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雲葳從石棺中坐起身,對上一雙漆黑妖異的眼睛,那人冷冰冰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嚇了一跳,回過神才發現是越之恆。
好不容易回過氣,這一下又險些給她送走:“越大人,松手。”
她發現越之恆不對勁。
身後的地宮凌亂,仿佛被人拆過幾輪,地宮中的殘魂本就不止湛雲葳身上的數十縷。
其餘的,竟然全被越之恆給滅了。
可這些仙靈本就夾雜了魔氣,越之恆處於其間,也難免受了影響。
他的體質雖說不受邪氣侵蝕,能自己緩過來,可魔氣不同,如今要緩過來明顯還要好一會兒。
湛雲葳見他掐住自己,卻半晌沒做別的,她也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惹得他用力。
器魂從神隕中飛出,它倒是好好的,見湛雲葳坐在石棺中,而它主人掐著那少女的脖子,它沒看懂,偏了偏頭。
“……”湛雲葳咽了咽,看著眼前的人,輕聲道,“越大人,你還認得我嗎?”
器魂這才發現不對勁,主人滅了太多殘魂,被魔氣沾染了。
本來若湛雲葳還能用出靈力,便能幫他洗去魔氣。
可她也方才死裡逃生,抬一抬手指都艱難。
她想讓器魂幫幫她,然而器魂本來就是個沒腦子、也沒眼色的。
它一點也不擔心,就算主人暫時入魔,可哪裡舍得動手嘛,憫生蓮紋都舍得開,不會傷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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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氣入體就是這樣的,最喜歡的什麼,就恨不得拿著把玩。
掐掐脖子而已,它都看見了,都沒用力。
越之恆把地宮清理幹淨了,剩下便全是寶貝,器魂看來看去,樂瘋了。
湛雲葳也要瘋了,她雖然知道越大人是來救自己的。
然而她不僅沒能出棺材,魔氣入體的越之恆也很不對勁。
他被上古殘魂影響,眼中邪戾,強勢地掰過她的臉,面無表情,在她臉上掐了一把。
似乎在探究她是個什麼玩意。
“……”
她一看器魂,都已經飛出了這間密室。還有沒有靠譜的呀!
她臉被掐紅,他就放了手,轉而揉她的唇,又試著用手指撬開她唇齒。湛雲葳受不了了,索性一口咬下去。
痛了就該清醒些吧。
可她完全沒想到,靈修肉身堅硬,一口下去牙齒都泛酸,越之恆卻沒什麼反應。
但很快,湛雲葳發現他不是沒反應,越之恆頓了頓,漠然望著她,又送了一根手指進去。
還輕輕碰了碰她舌尖,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喜歡得很,再來。
她憋紅了臉,怎麼之前沒發現,他骨子裡能這麼的……變態。
第52章 三分
他日十分再說?
繼續是不可能繼續的,湛雲葳將他的手推出去。
他頂著一臉冷淡之色又試了試,湛雲葳這回不論如何也不肯配合。
越之恆看了她一會兒,他魔氣入體以後陰晴不定,倒是和最初認識的時候很像。
或者說,和幾年前,她隻在傳聞中聽過的那王朝鷹犬很像。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嗓音淡淡,卻是命令:“張開。”
湛雲葳不知是該氣還是該惱,她見過和越之恆對著幹的下場,他二叔便是前車之鑑。
本來入魔的人沒什麼理智可言,若是越之恆要求旁的,倒也可以暫且穩住他。
可這都是什麼要求。
還是說,這才是越之恆?入魔是會暴露惡劣本性的沒錯吧。
比起平時,越之恆顯得更冷淡,自私,我行我素。
看看幾乎被拆的地宮,就知道那些邪魂恐怕也沒討著好。越之恆就不能和器魂一樣,去找找地宮中殘存了什麼寶物嗎?
越之恆隱有不耐,單手將她從棺中抱出來,他要什麼他自己來。
湛雲葳眼尾掃見一旁桌案上的燈盞,那本是點來安魂的長明燈,她松了口氣,拿過那盞燈,驅動自己僅剩的靈力,注入越之恆的識海。
他似乎頓了頓,再抬眸時,眼瞳雖然還看得出入魔徵兆,卻明顯清醒了不少。
“越之恆?”
越之恆沉默了片刻,他雖然被魔氣控制了須臾,卻不至於失憶,想起自己方才想做什麼。他也有些頭疼,放開湛雲葳,應道:“嗯。”
湛雲葳見他緩過來了,總算松了口氣。
越之恆對上她的目光,道:“別看了,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湛雲葳:“……”
越大人偶爾的坦誠,真是令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湛雲葳知道他也是為了救自己才來到地宮,總歸……越大人有意識的時候不那樣就行。
湛雲葳問他:“你闖進來,傷還好嗎?”
