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恆那條冰藍色的鞭子方淮也見過,可劈山斷海,二十四枚齊出的時候,完全就是奔著給對方分屍去的。
金色與冰藍色光芒相接之處,腳下樹木一瞬枯萎,花燈炸開,連河水都咆哮著上了岸。
方淮連忙抬袖一遮,免得自己和湛雲葳被淋一身水。
待他放下袖子,陣法也移開些許,湛雲葳終於看清場上如何了。
兩人都帶了傷,臉上身上都有血,一時間竟然看不出誰傷得更重。
然而這裡是王朝的地盤,拖延下去隻會對越之恆有利,哪怕如今裴玉京因著神劍,還隱佔上風。
裴玉京顯然也知道,沒有打算和越之恆耗。
再一次尋著空擋,他拼著身上被冰凌刺出一道傷,數十道劍氣朝著方淮而來。
方淮本就是個不擅打鬥的陣修。
腳下也不是什麼防御的陣法,裴玉京拼著肩上一道鞭傷,也要直取他性命,那一瞬方淮簡直頭皮發麻。
好在腰上一道鞭子及時過來,將他拖開,劍氣落空。
金色的光暈卻仿佛虛晃一槍,找到幹門,破碎了湛雲葳身前的陣。
方淮懊惱極了,卻來不及補救陣法。
湛雲葳知道得趁機趕緊往仙門那邊去,剛走了兩步,器魂仿佛知道主人心意,拼著被劍魂生生斬去一截的痛苦,瞬行到湛雲葳身邊,將她裹住,送至越之恆身邊。
脖子上掐上來一隻手。
湛雲葳被人反手扣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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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魂重傷,主人也會重傷,她忍不住道:“越之恆,你瘋了!”
器魂一旦受損,或許一輩子都精進不了半分。
就算是這樣,越之恆也不放她離開,也要殺了裴玉京麼,王朝靈帝的命令當真就這樣重要?
聽她罵他瘋了,身後的人卻沒有應答,他的手冰涼。湛雲葳無法回頭看他的表情,隻能嗅到他身上的血氣,冰蓮香濃烈得幾乎令她暈眩。
“你錯了,我清醒得很。”越之恆笑道,他的手緊了緊,迫使她抬起下巴。
“退後,裴玉京。”越之恆冷道,“你若再往前一步……”
他的手頓了頓。
湛雲葳忍不住想,會如何,越之恆會殺了她嗎?
她第一次摸不準越之恆的心思,也不知他會不會動手。
裴玉京皺眉,握緊了神劍,場面一時僵持。
方淮走到越之恆身邊,他清楚今日不能讓裴玉京就這樣離開,王朝的黑甲衛在這裡,啞女也還在丹閣。
越之恆的實力靈帝清楚,正因為清楚,還分了黑甲衛給越之恆,便是要裴玉京的命。
若真讓仙門的人走了,他和越之恆恐怕都得受重罰。
更可怕的是啞女怎麼辦,靈帝的脾氣,就算不要啞女的命,也不會讓啞女完整地走出丹閣。
湛雲葳溺在冰蓮香氣中,幾乎喘不過氣。
她咳嗽了兩聲,脖子上的手頓了頓。裴玉京忍不住上前兩步:“泱泱!”
那隻手再次一緊,這回越之恆的聲音更冷,越之恆對裴玉京說:“我說後退,你聾了?”
二十四截冰凌無聲升起,每一枚都指著湛雲葳的腦袋。
越之恆神色冷漠,一眼也沒垂眸看她。
裴玉京沉默著,後退了兩步。
“神劍扔了。”
湛雲葳用力去掰越之恆的手,簡直要氣死了:“別……”
越之恆本就狡詐,裴玉京如果真的舍了神劍,今日誰都別想走了,裴玉京的下場還是個死。
越之恆把她往懷裡帶了帶,不許她出聲。
裴玉京卻也知道不能扔劍,場上一時形成劍拔弩張的對峙之勢。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一艘雲舟,湛殊鏡趕來了。
湛殊鏡挑眉:“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他看了眼被禁錮的湛雲葳,對越之恆道:“放開她越大人,否則,就等著給你們王朝的大皇子收屍。”
方淮忍不住抬頭,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見雲舟裡,仙門的長老將一個五花大綁的男子推出來。
不是大皇子又是誰。
許是還嫌不夠,又將另一個女子推出來,是王朝的大皇子妃。
兩人衣衫都不怎麼整齊,想到今日原本是七夕,大皇子和皇子妃大概率是從床上被拎起來的,方淮覺得腦仁一陣作痛。
沒想到有朝一日,仙門也會如此卑鄙。
越之恆這裡不好下手,不設防的大皇子明顯簡單多了。
湛殊鏡說:“大皇子和皇子妃死,還是你們放了我們仙門之人,將他們換回去,做個選擇吧。”
一路他們如法炮制,用大皇子的命威脅了不少王朝貴胄放走家裡的被俘獲的仙門御靈師。
如今所有人已經在雲舟之上,隻差帶湛雲葳離開。
湛殊鏡可沒什麼風度,將劍架在大皇子妃脖子上。大皇子妃臉色蒼白,楚楚可憐地看了眼大皇子。
