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雲葳咬牙道,“越大人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越之恆說:“湛小姐,激將法對越某沒用,我不吃這一套。”
湛雲葳心一橫說:“大不了,你也可以對我提一個要求,我保證做到。”
越之恆看她一眼,湛雲葳補充:“不能太過分的。”
他不屑笑了笑。
但最後,越之恆還是答應了她。
晌午過後,兩人乘坐車輦來到丹心閣外面。閣樓的小童遠遠看到車輦上的徹天府標記,迎上來行禮。
丹心閣前門庭若市,大多都是家裡沒有御靈師、來此讓御靈師祛除邪氣的。
丹心閣中的御靈師幾乎都有罪責在身,沒有拒絕的權利。
也有人認出了越之恆,面上不禁帶上幾分惶恐討好之色。
越之恆沒理這些試圖攀談的人,他一早讓人傳了話,因此華夫人在閣中等湛雲葳。
見到越之恆和湛雲葳一同進來,華夫人冷冰冰地看了越之恆一眼,攬住侄女:“泱泱,你沒事吧?”
湛雲葳知道她擔心,點了點頭。
越之恆既然有膽色答應湛雲葳送她過來,便不在乎讓她們單獨說會兒話,他道:“我去外面等。”
待他離開,華夫人這才神色悲慟,上下檢查侄女:“那個禽獸,有沒有對你……”
“沒有。”湛雲葳說,“二嬸,我沒受什麼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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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願侄女委身那樣的人,可華夫人更希望湛雲葳能平安活著,旁的都不重要。
見湛雲葳神色不似說謊,華夫人這才放下心。
湛雲葳壓低聲音,把計劃說了一遍。
華夫人問:“你可有把握?”
“如果能順利讓越之恆吃下妖傀丹,就有把握救兄長和族人離開。”湛雲葳說,“不過,堂妹她們,我暫時想不到辦法。”
華夫人深明大義:“雪吟暫且無礙,先救出牢裡的族人,才是要事。”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念及湛雲葳自小沒有母親,有的事得以防萬一,華夫人握住她的手,道:“如果今後當真不得已,你需得注意些,別讓他亂來,傷著你。”
湛雲葳也沒想到二嬸會和自己說這些,她哭笑不得,又隱約有些赧然,但念及二嬸一片好意,便也認真聽了。
畢竟這是娘才會教的事,雖然和越之恆不會發生什麼,可聽一聽沒有壞處。
華夫人細細叮囑,比如不可過度行房,如何避免懷孕。
湛雲葳含糊應了,她也沒想到,打著回門的幌子,倒真聽了不少回門該聽的話。
華夫人又說:“泱泱,今後,不管你是否還要同裴玉京在一起,他若介意你曾與越之恆的過往,便算不得良人。”
世間總有比男女之情愛更重要的事,人人身不由己。
就如湛雲葳怪不得裴玉京沒來救她,裴玉京也怪不得她為了活下去,救出親人所做的一切。
華夫人憐愛地看著她:“旁人給不了你的,你自己去爭取,永遠沒有錯。”
雖然已經想清楚,也已經放下,可從旁人口中聽到這一席話,湛雲葳總有一種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悵然。
到底是夏季,靈域雨水最充沛的季節。
出門的時候晴空萬裡,不知不覺間卻下起了大雨。雨水擊打在屋檐上,闢闢啪啪,又密又急。
湛雲葳推開門,去尋越之恆的時候,發現越大人在不遠處的廊下,身前站了一個年輕姑娘。
那姑娘一身淡青色羅裙,身形纖纖,看上去自帶幾分弱柳扶風的病弱之態。
她撐著傘,湛雲葳隻能看見她的唇和下半張臉。
那姑娘在說著什麼,越之恆也聽得很認真。湛雲葳一時不知該不該過去。
覺察到腳步聲,越之恆和那姑娘同時回過頭來。
油紙傘移開,湛雲葳也終於看清了她的模樣,是一張帶著空谷幽蘭氣質的臉,令人見之難忘。
湛雲葳心裡莫名有個念頭,覺得她可能就是傳聞中那位,與越大人情意匪淺的曲姑娘。
見到她,曲姑娘似乎也有些意外,旋即神色不明地看了越之恆一眼,聲音嬌媚哀傷道:“越大人何不同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誰?”
越之恆蹙眉看著曲攬月,神色有些冷,沒有開口。
有一瞬,湛雲葳懂了當初在自己蜃境中,越之恆看著自己和裴玉京相處的心態。
約莫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她不欲打擾他們敘舊,輕咳一聲,非常體貼地道:“我去鸞車上等越大人。”
至於怎麼解釋,又能不能哄好心上人,就看越大人的本事了。
湛雲葳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曲攬月握著傘柄施施然轉了一圈,她見越之恆的視線還在看湛雲葳,不由哀怨開口:“掌司大人真是薄情寡義,當著人家的面,就眼也不眨地盯著新夫人的背影,人家好傷心吶。大人忘記當初是怎麼哄奴家的了?”
越之恆冷冷看著她:“曲攬月,你在說什麼瘋話。”
曲攬月看出他真有幾分怒火了,這才掩唇笑道:“別生氣嘛掌司大人,我隻是開個玩笑。不過看樣子,這位長玡山主的掌上明珠,可不怎麼在意你啊,見到一個陌生女子與你這般親近,她第一反應竟然是趕緊離開。”
可這番話,也沒能讓越之恆有什麼反應。
曲攬月見看不出什麼,幽幽道:“湛小姐真漂亮,哭起來大概也美。我要是你,就佔為己有,反正咱們不是什麼好人,做什麼壞事都不稀奇。”
“我勸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越之恆冷道,“否則被她殺了,咎由自取。”
“呀,看上去又乖又可愛,沒想到這麼兇。”曲攬月意外地挑了挑眉,沒敢把後半句心裡話說出來,轉而說起正事,“你必須得抽空來我府上一趟了,否則那些東西……我壓不住。”
越之恆淡聲道:“明日我過來。”
兩人說完了正事,曲攬月撐著傘施施然邁步走進雨中,越之恆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回到車輦。
湛雲葳正半趴著看雨,順帶觀察那些進進出出祛除邪氣的貴人們。她以為越之恆恐怕要好一會兒,結果沒多久,就見越大人裹挾著風雨進到了鸞車之中。
她非常吃驚:“你就說完了?”
