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驚訝的看她一眼:“越師兄已經不是家主了,如今的家主,是老祖宗。”
重新變回越老爺子了麼?那越之恆去了哪裡。
頂著她的目光,弟子撓了撓頭:“我們也不知道,越師兄隻偶爾回來。”
湛雲葳還是第一次聽人叫越之恆師兄,有幾分稀奇,心中亦有些納悶。
不在越家,會去哪裡。
縱然天色有些晚了,可是因為靈域收徒,空前熱鬧。
“我想去蓬萊,聽說如今蓬萊的掌門,年輕英俊,還是九重靈脈的劍修,要是能拜他為師,此生無憾。”
“齊暘仙山也不錯,越家器修富可敵國,錢途無量啊!”
“有要去長玡山的嗎?”
湛雲葳看過去,發現說這話的是一個眼睛晶亮的少女:“長玡山可是出過最厲害的御靈師!控靈術連大魔頭都能消滅呢。”
湛雲葳愣了愣,不禁露了一個笑容。
七年的時光,控靈術終於成了被崇拜,走在陽光下的存在。
她也邁步朝家走。
她想,她知道越大人在哪裡了。
湛殊鏡這兩年簡直沒了脾氣。
父親不在,長玡山需要重建,他忙前忙後,累得像狗,隻偶爾,在午夜時分,回想起那個埋藏在記憶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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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山門並不容易,缺人又缺錢。
起初裴玉京幫襯了一把,不過裴玉京也得建設蓬萊,無法事事看顧。
重建山門,缺靈石更是一大難關。
蓬萊建設得最快,他們有靈脈,長玡山才建設到一半,裴玉京已經成為新掌門了。
最後一次,湛殊鏡看見裴玉京時候,裴玉京目光澄淨清幽,仿佛已經成了那柄無情劍。
他還聽說,裴夫人至今沒被放出來,明繡也終身不得入蓬萊。
焦頭爛額幾年之後,三年前,成堆的靈石運往長玡山。
另一人也隨之堂而皇之地住下,更可恨的是,越之恆住在了他妹妹昔日的住所。
湛殊鏡有心反抗,越家主隻是輕飄飄看他一眼。
他帶來了湛雲葳還活著的消息。
湛殊鏡怔愣良久,接受了越之恆會留下的事實。
這一年開始,長玡山建設進度突飛猛進。
直到長老們詢問要不要為越家主修建器閣的時候,越之恆抬了抬眼:“不必。”
他等的人就快回家了,他等著她親自兌現諾言。
湛雲葳回到長玡山的時候,四處已經亮起了燈。
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重建以後,和昔日一模一樣。
小山主踏著夜色,歸心似箭。
一路上,她看見許多熟面孔,驚喜不已地同她打招呼,甚至還有白蕊和二嬸。
雖然晚了好幾年,但如今,還是見到了那個她等待許久的秋天。
恰是果實熟透,葉子黃了的季節。
她靠近自己的院子,竟有幾分近鄉情怯。
昔日破敗的地方,已經重新修好,院子裡移植了大樹,樹下還有秋千。
她的主屋亮著,光下倒映出男子的影子,他在看器譜。
恍然間,時光像是倒退回了很久之前,她才和越大人做道侶的那一年。
然而那時候她被迫離開故鄉和親人,被他幽囚在身邊。
若幹年後,那個昔日人人聞風喪膽的王朝掌司,卻來到她的天地。
門沒有關,當她出現在門口時,燈下那人亦抬起頭來。
他眼眸很淡,這一眼仿佛千山萬水,帶著他獨有的平靜和淡然,卻在看見她的時候,緩緩笑開。
“小山主,歡迎回家。”
她再也忍不住,像撲向螢燈的蝶,撲進他懷裡,被越之恆穩穩接住。
“越大人,”她忍住淚意,笑道,“明日我們就建器閣。”
“給你建最好的。”
秋日的落葉落了一院子,漫天金黃色。
記憶裡那場充滿缺憾的大雪,終於在這一日停下。
縱然相識不悅,相知坎坷,相愛幾經波折。可他們如今有一輩子的時間,共赴這盛世。
——【END】
第84章 番外一
世人都說,邪祟沒有感情。
事實上,文循成為魑王以後,確實已經很少回想那些往事。
隻是偶爾做夢,夢裡還是會有個熟悉的少女,她牽著他的手,從他人生最低落的那一日,一路走了幾十年。
她從不說愛他,卻總是在哄他。
“失去靈丹不等同活不下去,世間那麼多普通人,難不成人人都要去死?”
