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弄錯,那上面應該繡著一個虞字,是我的姓氏。”虞楚淡淡地說,“如果可以的話,請還給我。”
老板低頭一看,果然荷包左下角有虞這個字,她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將荷包遞還。
虞楚轉過頭,她看到那賣肉的大漢還抓著那個小乞丐,便開口道。
“放了他吧,是我把荷包給他,讓他去買東西的。”
攤販老板怔了一下,然後幹笑道,“仙長您說笑了,這樣的小叫花子怎麼可能和您扯上關系……”
她還要說什麼,虞楚的目光便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攤販老板頓時收聲。
虞楚打開荷包,將裡面的一小塊碎銀放在老板的手心。
“這算是補償,麻煩您裝幾個包子。”
這下子,老板也說不了什麼了。她隻好裝了包子,遞給虞楚,虞楚看向那小乞丐,他還呆呆地站在那裡。
“不跟我走?”虞楚問。
少年這才反應過來,他機械地邁開腳,跟上了虞楚的步伐。
剩下幾個攤販不甘心地互相看看彼此。
他們大抵能猜到是這小乞丐偷了虞楚的荷包,虞楚善心大發救了他。可虞楚本人說他沒偷,那別人誰都沒辦法,隻能看著他離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少年這才緩過神,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小步跟緊虞楚,低著頭,緊緊地捏著自己的衣服,隻覺得無地自容。
過了一會,他窘迫地低聲說,“仙姑,謝謝您救我,我、我對不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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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楚低下頭。
她身邊的這個少年衣衫破舊骯髒,腳上穿著不合尺碼的破布鞋,用布條纏繞著腳背,看起來確實是個貧寒流浪的小乞丐。
虞楚做任務那麼多次,在無數輪回中早就練會了一對識人的慧眼,能讓她分辨出對方說話有幾分真假。
她剛剛出手相救,是因為察覺的這孩子沒有說假話,他可能真的有個快餓死的爺爺。
而如今,他又顯得這樣窘迫自責……這樣的品格不似一個未受過教育的流浪少年能擁有的。
看著他難過的樣子,虞楚緩聲道,“你叫什麼?”
少年受驚似的抬起頭,又很快低垂。
“……我叫陸小七。”他輕輕地說。
虞楚本來想等著這孩子說出自己苦楚,可從剛剛道歉之後,他便一直沉默不語,什麼都不說。
沒辦法,虞楚隻得道,“你爺爺生了什麼病?”
“我也不知道。”陸小七小聲說,“他年紀大了,雙腿都爛了,隻能躺著。我年紀小,去打工沒有人願意要我,又討不到錢。爺爺他三天沒吃東西了,我怕、我怕他餓死才出來偷東西……”
少年抿起唇,過了一會才小聲道,“對不住。”
虞楚輕嘆一聲,“人生在世,輕如浮塵,活著本就不易,你沒什麼對不住的。在這裡等我。”
陸小七腳步一停,他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們來到了一家酒樓門前,虞楚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哪來的小乞丐,滾遠點。”
少年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女子的身影,直到身邊傳來別人的呵斥聲,他才恍然發現自己擋了路,幾乎習慣性地縮到了牆角處。
沒過多一會,虞楚走了出來,就看到單薄瘦弱的男孩可憐巴巴地蹲在外面,像是小狗一樣豎著耳朵,她出來的第一秒陸小七就注意到了。
他抬起頭,看向她的那雙湿潤的黑眼睛一瞬間閃過希冀的亮光,卻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不知道那片刻他想到了什麼。
虞楚走過去,少年低著頭站起來,她將手中的木食盒遞給他。
“裡面有粥,青菜,肉菜。”她說,“你爺爺年紀大了,不一定能吃動包子,這些飯菜你也拿去,看看老人家能不能吃。”
陸小七並沒有接過食盒,他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虞楚又道,“你也幾天沒吃東西了吧,那肉包子你自己吃了,不用節省。我這兩日都住在悅來客棧,明天你再來找我即可。”
聽了這話,原本隱忍的少年肩膀抖得厲害。他忽然跪了下去。
“仙姑您心地寬仁善良,小人無地自容。”男孩深深地低著上半身,他哽咽道,“謝謝您的搭救,我無以為報……”
虞楚嘆息一聲,她彎下腰,向著他伸出手。
“好了,趕緊把食物送給你爺爺吃吧。”她溫聲說。
陸小七看到那修長蔥白的手指,剛下意識抬起手,卻意識到自己手心骯髒,便低下頭自己爬了起來。
他抱住食盒,連連鞠躬,這才轉身跑開。
虞楚看著他瘦小的背影,內心也有些感嘆。
這孩子一看就生性秉直,目光清澈。如果生在富足人家,或許又是另外一種光景。
她自認為不是個善良之輩,也曾經在任務中對他人袖手旁觀。可孩子總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這樣的孩子,小小年紀卻被命運裹挾,讓她想起自己。
虞楚站在酒樓旁邊,店裡大堂的伙計也看到了這一幕,他走過來,勸阻道,“仙長,您根本沒必要這樣對他好。這年頭流離失所貧困潦倒的人實在太多了,野狗一樣一茬茬的死不幹淨,救是救不過來的,您白白浪費錢財而已。”