越之恆眸色冰冷看她一眼:“你很失望?”
湛雲葳心道越之恆的脾氣還真是陰晴不定,他私會情人,她都不生氣,他生哪門子氣。
念在今日順利見到了二嬸,湛雲葳心情還不錯,也就不跟他嗆聲,她問:“方才那位姑娘是?”
“曲攬月。”
看吧,她果然沒猜錯。女子的直覺就是敏銳,前世她隻在旁人的口中聽過這位曲姑娘,今日一見,發現越之恆眼光確實還不錯。
曲姑娘雖然看體態纖弱了些,可聲音好聽,相貌也很出色。
而且越之恆背棄了她,聽從靈帝之命娶自己,曲姑娘竟然還不離棄地追到丹心閣,隻為見越之恆一面,這份情意湛雲葳捫心自問,自己做不到。
誰背棄了她,她很難原諒。
湛雲葳問越之恆:“你怎麼打算的,難不成一直讓曲姑娘受委屈?”
弦外之意就是,趕緊想個主意,別抓著她不放了。
越之恆發現自己面對湛雲葳,很難心平氣和。
“湛小姐。”他轉頭看著她,含笑說道,“有些話,越某隻說一次,我與曲攬月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系。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要麼你憑本事離開,要麼裴玉京伏誅,陛下也就不會再在意你。”
湛雲葳怔然道:“你不喜歡曲攬月?”
越之恆冷冰冰回答:“不喜歡。”
湛雲葳不由想起告知自己那番話的人,這就奇怪了——
“你幼時可有奶嬤嬤?”
越之恆說:“你不是見到了我幼時在何處,我回越府已經八歲,為何還會有如此一問。”
湛雲葳遲疑道:“我曾見到過一人,自稱是你奶嬤嬤。”那人還騙她,越之恆自小就是個壞種,無惡不作,還說越之恆心性涼薄,隻對曲姑娘和啞女有感情。
越之恆斂眸,若有所思。
湛雲葳觀他神色:“你知道是誰?”
“大概能猜到是誰,你可還記得越無咎使的天階殺陣,我這堂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湛雲葳一點就透,整個靈域能畫出天階陣法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方淮所在的方家,再往前追溯,與越之恆有仇的便是上一屆徹天府掌司,據說東方世家也是歷代修習陣法。
“是東方家的人?”
越之恆頷首。
“東方既白不是已經死了嗎?”據說還是越之恆帶人殺的,東方既白當年權勢如日中天,比起現在的越之恆不遑多讓,若非他太過膨脹,令靈帝心懷不滿,又恰逢越之恆比東方既白更好用,東方家不會這麼快沒落。
“他有個小兒子,當年掉下了懸崖,徹天府以為他死了,現在想來,恐怕還活著。”
“你當時滅人滿門了?”
越之恆含笑道:“湛小姐,你這是什麼眼神,莫不說這是陛下聖旨。我不滅他滿門,等著他成長起來,滅我滿門嗎?”
湛雲葳無言以對,王朝的權利傾軋好像歷來如此,最狠辣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現在靈帝不是也想將仙門斬草除根嗎?
不過那位躲在暗處的東方公子,實在不可小覷。
怎麼都誰想殺越之恆?湛雲葳覺得跟在他身邊實在危險,愈發堅定了得趕緊離開。
算算日子,三日後也快了,成敗在此一舉。
妖傀丹,你可得爭點氣啊!
因著大婚,王朝按律給越之恆批了七日假。
就像方淮說的,他們方家忙起來以後,越之恆就清闲了。
湛雲葳發現越之恆很是好學,後兩日他不出門的時候,幾乎都在家中看書。
她去過一回越之恆的書房,發現裡面不僅有煉器的書,連丹藥、毒藥、陣法,甚至鞭法劍術也有涉獵。
這又一次刷新了湛雲葳對他的認知,並且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沒有十成把握的情況下,別對越之恆出手。
“我可以看看嗎?”
越之恆瞥她一眼:“隨意。”
其實隻要她不做什麼出格的事,越之恆並沒有限制她的自由。雖然越之恆知道她“回門”大概率是要做些什麼,但他也不畏懼。
總歸湛小姐雖然詭計多端,卻有一點欠缺,她不夠狠辣,就算給她機會,她殺他也會猶豫。
而他隻要還活著,湛雲葳就很難跑得掉。
湛雲葳一路看過去,發現書架上竟然還有越之恆從前練字的字帖,不過越家那時候似乎很不重視他,字帖並非名家所寫。
上面字跡匆匆,想來是越之恆要學的東西太多,沒有機會再繼續練下去。
而書架最裡側,有一個被封印的盒子,看樣子已經有些年歲。按大小來看,裡面應該是玉飾之類。
什麼東西,竟然特地封印起來?
湛雲葳不由問出口。
越之恆看一眼那盒子,又看看她,淡聲道:“沒什麼,不過啟蒙的東西。”
她點頭:“我幼時啟蒙,也是用的一枚靈玉,可是後來贈人了。”
越之恆垂眸:“嗯。”
第八日,越之恆終於該回徹天府上值了。一大早,他換上了徹天府掌司的衣衫,便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