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位置在右邊中間,不起眼但也不至於排到末尾,反正就是剛剛好。往前四五張方桌,便是萬法道門的位置。
武要離說等他處理代表宗門門面的事便會過來陪伴他、做他堅實的後盾,苗從殊有被他慈祥的面孔惡心到,他連連擺手拒絕。
一人獨佔一桌,苗從殊剝開靈果殼,邊吃邊觀察四周,順便辨認哪些修士來自於哪個宗門。前面是蓬萊仙宗,右上角是符宗,挨著符宗的是白玉京。
不愧是白玉京,穿的戴的都能看出價格不菲。
白玉京大小姐越靜淳就是被鬱浮黎殺的,嚴格算來,他們和自己有仇。但白玉京不知道誰殺了越靜淳,所以苗從殊無所畏懼。
接下來便是一排黃色的滷蛋……不是,是高僧們锃光瓦亮、散發普世智慧的腦袋。
苗從殊不認識這群高僧,聽旁邊修士議論才知高僧們是禪宗,來自西天佛心寺。
他們不拘修行,主修心、以頓悟入道成佛,修行方式千奇百怪,令人咋舌。
苗從殊心想佛修不外乎入定論道參禪,能有多奇怪?
這時,最左邊一名高僧忽然回頭,衝著苗從殊合掌微笑,傳音入密:“苗老爺,您還沒給工錢。”
“噗!”
全家福?!他真的是個和尚!!
修真界怎麼會有那麼不務正業的和尚?!
苗從殊回想靈墟幻境裡,又是最佳小廝、又是寺廟門口兜售開光寶器的全家福,瞬間肯定禪宗千奇百怪的修行方式,果然名不虛傳。
“我說過,我們有緣還會再見。”全家福、不,應該是乃剎僧人。他微笑著說:“苗施主頗具慧根,與佛、與貧僧皆有緣。貧僧等你許久,佛法咯――!”
話說一半,乃剎僧人像是被掐住喉嚨般長‘咯’一聲,脖子快速扭回去並且因為力氣太大,隔老遠還能聽到脊椎錯位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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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從殊眼角餘光瞥見黑金色的寬大衣擺垂落身旁,抬頭便見到突然盛裝出現的鬱浮黎,立時愣住。他從未見過盛裝的鬱浮黎,卻比他想象中更令人移不開目光。
長發以金冠束之,筆直披在背後,黑色滾金邊長袍一塵不染,精致華貴。他坐下來,十指交疊橫在腹部,狹長的眼乜過來,勾起嘴角問:“我好看嗎?”
如仙亦狂,非塵土間人。
苗從殊予以肯定回答,然後問:“你中途離開還說有事就是去束發換衣服?”老鬱何時在乎過外表著裝?披頭散發加一件寬大外衫他就能穿千萬年不換造型。
鬱浮黎:“你平日不修邊幅,便隻好我來替你長臉。”
這就是賊喊捉賊最佳例子。苗從殊面無表情的想著,然後回以‘是是、您可太給我長臉’來敷衍鬱浮黎。
鬱浮黎心想他是不是太縱容苗從殊,以至於他連敷衍都顯得格外敷衍。
苗從殊發現自鬱浮黎出現後,便有無數視線若有似無的探詢過來,女修居多、可怕的是還有打扮妖冶如女人的男修。
撓了撓耳垂,苗從殊自芥子裡拿出兩個易容面具,一面自己戴上,然後假裝若無其事的給鬱浮黎戴上另一面。
鬱浮黎笑得停不下來。
苗從殊:笑什麼笑?!招蜂引蝶!
此時,太玄宗宗主以及宗門長老都入席,站在高位長篇大論,從修真界的和平談到靈氣復蘇之後的走向,總之立意很高聽不懂,點頭微笑表示贊同就可以。
然後就是徐負雪出來說幾句,引來修真界眾人不知真心還是假意的稱贊。
苗從殊隨人潮鼓掌,然後快樂的吃東西,直到他發現整個大殿在瞬間安靜下來,上面傳來太玄宗宗主的話:“我兒願三書六禮、天地為媒,求為道侶。”
徐負雪要和別人結為道侶?溫錦程不是死了嗎?這麼快又有心上人了?
大概是喜事喪辦。
苗從殊如是想著,然後聽到徐負雪說:“我所求之人,苗從殊。他是與我共過患難的最重要的人,不是養父、是喜歡的人。他是我的命定情緣、命定道侶。”
說話間,他看向苗從殊的位置,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先是愣了下,隨後笑起來,似乎對此習以為常。
眨眼間,徐負雪來到苗從殊的桌前,蹲下來看他,像從前在凡間那樣信賴依靠的模樣。
他說:“阿殊,我想求你為道侶。”
苗從殊:“你認錯人了。”
徐負雪:“我不會認錯。”他黯下眸光,緩緩說道:“你以前在凡間便常變成其他人出去玩,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混在人群裡,我都能一眼認出你。我隻是不敢認,怕你跑了。”
苗從殊是以相近的年歲陪著徐負雪長大,但大多數時候他耐不住性子便會戴上易容面具流連瓦肆花船等各種場所。
當然隻是吃喝玩樂,不搞亂七八糟的關系。
好幾次以易容後的模樣和徐負雪說話,本以為他沒發現,原來早就知道。
苗從殊盯著徐負雪半晌,發現他是認真的沒開玩笑,於是洗淨雙手、擦擦嘴角說:“好,我是苗從殊。”接著指身旁的鬱浮黎:“他是你養父、我的道侶,你願意便喊,不願意也隨便。”
徐負雪沒去看鬱浮黎,隻衝苗從殊說:“你當初去凡間、留在我身邊,不就因為我是你的命定情緣?”