“誰讓我碰到了呢。”虞楚淡淡地說。
虞楚本來以為這件事便到此為止,沒想到轉過一條街,她便看到在角落邊,那個叫陸小七的少年緊緊跪抱著食盒,身邊有三四個同樣衣衫褴褸但比他大一些的乞丐在對他拳打腳踢,其中一個小嘍啰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踹他。
頓時,虞楚有點頭疼。
她許多未管闲事,沒想到做好人這麼難。
少年埋頭緊緊護著飯盒,便感覺到叫罵聲忽然不見,也沒有人打他了。
他迷茫的抬起頭,就看到虞楚雙手環胸靠在牆邊,兩人對上目光,她微挑細眉。
“又,又麻煩您了……”頓時,陸小七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不知何為,他不想在她的面前顯得太過無能,可是他偏偏就是這樣無能,乞討都不會就不必說了,到手的食物都能差點被人搶走。
“無妨。”虞楚語氣無奈,“我送你回去吧。”
第4章 氣節
虞楚跟隨著陸小七前行,二人越走越偏。
越往城邊緣地帶去,周邊的房屋眼見著從精致嶄新變得越來越破舊。
城中心的主街道上都是熱鬧的茶館、酒館、胭脂店等等,街上看起來幹淨體面。而那些不太精致的店鋪則是都擠在這裡。
如倉庫糧倉肥料店,還有在陰涼木簾子下堆積的蔬菜柴火等等。
再往城邊走就更明顯了,不少酒館飯店的垃圾泔水都成缸的堆在路邊低矮的院子裡,等待凌晨統一運出城,隔著門似乎也能聞到些味道。
路上不見了衣決飄飄的女子或溫文爾雅的公子哥,轉而是一些無精打採坐在路邊頭發蓬亂,衣服打滿補丁的窮人,許多看起來都是乞丐。
衣冠整潔的虞楚倒是成為了格格不入的那個,一路上都有或坐或站的人盯著她看。
“青城的叫花子都在這裡。”一邊走,陸小七一邊輕聲說,“青城是西南的交通樞紐城,各地來往的人都要經過這裡,所以青城建設得很好。”
將城中心建設得富麗堂皇來迎接八方來客,卻讓窮人和乞丐擠在外人看不見的偏僻地方,倒是好一個做派。
他們拐過唯一像點樣的大路,一轉角,這下連地上鋪的石磚都沒有了,露出來粗糙的黃土。
一抬頭,虞楚看到這一整條偏僻的路上都用各種簡陋的木板、破布搭出一個個擁擠的小空間,至少小一百個乞丐聚在這裡,有的躺在自己木板破布隔出來的家裡,有的擠在一起說笑。
一股酸臭味籠罩著這裡,與不遠處的垃圾泔水交相呼應。
虞楚的存在實在是過於顯眼,當二人走過的時候,幾乎所有乞丐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有的人眼神像是能剝人皮骨,在她的身上滑動。
虞楚仍然保持著巍然不動的淡漠,似乎聞不到異味,更感受不到乞丐們的目光。
陸小七帶著虞楚一路向裡,看起來這孩子和他爺爺在乞丐裡也算是混的不好的。那些能曬到陽光或者位置好的地方都被別人佔著,陸小七最後在幾乎最裡面的位置停下。
陰暗潮湿的最角落,擠著的是叫花子中的老弱病殘,他的爺爺和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這地方倒是比剛剛陽光能曬到的中間位置寬大很多,像是個細長的小帳篷大小,看起來足夠兩人躺在裡面。
虞楚忍不住蹙眉。這地方又潮湿又陰冷,陽光整個白天都照不到,看起來連地上的土都是湿的。
這樣的地方,別說老人有病了,就是普通的青壯年小伙子在這地上躺幾天估計也得生病。
陸小七將破破爛爛的簾子撩起,又轉頭禮貌地說,“仙姑,到了。”然後他彎腰進去,在老人家身邊蹲下。
虞楚來的時候本來想著系統送給她不少各類型的丹藥。她碰上這孩子也算有緣分,如果能幫老人家也是隨手的事情,還能讓他們二人繼續相依為命,也算是積德。
結果這麼到現場一看,她心中不由得一驚。躺在草席上的老人看起來奄奄一息,尤其是他的那雙腿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深可露骨。
隻是這老人家渾身上下除了衣服之外整個人幹幹淨淨,看起來陸小七是真的很認真照顧他了。
陸小七拿出飯菜,輕喚老人,老人卻隻是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哼哼聲,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反應。
虞楚在他身邊蹲下,修長白皙的手指扣上老人的手腕。她如今真氣不多,勉強在老人家體內走了一遭,睜開眼睛時眉頭已經不由得鎖緊。
她看到少年緊張地看著她,便道,“出來說吧。”
二人來到外面路上,虞楚欲言又止。
看到她的樣子,陸小七輕聲說,“仙姑,您說吧,我有所準備。”
看著少年的眼神,虞楚也有些不忍。
“你爺爺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恐怕僅有這幾天的日子了。”
聽到這話,陸小七抿起嘴唇,整個人都微微晃了下。
虞楚第一次在一個孩子的臉上看到那種屬於成年人的悲傷,那種隱忍、悲痛、接近撕裂自己的絕望,最終卻都化為毫無聲息。
他輕輕地低下頭。
虞楚實在不忍,她說,“但我仍然可以幫他。”
她打開空間,從規劃完的收納中拿出了一粒藥丸。在陸小七眼裡,虞楚的衣袖微動,下一秒,女人伸出手,她修長漂亮的手指輕捏著一顆藥丸。
“這個藥丸可以麻痺痛苦,並且暫時促進人的身體水平。”虞楚說,“吃了這個,至少你的爺爺最後幾天會過得舒服一些,還能吃點東西再走。”
少年一怔,眼中的疑惑變成了不敢相信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