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終於翻了我的綠頭牌。
我一激動,下腹一股熱流,來了。
我有病,不是大病,月經不調。
因為此事,我成了敬事房的常客。
敬事房公公隔三岔五地傳喚我,紙煙一卷,二郎腿一翹,就問:「走了沒?」
我擦亮火柴,湊上去點火,「走了,走了,勞煩您緊著安排。」
公公吐出一個煙圈兒,通體舒暢。
「小主啊,您這都幾回了?一激動就流血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
我賠著笑臉,「您多擔待,村裡就我一個出息孩子,全指著我養家糊口了。下次,下次一定!」
「您還想有下次?」公公老眼一眯,暗戳戳道:「雜家能上你的牌子,可皇上不翻能怎麼辦?」
我掏出一錠銀子,硬往人手裡塞。
「拿走!拿走!不要!」公公三下五除二,給我轟出了敬事房。
我叫趙春瑛,是個答應。
入宮以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身邊換過三屆宮女。
第一任,侍寢那晚,我來了月事,被她搶了先。
第二任,侍寢那晚,我來了月事,被她搶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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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任,侍寢那晚,我來了月事——
好了,不說了,真沒意思。
我有個外號,叫「龍床後勤部主任」。
有野心的女人,從我手裡走一遭,鐵定給她送到龍床上去。
正所謂,流水的女人,鐵打的春瑛。
我和我的小雀宮,坐落在皇宮東北角,是本朝最前衛的後妃培養基地。
如果說,一開始,讓丫鬟爬了龍床是一場意外,那麼後續接二連三的爬床,則是我苦心孤詣的謀劃。
你看,我身上穿的,蘭美人孝敬的江南雲錦;腳上蹬的,是秋婕妤親手繡的錦靴。
不用費勁巴拉固寵,一切唾手可得,我嘗到了好處,敬事房的公公也嘗到了好處。
後來,我在皇宮打出了招牌:春瑛出品,必屬精品。
宮裡拉纖保媒第一人,靠著我的幾位女人一夜暴富後,我開始在皇宮橫著走。
在敬事房碰了壁,我垂頭喪氣地走在宮道上,迎面撞上一人。
「大膽!梅貴人在此,還不跪下?」
我眼皮一掀,她是我的前任丫鬟,小梅。
小梅酸溜溜道:「喲,這不是瑛妹妹嗎?剛從敬事房出來?這次換誰了?」
我:「……」
恭喜她,即將迎來一位新姐妹,香秀。
香秀可比她厲害多了,曲兒唱得好,身段也軟,嘴甜會說話,有眼力見兒。
於是,繼梅、蘭、秋三位宮女之後,香秀一炮而紅,侍奉三日,直接封了香妃。
梅貴人生氣呀,得了機會就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當初我為了把她送上去,雞打鳴就喊她起來練儀態,飯還不管飽,晚上逼著她挑燈夜讀,她定然恨透了我。
她見我一副木訥的樣子,氣得拂袖離去。
我出了名,小雀宮門庭若市,各路牛馬明裡暗裡想讓我幫襯一把。
晌午又來了一波,等著我挑個稱心如意的帶在身邊培養。
我坐在群花之間,打眼一掃,心想一屆不如一屆,沒一個能打的。
我端著香妃送來的雪頂毛尖輕啜一口,「就她了。」
一個腦子不怎麼靈光,長相還不錯的丫頭。
聽說是某位娘娘的親眷,宮裡的老人兒年老色衰,想盡了法子固寵。
我選她沒別的原因,人家送得好東西多啊。
沒選上的垂頭喪氣。
選上的未見有多高興。
她叫夏小炮。
我不明白皇親貴胄,哪裡淘來如此接地氣的名字?
夏小炮告訴我,她頭上兩個哥哥。一個叫夏大炮,一個叫夏二炮,到她了,本該叫三炮。
三炮聽起來像罵人,就叫小炮了。
她們一家都是遠房,跟京城八竿子打不著,老娘娘家裡清一色男丁,好事兒才落到她頭上。
我潤了潤嗓子,「你得改名。」
將來皇上瞧上她,情意正濃,一開口「炮兒」算怎麼回事?
夏小炮不太願意。
我說:「就當取個藝名,不然等你火了,封個炮妃什麼的,我可不管。」
夏小炮開了竅,改名叫「夏寶兒」。
正說著話呢,小梅趾高氣揚的闖進來,「趙春瑛,你什麼意思?」
我一頭霧水,「什麼什麼意思?」
她眼尖地看見我手裡的毛尖,一拳打翻,尖叫道:「憑什麼你隻管香秀!」
我站起來,抖了抖裙子,「資源傾斜,不是很正常嗎?」
人家是香妃,那能比嗎?
