊。
男孩坐在光裡,光以扇形向前方鋪開,而那些追來的人似乎根本穿不透光的屏障,氣急敗壞地在他面前的兩邊敲打著空氣。
他怔怔地注視著這一切,便覺得自己被人影籠罩。
男孩轉過頭,便看到身穿黑色勁裝,梳著馬尾的虞楚站在他的身後,她的身影籠罩著他。
她那雙漂亮又銳利的眼睛注視著他。
“陸言卿。”虞楚道,“現在,記住我的話。”
男孩怔怔的注視著她,無數手和村民都圍繞過來,卻又悻悻散開,畫面旋轉,瞬息之間,坐在地上男孩變回了打坐的青年。
“你是陸言卿,星辰宮大師兄。尚有三月年滿二十五歲,你在帝城郊區外,和其他師兄弟妹等待我的消息。”虞楚注視著打坐的陸言卿,她道,“如果你看見黑衣束發的我,便代表你陷入幻境當中。”
隨著虞楚的話,幻境開始不穩定起來。那些村民的幻影開始扭曲,村莊崩塌瓦解。
跟著虞楚的話,陸言卿想起了被幻境屏蔽的一切。
他睜開眼睛,注視著面前的師父,怔怔地說,“師尊,原來你早就預料到這一切?”
出行前,虞楚曾經換上和她平時大相徑庭的一套黑衣,就連長發都被她束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