“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她。等明年,明年她擺脫了大皇子,就會來尋你。”
“並非喜歡,但我知道我得救你,文循,你相信我,隻要命劍光華還在,你可以永遠作為一個修士活下去。”
可是她總是失敗,他冷冷地想,她救不了自己。從生到死救不了,變成邪祟她無能為力,化作魑王……亦是永遠的別離。
多蠢的少女啊,他從未感激過她,她死後十年,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忘了。
文循以為自己不在意。
可是如今,他早已有了通天徹地之能,也已經能夠離開渡厄城,有一拼之力。
外面有他的仇人,有他活著時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該離去。
可是整整十年,他徘徊在渡厄城,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麼,亦不敢去觸碰心裡那個名字。
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邪祟早已沒有心,不會動情,就不會痛。
可是偶爾文循撐著頭,看底下的門徒獻慇勤。眼前總有個少女的影子,恨鐵不成鋼:“不許和他們同流合汙,他們是邪祟,而你不是。”
他心中不屑,冷聲反問:“那你說我是什麼。”
“是天底下最好的劍修、是永寧郡百姓心中的神明,是我的……”
她憤憤住嘴,不曾說完最後那幾個字。
是什麼?是她的文循,還是她的夫君?
每當想起這個畫面,他總會情不自禁勾勾唇角。
然而抬眸一望。
山河寥落,底下跪著戰戰兢兢的門徒,再無少女身影。
他們喊他魑王,將他比作渡厄城的祿存星,恐懼他、憎惡他、臣服於他,再無人出來耳提面命,堅定地告訴他,你是誰。
他頭痛欲裂,明明什麼都記不起,卻竟嘗到幾分痛不欲生的滋味。
門徒見他的臉不斷變化,怕他殺人,嚇得尖叫,四散逃離。
最後,滿堂皆空,他坐在王座之上,臉變回自己最初的模樣。
劍眉星目,俊朗不凡。
他喘著氣,閉了閉眼。耳邊仿佛有個少女在輕輕喊:“文循?”
他下意識應:“嗯,亦濃。”
我在。
你看,我沒變,你別走。
文循近來收了一樣貢品,是一盞捕夢燈。
燈明一瞬,可憶餘生。
這燈吃人的修為與神魂,文循知道,渡厄城中想要他死的人何其多,甚至整個三界,幾乎都是想要他命的人。
唯一想要他活下去的人,卻總在他每一個晃神的時分,長長久久地折磨他。
文循點了燈。
當晚,他任由那燈吞吃自己的修為,所見場景是幾十年前,他的靈丹才被挖走的時候。
他睜開眼,父親遺憾同情地看著他,弟弟文矩幾乎蓋不住眼裡的幸災樂禍。
族老對此痛心疾首,他的親信怒不可遏,發誓要找出元兇,替文循報仇。
成為魑王後的文循,早就知道當年的真相。他的目光沉沉掃過父親,嘴角泛出一絲冷笑。
世間竟有嫉妒自己兒子九重靈脈的父親,這事在當年,文循也不信。
後來文大人將自己推向邪祟,盼自己死的時候,文循不知道多少次,在心裡模擬過殺他報仇的場景。
捕夢燈本就為了全人心中執念。
文循雖被困在過去自己的身體中,但隻要他願意,就能暴起,將夢中影子撕碎,聽他們哭求。
然而他卻什麼什麼都沒做,隻是靜靜等著什麼。
一日又一日過去。
終於在某個黃昏,他能夠勉力坐起來,耳邊是僕從阿九為自己鳴不平的聲音。
“秋家怎可如此卑劣,魚目混珠,以二小姐代替大小姐嫁給您。”
“他們全然忘了,當初是您屢次相救和提攜,秋家才有今日。我聽說這位秋二小姐,自小在村子長大,回到秋家張揚跋扈,連嫡姐都欺負,永寧郡沒幾個人喜歡她。”
“公子,我知道您心中難受。但是不必顧全秋家面子,咱們讓秋家的人滾。”
可是文循冷漠如斯,毫不動容。
他隻是死死盯著那扇門,他不殺父親和弟弟,便是為了等眼前這扇門推開,為了不破壞過去的場景,與那人相處得更久一點。
終於,第一縷餘暉照進屋子中,少女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喜娘扶著她,將她送進來。
少女極力壓住雀躍,矜持地在他塌邊坐下。
所有人都離開了,當年的自己冷淡如斯,靠在床頭,漠然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