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絕望地看著這群王朝鷹犬,隻得生生看著所有御靈師被抓出來,去保王朝貴人之命。
越無咎也試過放走這些御靈師。
下場就是被越之恆抽個半死,越之恆嘲諷一笑,都懶得說教,隻冷冷道:“蠢東西。”
而今,越無咎發現,原來對御靈師們來說,世間還有比被堂兄抓走,更可怕的地方。
這些御靈師需要夜以繼日地制做玉牌去高價售賣,被關在地宮,日復一日,或被迫去迫害靈修,強行洗髓。
眼神麻木的這些御靈師,已經不知被關了多少年。
隻有新來的,眼裡還有生機,想試圖逃出去。
越無咎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他如今正在被強行洗髓,待到靈丹純淨,沒有一絲雜質,就是他被挖出靈丹之時。
他終於知道,文城主的九重靈脈,是如何得來的。
若一人不夠,十人、百人呢?
倘若世間不再有妖魔,人心貪婪,就會變成最大的妖魔。
好不容易酷刑結束,越無咎奄奄一息被拖上去時,一群新的靈修被鎖了琵琶骨送了進來。
當越無咎看見那個眼熟身影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瞪大眼睛,看見那人面不改色拔出身體裡的刑具,抽出鞭子開始熟練地殺人。
越無咎才發現自己沒做夢。
直到這人踏著滿地的鮮血,來到自己的面前,他抖了抖唇,又想起前幾日母親的來信,第一次低聲喊了一句:“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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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下爬上地面,越無咎才覺得自己仿佛活了過來。
今夜月色極亮。
御靈師們也穿好了衣裳,被越之恆全捆了。讓越無咎牽著,帶回王朝去。
越無咎動了動唇,第一次沒反駁。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之恆沒有毀去地宮,反而找出了那一匣子靈丹,將自己的血滴上去,又放了回去。
就當他也幫文循一次。
越無咎看不懂,卻又不敢問。經此一事,他成熟了許多,發現許多自己以為是對的東西,仿佛是錯的。
隻默默看著越之恆做完這一切,往文府走。
越無咎心裡都有陰影了:“就、就別回去殺人了吧?”
越之恆再強,也隻有一個人,如今回去屠殺人家文家滿門,是不是太猖狂了。
越之恆眸色淡淡,有時候真的懷疑他有沒有長腦子。
自己忍著琵琶骨被洞穿過來,就是不想和文家起正面衝突。
就像今日文老兒的老巢被搗,精銳被殺,多年心血毀於一旦,過幾日明白過來,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敢來惹他。
那些靈丹,也是越之恆特地留給他們的,就看文老兒敢不敢用。
“湛雲葳還在文家。”他已經感知到器魂異動,也不知道湛小姐在做什麼。
越無咎現在不罵堂兄搶劍仙妻子了,他道:“那阿兄趕緊去接嫂嫂。”
越之恆看他一眼。
第34章 選擇
夜裡眼花,看錯了。
文府外的月色下,湛雲葳掌中靈力如絲線,牽扯操縱著另一處的傀儡。
器魂趴在她肩上,鋪開靈力,給她望風。
她還是第一次將控靈術徹底用在靈修身上,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文矩能看到的東西她也能看見。
片刻前文矩捉了她,跟上一眾押解靈修的大隊伍,要去漁村。
湛雲葳眼尖地看見越之恆也在其中,他琵琶骨被洞穿,一身的血,昏迷不醒。
她心中一驚,險些以為越大人計劃失控,倒是器魂輕輕拍了拍她手腕,示意沒事。
靈修□□強悍,遠非御靈師可比。
既然越之恆心裡有數,湛雲葳自然也就不會幹預。念及文府中的求救信號,湛雲葳決定回去看看。
於是她用控靈術控制了文矩。
文矩做夢也沒料到會被一個御靈師給陰了,識海被入侵時,他極為慍怒,試圖反抗,將湛雲葳擊殺。
可那些燦若星子的靈力,頃刻凝聚在一起,如潮水吞沒了他的意識。
湛雲葳知道自己會成功,卻沒想到如此容易,控靈術的施展和對方的意志力有關。
許久之前,她練習的對象是那身負巨劍的少年。
因為對面是師兄,她不可能真的傷他,頗為束手束腳。
裴玉京道:“師妹盡管放手一試,不必擔心我變成傻子。”
他正色:“他日對戰時,若你對面是敵人,留有餘地,就是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清風明月,少年俊朗。
在人人避諱著她修習“邪術”時,有人卻逆著世俗,給予她最大的包容。
起初控靈術的修習並不順利,前人書籍心得,大多已被王朝焚毀。她隻能憑借孤本琢磨,後來控靈術越來越熟練時,卻被人發現了。
這位師兄叫做封蘭因。
是個很特殊的御靈師,他有一個柔弱的名字,長得也陰柔漂亮,性子卻不似大多男性御靈師那般,熱衷塗脂抹粉。
他家世不好,是仙門救回的孤兒。因著性子古怪又要強,平日獨來獨往,與學宮的御靈師們處得並不好,還被人冤枉過偷東西。
那個午後,湛雲葳親眼看見有人從他的院子鬼鬼祟祟跑出來。晚間,就有人說,封蘭因偷了太虛門掌門公子的上品法器。
封蘭因漲紅了臉,不論如何也不承認。
太虛門公子冷笑:“學宮裡就你什麼都缺,還要補貼你那個病痨鬼弟弟,你說你沒有,誰信!”
