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滿皇宮的樹枝上都掛滿了彩色宮燈,闔宮上下都彌漫著喜氣洋洋的歡快氣氛,煙花齊燃,五彩繽紛的焰火瞬間點亮整座皇宮,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年輕的帝王滿目寵溺,高興地轉過頭問身旁的佳人:「沅沅,你可還喜歡?」
今日是陸沅的生辰,作為宮中最獲盛寵的貴妃娘娘,她的生辰宴自然是最奢華最好的。
光是她的鸞鳴宮,顧相言就命令一百多個良工在半月內用各國進貢的翡翠玉石鋪就殿前路,檐角綴以千年雪蚌孕育的夜明珍珠,燦爛炳煥,熠熠生輝。
更別提今晚的菜餚,皆是來自各州挑選出來的巧手名廚,各式菜系應有盡有,實乃饕餮盛宴。
顧相言夾了一片鹿肉放到她嘴邊,她臉上頓起羞澀,半掩姿容半張朱唇含住鹿肉,吃完不忘用錦帕點拭唇角,舉手投足間顧盼生姿,端容生豔,渾生美人之韻,令底下一眾妃嫔幹瞪眼嘆氣。
無疑,陸沅長得是傾國傾城,千嬌百媚,勾得帝王魂兒都沒了影,宮中都傳她妖精轉世,注定魅惑為患。但顧相言卻偏不聽,照樣夜夜留宿鸞鳴宮,以至其他殿宇猶如冷宮。
然而陸沅面色不喜,味如嚼蠟,惹得帝王心疼至極,直問佳人為何鬱悶。
陸沅偏過頭,目光則落在皇後身上,語氣嬌嗔:「陛下,臣妾胃口不佳,倒是懷念皇後娘娘做的麻香兔肉,御廚向來千篇一律,怎麼吃都覺著沒有皇後娘娘的手藝好……畢竟皇後娘娘從前在府裡就愛搗鼓這些……」
眾嫔妃內心一緊,也就陸沅敢開這個口。
顧相言自是百依百順,但皇後畢竟後宮之首,又豈會自降身份……
怎料皇後陸晚站起來,她向來性情溫和,柔柔一笑:「今日本就是姐姐生辰,是妹妹思慮不周,應該早些準備,姐姐既然想吃,妹妹這就去做。」她起身朝帝王行禮,隨後便往御膳房而去,留下一眾妃嫔目瞪口呆。
她們向來知曉陸沅過分,卻沒想到會過分如此,竟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裡。
什麼麻香兔肉,不過都是借口。前幾日皇後新得了幾隻小白兔,皇後喜歡得緊,每日都悉心照料,然而有天不知為何兔子全不見了,最後竟是在御花園找到了兔子的屍體。
縱觀闔宮,有誰會明目張膽地動皇後的東西,不是貴妃又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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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又故意提兔肉,分明就是公然打皇後的臉面。
但眾人又轉念一想,要不是陸晚搶佔了皇後之位,興許陸沅早就母儀天下了。她們姐妹倆的恩怨糾紛,又豈是她們外人能辨得清的。
是了,皇後和貴妃正是親生姐妹,不過皇後為外室所出的庶妹妹,貴妃為正夫人生下的嫡姐姐。妹妹柔柔弱弱,良善可欺,姐姐媚骨傾城,飛揚跋扈。
大家都十分好奇,怎麼偏偏是妹妹當上皇後,姐姐竟位居其下,卻無從可知。
眾人隻明白,隻要貴妃姐姐陸沅在這後宮坐鎮,哪裡還有庶皇後妹妹陸晚的位置。
2
御膳房裡,陸晚系上圍裙,擦拭素手。她天生喜歡做菜,即便入主中宮,也會在闲暇時辰小露兩手,她廚藝精進,手法遠勝御廚。
盡管侍女百般勸阻,說貴妃根本就不是想吃,而是借機打壓。可她依舊溫柔微笑,滿不在乎:「她是我的姐姐,做妹妹的自然是要滿足她的口欲。」
野兔洗淨,先斬小塊,入開水焯去餘血,後重新入鍋,小火燉。倒酒,放八角、香葉、桂皮,綁蔥段,下姜片,點鹽。燉到用筷尖可戳,即可撈出瀝幹。