“沒事。”他輕描淡寫帶過,說,“這地宮被前人設了禁制,按理說不可能將人拖進來,你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知,這些殘魂似乎想奪舍我。”湛雲葳說到這裡,遲疑了一瞬,還是說了實話,“我總覺得這裡氣息熟悉,興許和我娘有關。”
越之恆隻在湛雲葳發熱的時候,聽她提起過一次她娘。
據他所知,長玡山主對外宣稱湛雲葳的母親生下她後便去世了。
湛雲葳簡略地給越之恆說了下自己夢中的場景,越之恆沉吟片刻:“你說的場景,不似在靈域,倒有些像渡厄城。”
湛雲葳頷首,所以她總想去渡厄城中看看。
越之恆看出她的想法,皺了皺眉,倒是沒有勸她別去,人總有追尋過去和自己是誰的權利。
他說:“若你想去,最好做萬全準備。結界周圍早已不穩,方家為此焦頭爛額已有大半年,眼看邪祟之禍就在這兩年,湛小姐隻有自己變強,才有回來的把握。至少你得補足靈體不強韌的短板,控靈術能萬全控制八重靈修才行。”
湛雲葳聽得認真,點了點頭。
越之恆看了她一眼,所以……湛小姐不問他如何強韌靈體嗎?
靈體的問題,本就可以試試用法器來解決。雖然這樣的東西世間罕見,連古籍中都沒記載,但並非不能一試。
湛雲葳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看著自己做什麼。
這時候器魂飄回來,它吃得滾圓,身子肉眼可見胖了一圈,終於擺脫了先前的虛弱之態。
它咕嚕嚕說了一陣,越之恆道:“它說在地宮裡找到不少東西。”
片刻後,湛雲葳和越之恆一同來到地宮最深處。
地宮有些年頭了,四處雖然有厚厚一層灰,卻能看出昔日輝煌。
最裡面的房間,堆放了不少法器。
許多湛雲葳都沒見過,她不由看了眼越之恆,越之恆肯定了她的想法:“有幾千年了。”
是前人的智慧所在啊。
法器大多破碎,卻還有少數能用,湛雲葳隻看了一眼,視線卻被另外一樣東西吸引。
那是一冊書籍,以青竹镌刻,看樣子並非上古之物,而是幾十年之內的東西,已經有幾分斑駁。
她打開竹簡,發現這是一位前輩的手札。
上面字跡凌亂,能看出是倉皇之中以靈力所書,力透竹簡。
她打開竹簡,發現上面記載的赫然是二十六年前那件事。
“昭慶二十年,邪祟大禍,數百御靈師遇害,被擄入渡厄城,杳無音信,我與三名好友決意進渡厄城救人。鏖戰半月,卻一直尋不到御靈師蹤影,隨行弟子死傷無數,好友亦身受重傷。”
這裡開始字跡有些模糊,湛雲葳繼續往下看,發現這位前輩字跡越發倉促。
“機緣巧合之下,我們誤闖一禁地,其間陣法奇巧,隱含上古神力。來不及細看,數十魑王已將我們包圍。我們四人,每人從禁地中取走了一樣東西。”
“禁地坍塌,眾人逃離倉促,蓬萊尊……神劍……”
湛雲葳十分驚訝,雖然中間一段隱去不少,她卻猜到其中寫了什麼。
她以為神劍是蓬萊世代秘傳,沒想到竟然是二十六年前蓬萊尊者從禁地中取出帶回的。
而另外三樣,卻更加模糊,隻隱約能看出,一個菉字,一個“紋”。
還有最後一樣,前輩甚至連提都沒有提,仿佛諱莫至深。那樣寶物,應當才是取走之後,禁地坍塌的源頭。
菉是何物湛雲葳不清楚。但“紋”?
湛雲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恆:“越大人,你身上的憫生蓮紋,到底是什麼。”
越之恆本來在看那些破碎的法器,裡面有兩樣東西還完整,聞言他抬頭,發現湛雲葳手捧書簡,好奇地問他蓮紋一事。
他說:“秘術。”
“不能說嗎?”
越之恆沉默片刻:“嗯。”
湛雲葳雖然十分好奇,但她知道人人皆有秘密,見越之恆不肯多言,她也沒有勉強。
地宮之中,燈燭渺渺,散發著微弱的光。燈下男子眉眼冷峻,淡淡打量手中法器。
湛雲葳鼓足勇氣,走到他面前。
越之恆一見她神情,便知道她有難以啟齒的事,他捏著手中玉石,道:“想說就說。”
那她就說了。
湛雲葳道:“越大人,我知道說這樣的話,你興許十分不屑。可我仍想問問……”
她抬眸望著他:“靈帝並非好人,這些年百姓的苦楚你亦能看見。東方既白之死,前任徹天府無一人有好下場,他們便是兔死狗烹的前車之鑑。越家效命王朝,危如獨舟渡海。我知道你並非旁人口中那樣壞,倘若,我是說倘若。”
“仙門能種出清落姐所需藥引,你有可能脫離王朝來仙門嗎?”
越之恆靠著一旁的冷冰冰的石壁,低眸看她,沒有說話。
他的神色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湛雲葳忍不住問:“為什麼?”
越之恆笑了笑:“因為我愛權勢,湛小姐,人沒了權勢,什麼都不是。且不說我六年前為了成為徹天府掌司,做了些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我去仙門做什麼,受人冷眼,還是被審判這些年做下的惡事,甚至連我幼時過的日子都不如。”
“那你就來長玡山。”她一雙明眸很亮,微微彎了彎,“長玡山不問出身,我爹爹必定能理解,我亦會好好護你和越家。”
越之恆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眼裡冰冷淡漠的東西似有融化,也不再計較她這話有多荒謬,唇淺淺彎了彎。
湛雲葳說完,才覺得自己這話仿佛隱有含義,就像邀請他去長玡山入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