他知道?苗從殊嘴唇動了動,很想告訴他別多想,他命定情緣海了去。
但鬱浮黎在身旁,於是他淡定的否認:“不是,我們隻是簡單的父子關系。雖然你不仁不義不孝不悌,但我父愛如山不怪你。”
徐負雪:“……”
他還想再說什麼,燈棲枝卻以洞庭龍君的身份出現,身後跟著五百妖族部下,陸續抬進上百擔紅綢木箱。木箱裡存放無數奇珍異寶,齊刷刷佔滿了整個正殿中間空出的地盤。
殿內哗然,洞庭龍君出手如此闊綽,必定不可能隻是簡單的賀禮,肯定還為其他而來。
眾人好奇,爭先恐後地翹首觀望。
武要離用手掌蓋住臉,不忍心繼續看接下來的發展。
燈棲枝越過人群,步步靠近,停在徐負雪身旁,看向苗從殊:“苗殊,我想求你為我的道侶,再續兩百年前的緣分。”
徐負雪愕然,什麼兩百年前的緣分?
眾人豎起耳邊,無聲的張大嘴巴,原來那苗姓青衣散修真的跟徐負雪、洞庭龍君都有過一腿!!
苗從殊捂住臉,偷瞟了眼鬱浮黎,被那陰沉恐怖的臉色嚇得心肝顫了顫。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什、什麼兩百年前的緣分?沒的事、瞎說,認錯人了。”
苗從殊吞咽口水:“老鬱,我能解釋。”
燈棲枝皺眉:“你和我是命定情――”
‘砰――’地聲響,清幽峰的護山大陣被破開大洞,十餘名太玄宗守門弟子接二連三被踢進正殿摔得髒腑破裂。屋頂、窗戶和地表鑽出無數銀絲線,而眾人驚恐大喊:“又是魔修?!”
“是我沒錯。”瀛方斛如入無人之境,囂張的走進來,環顧一圈,邊找人邊說:“爾等別怕,我來下聘提親,求一人為道侶。若是求親成功,往後百年我不犯你們修真界。”
眾人見他確實沒有害人之意,連被扔進來的太玄宗守門弟子都隻是受傷而沒丟命,當下便松了口氣。再聽他是要來下聘提親,不由表情古怪――
不會那麼巧吧?
瀛方斛看見某一處,眼眸一亮,欣喜的踩著桌子和修士的腦門便跑了過去。立定在苗從殊面前,兩手搭在方桌上面,俯身衝著苗從殊高興得眯起眼來說:“殊殊,我想通了!”
“你不喜歡做屍偶,那便當我的道侶!”
“萬魔窟的後山已經鏟平,全都種上你喜歡的蔬果,就等你回去。”
“我求娶你為我的道侶,我們回家。”
“……”
旁觀的諸多修士掉下去的下巴已經安不回去了,他們心想現在就是再來一個都不感到驚訝。
萬法道門眾弟子:不愧苗兄弟!就十分敬佩!!
武要離除外。
徐負雪瞪著同時求娶苗從殊的燈棲枝和瀛方斛,此時做不出什麼反應來。
燈棲枝的表情也有些裂,他記得靈墟幻境裡發生的一切,卻都以為那是瀛方斛編造出來的假象。
難不成全都是真的?!
苗從殊捂臉的手在顫抖,神交過的識海明顯感覺到了鬱浮黎波濤洶湧的怒意,他微弱的喊:“我真的能解釋,關鍵是看你聽不聽、信不信。”
燈棲枝低語:“如果靈墟幻境裡是真的,那麼應該還有――”
“都在?”
眾人回頭,看向自內殿裡走出來的鹿桑荼。這位比魔主瀛方斛還可怕的東荒境主顯然是剛誦完佛經出來,因為他身上的冰檀香味很濃鬱,衣袍邊角還沾了朱砂。
鹿桑荼望著苗從殊:“既然都在,那麼我也說一句,苗殊,四百年前我未曾想過與你斷盡前緣,四百年後的今天亦如是。你是我此生,唯一的道侶。”
眾人:“!!!”不――!依舊很震驚!!非常震驚!!!到底有多少個大佬是他苗姓散修的前任?!
‘咔擦’,鬱浮黎掐碎桌角,揉成粉末,揚出去的動作像是在灑骨灰。
苗從殊‘咕咚’一聲吞口水,感覺他距離當場死亡就那麼點兒。
這一點兒在蓬萊仙宗出場,薛聽潮湊過來時,得到了圓滿。
鬱浮黎聲音比表情更平靜:“你也是求道侶?”
薛聽潮微笑:“是。”
鬱浮黎:“幾百年前的情緣?”
薛聽潮眸光閃爍了一下:“我和叢殊在三百年前認識。”他看向苗從殊,隨後將目光落在了表情各異、非常古怪的徐負雪、燈棲枝和鹿桑荼等人身上。
不知為何,向來把控全局的他,此時覺得好像有什麼脫序了。
“還、還有?”徐負雪踉跄一下,呢喃道:“到底多少個?”
苗從殊內心麻木:應該沒了。可能沒了。希望沒了。
眾人也很麻木,不知道為什麼,內心好像得到了升華。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安慰他們這群單身狗,看,前任太多,渣都不剩。
武要離拯救他的苗兄弟的步伐夭折在半道,停在禪宗高僧的身旁。默默蹲下來,同高僧對視。虔誠祈禱,詢問高僧:“有救嗎?”
全家福、不對,乃剎高僧默念三句‘阿彌陀佛’,旁觀被前任現任包圍在小小生存圈的可憐的苗從殊,搖頭輕嘆:“此乃絕地求生之困境。”
如能破解,功德無量。
第39章
武要離:“如不能破解,當如何?”
乃剎高僧:“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