再起鍋,開大火,倒油,入蒜末、花椒炒香,加豆豉醬攪拌,倒入兔肉翻炒。翻炒也是絕活,不可過慢,容易焦糊,不可過快,不易入味。
倒入半碗陳年杜康酒,火焰一下升騰,酒香清冽,麻辣撲鼻,簡直一絕。將兔肉盛出,然而還未結束。
為使這道菜更為色澤鮮亮,油鍋燒熱,爆香辣椒、花椒、蒜末,舀起在兔肉上澆淋,隻聽噼裡啪啦作響,麻辣鮮香,最後撒上蔥花,一道珍馐美馔收工。
侍女的口水都快流下來,忍不住大贊:「主子,您的手藝當真是絕了!」
酒宴已過三旬,當侍女端著麻香兔肉過來時,眾人大老遠就聞見香味,垂涎欲滴,恨不得就要奪過來嘗一塊。果然皇後的手藝絕非凡品,恐怕也隻有貴妃能吃到這人間美味。
麻香兔肉盛放到陸沅面前,連同一起的還有一道文思豆腐湯。
這湯十分寡素,裡面隻加了白菜、肉渣、筍幹、嫩豆腐、金針菜及木耳為料,對於今晚這場盛宴來說,這湯明顯上不得臺面。
然而湯的香味卻不比兔肉,飄香四溢,濃淡適宜。尤其是在吃完兔肉後飲一口,更是清香解膩,寧神舒暢,容易消化,對人甚有好處。
陸沅難得綻出笑意,拿起筷子ƭü³就夾塊兔肉,當真是好吃極了。她不顧眾人的目光,將整盤兔肉全部吃完,然後又心滿意足地飲完湯,口齒留香,回味無窮。
她用帕子擦拭著嘴角,復又望向陸晚,懶懶一笑:「皇後娘娘做的當真不是那些御廚能比的!唉,隻可惜吃了這頓,下一頓不知何時才能……」
陸晚忙笑著說:「這有什麼,姐姐什麼時候想吃,妹妹都可以做。」
陸沅笑得媚骨傾城,頭上的金釵流蘇發出細微的碰撞之聲,清脆泠泠:「那臣妾可就不客氣了。」
風波結束,酒宴恢復觥籌交錯,管弦絲竹齊鳴,眾人言笑晏晏。
然而無人瞧見的主座上,顧相言卻死死捏住陸沅的手,用勁力道幾欲要將她的手骨捏碎,然後用有且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冷冷地說:「陸沅,你可別太過分了!」
陸沅依舊保持著笑容,面上不快未曾顯露半分:「陛下可是心疼皇後了?可是怎麼辦?臣妾就是見不得你對她好!」
話音方落,她隻覺腰間有一鋒利直直抵著,顧相言眸中怒火似要把她吞滅:「你若是再敢動她,朕會讓你死無全屍!」
3
是了,陸沅和顧相言之間根本沒有愛,隻有相互利益。她為了陸氏榮耀,他為了無上權力。
當初顧相言還是一無所有的廢棄三皇子,陸沅也隻是日漸沒落的陸氏嫡女。
陸氏原本也輝煌過,陸沅祖父曾跟著太祖皇帝出徵打仗,承蒙賞識,歸來後更親封為鎮南侯。那時的陸家可謂是風光無限,但在太祖皇帝駕崩後,陸氏便呈衰退之勢。
尤其是先帝重文輕武,陸氏得不到重視,陸沅父親也隻能擔個闲散的安順伯而已。
但她父親並不安於現狀,他不想陸氏一族就此沉寂,他心裡全是不甘和野心。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陸沅身上,從小教她刀劍棍棒、暗器毒理。他要陸沅擔起重興陸氏一族的責任。
那時,朝中早立太子,又有一眾外戚支持的二皇子,顧相言這個棄妃所出的三皇子根本沒有競爭力。然而安順伯偏偏看中他容易操控,這才讓陸沅一再接近。
憑陸沅的美貌,沒有任何男子能推脫,可顧相言拒絕了,但並沒拒絕陸沅的相邀。他眼裡迸發出來的是和他身份不符的野心和權勢,他想當皇帝。兩人一拍即合,答應從此合作。
其實,助他登基也非不可能。太子碌碌無為,又不思進取,隻因頂著先後遺子之名,被廢是遲早的事。而二皇子雖擁護者多,卻外強中幹,頭腦簡單,也是不中用的。
倒是顧相言,他的才學本領皆為人上,陸沅曾親眼見識過他的權術手腕,絕非他兩個兄長能比。若能將他推到天子眼前,未必不能翻身。