湛雲葳看了一會兒,開口道:“我信。”
她指了指太虛門公子身旁,神色異常的跟班:“我看見他去過封師兄的屋子,就算你要盤問,他們同樣有嫌疑。”
太虛門公子瞪她:“湛雲葳,別多管闲事。”
湛雲葳眨了眨眼:“我聽說越家近日造出一件測謊的法器,師兄若要追究,不妨讓師尊去借來,一問便知。”
她信口胡謅,被養得不諳世事的御靈師們卻信了,跟班變了臉色,倒是封蘭因挺直了腰。
這事到底還了封蘭因一個清白。
後來,湛雲葳發現自己偷偷修習控靈術時,總有人在偷看。封蘭因安安靜靜,也沒有揭發她的意思,她便佯裝不知。
世間御靈師本就弱勢,多一個人學會也是好事。
直到第二年的秋天,封蘭因收了高昂的聘禮,與一個四重靈脈的女靈修成婚,離開了學宮。
後來她聽說,他日子過得很不好,女靈修時常打他。湛雲葳大抵猜到他為何不還手,明明學了她的控靈術,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就像她猜想的,同月,封蘭因的弟弟去世,天材地寶和靈藥也沒有拉回這條命以後,女靈修意外死了,封蘭因也徹底消失。
湛雲葳再沒見過封蘭因,也不知道女靈修之死是不是意外。
現在她懷疑文府中那人,很有可能是封師兄。
比起裴玉京的識海精純堅定,文矩的識海像是一張薄紙般脆弱。
一盞茶功夫後,瞳仁失去色彩的文矩跳下玄烏車,示意大部隊繼續去該去的地方,他有要事。
這些文家精銳不疑有他,帶著越之恆等人離開。
湛雲葳目送越大人走遠,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文府的人她必定要救,可這些人不能被越之恆發現,否則才出狼窩又入虎穴,越之恆不可能放過仙門中人。最好在越大人趕回來之前,將他們送走。
器魂不知這少女為何停下,不去追它主人。它有些焦灼,覺得她實在不聽話,愛幹主人不喜歡的事。怕她被主人責備,化作煙霧狀,扯了扯她袖子。
——別這樣,他發火很可怕。
湛雲葳揪住它,放在自己肩上,道:“知道的,謝謝器魂大人,你先好好給我放風,我沒跑。”
它靈智不高,聽到她說不是想跑,乖乖開始查探周圍。
湛雲葳抽空心想,越大人雖然難對付,可他的器魂實在可愛,也太聽話好騙了。
說不準她帶著器魂逃跑,器魂還幫著她鼓勁,這未來可等同七階靈修啊!剛好補充她靈體不強悍的短板。
可饞歸饞,她也沒膽子搶越之恆的器魂。器魂和主人心意相通,她不想變成活靶子,他日走到天涯海角都被越之恆追殺。
文矩已經到了後院,湛雲葳收斂心神,一看簡直怒火中燒。
隻見床上被鎖著一個衣衫幾乎難以遮體的少年,少年貌若好女,不是眼熟的封師兄又是誰。
他面色蒼白,眼中死寂,看見“文矩”走進來,連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了,視線直直望著窗外,似乎想透過那一扇緊閉的窗,看見什麼。
但這次“文矩”不是來折辱他的,也沒撕扯他的衣衫。
反而在屋裡轉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封蘭因滯澀的眼珠子動了動,含著恨意看他。
湛雲葳也沒想到這文矩如此惡心,屋子裡連一件像樣的外衫都沒有。
她解開封蘭因,借文矩的口道:“封師兄,我是湛雲葳。你攏好衣衫,我帶你走。”
封蘭因死寂的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狼狽地低頭去攏衣衫。
湛雲葳顧及他的自尊,早就別過頭去:“師兄,此處可還關了其他人?”
封蘭因澀然道:“我帶你去。”
後院裡還有五個迫不得已的漂亮少年,個個都是御靈師。湛雲葳終於知道文矩不近女色的傳聞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操控著文矩將這些人帶出來,她最大的優勢就是靈域中沒人瞧得起御靈師,文城主就算有九重靈脈,也不會想到有人膽大包天,敢在他文府肆意進出。
月色涼如水,封蘭因遠遠見到月下那道倩影,低下頭去。
與旁邊獲救欣喜居多的同伴不同,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是死在文府好。
他隱約有些後悔今夜的求救,何必呢,本來也就隻剩爛命一條,何必再見時如此狼狽。
六個少年中,隻有封蘭因和另外兩個少年是仙門中人,其中一個少年含恨紅著眼,問湛雲葳:“姑娘,這文家的惡賊,可否交由我們處置?”
湛雲葳頷首,報仇這種事,自然交由苦主來。她摧毀文矩識海,令他暈了過去,兩個仙門少年上前,欲拖走他,一面招呼:“封師兄,走了。”
封蘭因卻站著不動,他臉色的蒼白比方才更甚,眼中帶著幾分苦意:“你們走吧。”
少年們看他一眼,又看看明顯和他相識的湛雲葳,沉默了片刻,一一離開。
那幾個茫然的永寧郡少年,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御靈師大多被養得柔弱,不同於仙門弟子還有門派可尋,他們無處可去,也不敢回到自己村子,生怕給家中帶來禍患。
湛雲葳見封蘭因還沒走,就知道他有話和自己說。
眼前消瘦的師兄衣衫單薄,頸間甚至還有紅痕,她心裡酸澀不忍,解下自己的披風,遞給封蘭因。
“夜裡風大,師兄披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