大皇子臉色難看,但著了道也沒辦法,這一路上不知丟人丟了多少次,性命面前,面子也是小事。何況他本就還算疼愛大皇子妃,不可能看著自己發妻出事。
他隻得說:“越掌司,我命令你放人。”
方淮忍不住去看越之恆臉色,果然,越之恆神色冷得可怕。
眼看就要成功,誰想救這拖後腿的皇子。
但方淮也知道,三皇子已經沒了,大皇子不能再出事。他低咳一聲,湊上去道:“越大人,算了吧,如今這情況,先把大皇子換回來。”
越之恆冷笑道:“改顏丹唾手可得,大皇子身份不明,恕難從命。”
大皇子聽見越之恆這樣說,想到前幾日這人還張狂地抓了自己的人,怕他真的不顧自己死活,他鐵青著臉色道:“我身上有玉牌為證。黑甲衛都可以作證,我和皇子妃平安回去,定替你和方大人向父皇求情,說明今日之事並非你失職。”
想到昨日自己讓門客去丹閣一趟,他不得不說:“我昨日讓人往你府裡那啞巴藥中放了東西,你救我,我把解藥給你。”
方淮心裡咒罵了一聲這歹毒的玩意。
湛雲葳皺眉,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今日之事,大皇子後來還是想用啞女要挾越之恆的。
越之恆緘默不言。
“放開我吧越大人。”這次湛雲葳掰開越之恆的手,他沒再強求,越之恆手背上的皮膚,或許是因為器魂重傷,幾乎蒼白。
越之恆抬眼,看著湛雲葳朝裴玉京和湛殊鏡走過去。
天空一聲響動,天幕盛放五彩的煙花,原本王朝為七夕準備的煙花,在此刻姍姍來遲。
天幕絢爛而美麗。
湛雲葳腳步頓了頓,回頭看越之恆。
他注視她,久久不語。
大皇子和皇子妃被放回來,湛雲葳也登上了雲舟,她不知舍命救自己的越之恆是真的,還是今日要挾她,會殺了她的人是真的。
但這麼多次,越之恆不曾真的殺她,卻真切救過她好幾命。她想,路途不同,身不由己。
此去一別,好好保重,越大人。她也要去找長玡山主和追尋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比起不曾發生的,湛雲葳更相信自己感覺到的。就算裴玉京今日不放下劍,越之恆也不會真的殺她。
等她找到花蜜,引出赤蝶以後,會託靈鳥給他送過去。她能離開,越之恆也不會因此受罰,大抵已是最好的局面。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壞了事,卻拉不下臉來,對著越之恆道:“我會向父皇說,記你一功的。何況我們也沒什麼損失。”
越之恆冷冷看著他,器魂對著大皇子憤怒地吼了吼。
大皇子沒想到這玩意受了傷還這麼可怕,臉色不愉後退一步,退回黑甲衛中間。
方淮看了越之恆一眼,說:“回去吧。”
也沒什麼辦法,總不能再追上去。越之恆以往比他更懂得審時度勢,如今再追上去,就不是弱勢,而是送命了。
更何況如今越之恆傷得這麼重,器魂也需要好好調養。
兩人回王朝的路上,方淮沒問越之恆方才是不是真能對湛雲葳下手,這樣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總歸誰都清楚,裴玉京沒死,湛雲葳不會再回來了。
王朝的熱鬧與他們格格不入,啞女還在丹閣需要他們去接。
七夕的餘熱還沒過去,不少小販在沿街叫賣,有胭脂,有玉簪。
卻沒人敢叫住他們。
越之恆身上幾乎都是血和傷,有他的,也有裴玉京的。
一個東西從越之恆懷裡掉出來,他步子頓了頓。
方淮回頭,發現那是一個冰藍色的香囊。
上面沾了灰,卻出奇沒有半點血跡。
方淮愣了愣,若非一直好好放在懷裡,不至於此。
越之恆垂眸,半晌卻沒有撿起來,而是抬步離開。方淮說:“不要了嗎?”
九重靈脈修士之間打鬥都沒舍得弄壞的東西,現在真要舍棄?
“沒意義。”
總歸,也沒有以後了。
第41章 退婚
可我不認
人間陰歷七月,沒有靈域炎熱,已經有了幾分初秋的意味。
玉樓小築外四處都是盛開的鳳仙花和秋葵,不少推崇農術的修士在料理田間的靈植和靈果。
玉樓小築是仙門祖輩留下的隱世之所。
仙門清點了一下傷亡,又將受傷的仙門弟子拉去救治,好在該救的人都救回來了,除了少數不願離開的御靈師。
醫修谷的弟子這兩日四處診治,忙得腳不沾地,這些人中,傷得最重的還屬裴玉京。
肋骨斷了六根,鞭傷帶著腐蝕,以靈修強悍的體質,都無法愈合,被腐蝕的部分隻得剜去。
他自己一聲不吭,倒讓人看不出傷了多重。
尋常弟子不敢貿然為他治傷,隻得請醫修谷的谷主明同煦來。
明谷主是明繡的爹,性子傲慢,醫術卻舉世無雙,以前仙門尚未沒落的時候,他隻看心情救人,人人說他是怪醫。
湛雲葳站在外面等,她腕間的困靈镯已經解開,湛殊鏡站在她身邊,面色不虞道:“你還披著這晦氣的披風做什麼,一身那狗賊的味,還不趕緊扔了。”
她身上的披風,還是前兩日在靈域越之恆給她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