眼看先帝日漸病垂,太子和二皇子在暗地裡鬥得頭破血流,顧相言隻等他們兩敗俱傷,漁翁得利。
而陸沅一邊和父親每日研究分析官場上的勢力勾結,一邊偷偷買下京中最大的妓館,各色重臣在美酒佳人利誘下,還有什麼秘密能藏得住。很快,陸沅手中就多了一筆筆罪證,隻等有人將這些分別送到太子和二皇子手上。
他們自以為抓到對方的把柄,急不可待地面見先帝,最終一個因買賣官員被廢去太子,一個意圖謀反而被打入天牢。
屬於顧相言的時刻終於到來。
先帝看見他的滿腹才華,又欣賞他的仁德寬厚,後悔沒有早些對他培養。他表現出驚人的政治才能,還知人善任,不但完美解決黃河水患問題,而且將久攻不下的邊塞小國成功徵服。
多少權臣拋出橄欖枝,想將女兒嫁給他,但都被他拒絕。而他反倒上奏先帝,提起陸家嫡女,稱他心中早有所愛,非卿不娶。陸氏早已衰敗,根本沒有外戚幹政之禍,恰能解了先帝最大的憂慮。
是以半年後,先帝終是寫下退位書,新皇登基。
4
所有人都以為陸沅會成為皇後,但沒想到新皇卻改立她的妹妹陸晚為中宮,鳳冠吉服,八抬大轎,十裡紅妝,一路浩浩蕩蕩將陸氏庶女娶進皇宮。
盡管安順伯不同意,但顧相言早已決斷。他說:「當初合作時你為振興陸氏,朕為爭奪帝位,至於立你哪個女兒根本無所謂,你始終都會是國丈。」
其實陸沅早就知道,顧相言早就對有過一面之緣的陸晚一見傾心。
陸晚氣質溫婉如蘭,眉眼間總是含著一縷淺淺笑意。她眼眸清澈,渾然望不見一絲雜質,宛如一枝出塵的蘭花,純淨美好。
不像她陸沅,雖然長得魅惑眾生,但眼裡隻有欲望和野心。
顧相言最是了解她,又見慣她行事的陰狠毒辣,見過她殺人不眨眼的果斷利落,於他而言,她是一條隨時咬人吐著信子的毒蛇,隻有無時無刻的警惕危險。
而他之所以將陸沅推到眾人前面,給予她無上的寵愛和榮耀,就是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明槍暗箭,永遠傷不到他的心上人。
前朝和後宮歷來密切相連,他根基尚未穩固,需要有人替他盯著,陸沅就是最好的選擇。她愛權力,他就給她權力,交易則是斬斷所有對帝位的威脅。
除了陸沅,沒有人知道他痴戀陸晚,ťù⁽他將這份愛藏在心裡,隻等待破土的那一天。
而陸沅也很好地扮演著寵妃的角色,她一向手段凌厲,又性子狠辣,眾嫔妃敢怒不敢言,Ţú⁰即便有心想要爭奪寵愛,也鬥不過陸沅。妃嫔們常有幽怨,又無處發泄,個個都抹著淚擠到鳳儀宮去找皇後哭訴。
這日,妃嫔們又來找陸晚,但她仍是柔柔一笑,勸慰大家放寬心態,陛下年輕氣盛,過陣子定然會看到大家的好。還說:「姐姐她從前太苦,如今苦盡甘來才能和陛下長相廝守,我們應該為他們高興才是。」
這哪裡能是皇後說出來的話,妃嫔們氣絕而走,走在最前面的舒妃恨恨開口:「就她這樣唯唯諾諾還當皇後?果然是身份卑賤的庶女!」
怎料這話傳到陸沅耳中,雖然說的是陸晚,殃及的卻是陸家名聲,她陸沅又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當即她就跑到舒妃寢宮,抬手給了舒妃一耳光,用力捏住舒妃的下巴:「憑你也敢議論皇後?她當不當得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舒妃捂著臉,眼裡噙滿了不甘且憎恨的淚水,可她不敢不受著,到底位階低一級,她隻有聽著Ṭṻ⁾的份。良久,才低低應了聲:「貴妃娘娘教訓的是,臣妾沒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