小梅一跺腳,一咬牙,「我不管,琴譜的孤本我也要!」
「都說了是孤本,哪有第二份。」
小梅面目猙獰,「趙春瑛!你不給我,我就弄死她!」
她指向了小炮。
小炮無處可躲,站在那兒瑟瑟發抖。
「你拿新人撒什麼氣?」我撓撓頭,翻箱倒櫃,終於找到本不知年頭的琴譜打發了她。
我安慰道:「你別管她,她就那個性子。」
小炮那老鼠膽子不禁嚇,還是病了。
要知道,我的時間最是金貴,每分每秒都在流失銀子。
我等不起她,隻好親自上陣。
感情我替她培養,最後她隻管爬龍床就是。
我圍了塊面紗,天天往御花園的犄角旮旯裡跑。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句話,背得滾瓜爛熟,動輒發癲似的撲通跪在地上,神叨叨念出一句。
直到第十四天,我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偶遇。
我念完詩句,一道清潤好聽的聲音從旁邊飄過來,「姑娘,地上都砸出坑了,還念呢?」
我循聲望去,眉眼清秀,輪廓分明,不是皇上是誰?可是我認識他,他卻不認識我。
我佔得了先機。
「你看了幾天,不還是看嗎?」
他笑著說:「我是好奇,一個人的記性得差到什麼地步,天天念叨這麼一句。我改天給你弄個文殊菩薩供在這兒,不能讓你白跪呀。」
我昂起頭,中氣十足道:「關你屁事,我夏寶兒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夏寶兒。」他細細品味了一番,不僅不生氣,倒背著手笑道,「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是不是……隻會這一句啊……」
「我還會別的。」
「說來聽聽。」
「鵝鵝鵝。」
他一愣,拍腿大笑,「你笑什麼?」
我冷眼看著他,說道:「我沒笑,念詩呢。」
好歹是個皇帝,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
我不理他,沉浸在詩海中,動情地吟哦:「鵝鵝鵝,曲脖兒向天歌。」
他眉頭又皺緊了,「項。」
「像什麼?」我問。
他說,「曲項向天歌,誰教你的曲脖兒?」
我突然起身,「我不念了。」
「別啊!」他拉住我,「好好的,怎麼不念了。」
「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我,你能,你來念。」
「咦——」他拉長語調。
我???
有病?
他湊近我耳邊,洋洋得意道:「我會的你指定聽不懂。」
「比如?」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他念完,俊眉一挑,「怎麼樣?」
我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起了外袍,「我有事,明天再說。」
他在後面大笑,「夏寶兒,有本事吹,別跑啊。」
回去後,我臉色陰沉地蹲在床邊,嚇得剛醒來的夏小炮打了個哆嗦,怯生生地問:「姐姐……有……有何吩咐?」
我皺起眉,語氣僵硬,「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詩?」
「哪句?」
「奶大。」
「啊?」
我在胸口比量一番,「奶大。」
見她一頭霧水,我繼續道:「還有什麼欲,什麼剛……」
夏小炮咽了口唾沫,小臉酡紅,「姐姐,這詩不正經。」
她湊過來,不好意思地開口,「我們村口,經常聚著一群野男人,他們就是……」
夏小炮用手在胸前比量一下,「就喜歡說,奶大。」
如果給我一支煙,我能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兒。
「行了,我知道了。」我拿起繡籃裡的剪子,問道,「你這剪子,鋒不鋒利?」
「剛……剛磨得……」夏小炮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想……想幹什麼?」
「有隻蟲子不安分,我——」
咔嚓!
剪子一合。
「——剪了他。」
第二日,他如約而至。
他們男人,就喜歡搞點刺激的。
果然,灰牆裡硬生生給造出個龛位,鑲了一座文殊菩薩。
如果我沒記錯,這面牆,是梅貴人宮裡的外牆。
奪筍啊。
蕭時昀笑眯眯地看著我,「怎麼樣?說到做到。」
說完探了探頭,「怎麼帶剪子來了?不用剪彩,不用剪彩。」
我立起剪子,「您客氣,我剪人。」
之後,樹林裡響起了男人的驚呼。
我拿著剪子在後面追,蕭時昀嗷嗷喊,「饒命!」
咔嚓!
「我讓你奶大!」
咔嚓!
「我讓你又欲又剛!」
咔嚓!
蕭時昀氣得大喊:「夏寶兒!你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咔嚓!
最近宮裡流出了傳言——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