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從殊絞盡腦汁保護鬱浮黎的模樣,在場的燈棲枝和鹿桑荼都熟悉,因為他們曾經也是被保護的那個人。
現在他們變成被仇視的那一方,才發覺有多難以忍受。心口難受得甚至開始怨恨苗從殊的偏心、偏愛,埋怨他為什麼不能再給一個機會?
燈棲枝的袖中滑落一把又薄又鋒利的長劍,他握住劍柄,反手劍指鹿桑荼,隨後移落到鬱浮黎:“今天誰都別走。既然都有仇、都不肯退讓,那就再打一場,死生不論。”
察覺苗從殊要說話,他先一步開口堵住那些不必猜便知有多傷人的話:“苗殊,你別說話。”
“你說你愛他,那就讓我看看值不值。”
劍尖上挑、移動,對準鬱浮黎的眉心,燈棲枝說:“我的五百府兵和鹿桑荼的三百重騎、八十射手過招,誰先死幹淨、誰能活下來成為助力,各憑天命。”
這話的意思便是他們三個死鬥,而燈棲枝和鹿桑荼帶來的人也進行死鬥,哪方能存活就會成為助力並反殺其他人。
但不管是哪方活下來,吃虧的還是鬱浮黎。
燈棲枝:“你的新歡比任何人都強,他沒那麼弱。”
是嗎?苗從殊回頭看鬱浮黎。
始終沒說話的鬱浮黎這才起身,綢緞般的黑發從他肩膀上滑落,從容淡定、氣度不凡,一看就是正宮的氣場。
鬱浮黎面無表情的對上刀鋒劍芒,捏住苗從殊的後頸,在他耳邊說:“到旁邊躲躲。”
苗從殊詫異:“真打啊?”
“他拿你當戰利品。”鬱浮黎垂眸看他,淡色的眼瞳結了薄薄一層怒意。“我的道侶,什麼時候成了別人論功行賞的東西?”
聞言,苗從殊愣住,沒來得及剖析這句話,眼前一花,鬱浮黎已經閃身離開,眨眼便到燈棲枝跟前。
長袖卷起袖中劍,鬱浮黎一掌擊向燈棲枝肩膀。燈棲枝也是夠狠,直接扛下這一掌吐口血,換來他一劍割裂鬱浮黎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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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鬱浮黎及時躲過,恐怕傷及骨頭。
燈棲枝那把袖中劍非常鋒利。
鬱浮黎腳下幾個錯換,既打府兵也打燈棲枝,同時不忘將旁觀的鹿桑荼扯進戰場。但凡是屋裡能呼吸的,一個也沒放過,看也不看反正打死就一個選擇。
囂張驕狂眼高於頂就是大佬沒其他敬稱配得上他,要不是怕被誤傷,苗從殊就高舉雙手搖旗吶喊為他助陣了。
走過路過別錯過,眼前一打十還白衣飄飄顏值巔峰的那位哥是他心上人。
苗從殊蹲在角落裡觀察戰況,而房間裡外都開始了廝殺。
全家福抱著腦袋摸過來,蹲在苗從殊身旁說:“老爺,外面有新情況。”
苗從殊驚訝了一下:“你還在?”
全家福:“老爺在哪我在哪,身先士卒爭第一。”
苗從殊:“優秀!”
全家福:“我隻是不想辜負您支付給我那份工錢。”
苗從殊又誇了句,然後問:“外面有什麼新情況?”
“是這樣,外面突然湧入一群不怕痛、殺不死的‘人’。他們長得很像會動的屍體,見人就咬,力大無窮,十分兇殘。”
話說著便有人由外被砸了進來,正好落在他們面前。但見是具黑灰色還沾著泥土的腐爛屍體,手腳關節處都能看到清晰的絲線。而脖子被砍掉了一半,可是既沒有鮮血噴出,而且這具屍體還掙扎著想爬起來。
苗從殊眼尖手快,趕緊抄起旁邊的刀就把屍體的四肢給剁了。
“……”全家福:“老爺好刀法。”
苗從殊探頭向外看,外面的府兵和重騎亂成一團,身著普通衣物的屍偶撲入人群中,造成一定恐慌,同時也非常難纏。
混亂的人群和屍偶之中,衣著最特殊的瀛方斛面色蒼白而唇色妖冶如抹了血,在啞奴的攙扶下穿過人群。
有個府兵見狀,握著長槍刺過去,還沒碰到人家的衣角便陡然裂成整齊的屍塊。
八塊。整整齊齊摞在了一起。
旁人見狀,再不敢靠近。
剛才似乎有銀絲線一閃而過,苗從殊愣怔間,忽然就見瀛方斛朝這邊看來,而且還笑了。
苗從殊遍體生寒,連忙縮了回去,腦海裡的迷霧在瞬間被那抹銀絲線和瀛方斛的笑抹開――
瀛方斛恢復記憶了!
昨天在他被帶走時,瀛方斛在他耳邊說‘共享壽命和修為’。如果是幻境裡的瀛方斛,他怎麼會說出‘修為’兩個字?
苗從殊抱著腦袋,開始回想他這段時間到底有多放蕩,依稀還能聽見海浪的聲音。
他問全家福:“我渣嗎?”
“不渣。”全國優秀小廝全家福說:“老爺您隻是心懷天下,想給每個人一點愛。這怎麼能算渣?您甚至沒把他們騙去賣。”
苗從殊:看來全家福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瀛方斛突然加入戰場導致局勢變得更加混亂,而房間很快就被拆成危房。屋頂被掀開,承重牆被四人混戰中一把轟碎,整個房間立刻搖搖欲墜。
全家福當即爬出窗戶,正要伸手拉一把苗老爺。誰知那四個男人已經朝這邊奔過來,於是趕緊縮回手。
“苗老爺,貧僧乃剎。我們有緣,以後還會再見面。”說完,全家福塞給苗從殊一串紫色琉璃佛珠,面容慈祥和藹像極了他在寒山寺門口騙過往婦女開光的模樣。“苗施主,我等你一起探討佛法奧妙。”
苗從殊:死禿驢騙我出家?
這念頭一閃而過,再定睛一看便見全家福連滾帶爬跑得比狗還快。
苗從殊感嘆全家福不苟,但也是真的狗。
此時,鬱浮黎已經來到他身後,一把摟住苗從殊的腰便從窗口出去到了院中央。長袖一揮,兩側襲擊過來的府兵重騎包括屍偶全滾出老遠。
那氣勁真像橫掃千軍。
“走。”鬱浮黎抱起苗從殊便直接飛離宅邸,躍過無數座屋宅院落聽到了江面中心。
踏水而立,如仙降臨,左右漁民和岸邊行人見狀皆以為曾經的仙人再臨仙都,紛紛磕頭跪拜。
瀛方斛他們三人也追了上來,基本都是踏著水面而來。
要說是輕功水上漂,也沒這麼如履平地,反倒更像是修真術法。
苗從殊:“怎麼回事?”
鬱浮黎:“命盤碎片在江底。”
“……”苗從殊恍然大悟:“所以你失蹤一天,昨晚還渾身湿漉漉就是到江底去找命盤碎片?你怎麼知道命盤碎片在江底?”
鬱浮黎:“仙臨都的傳說,有仙人一劍斬江而成。這兩日來,你我的蹤跡都在這條江的附近。”
苗從殊仔細一想,確實如此。
無論是仙臨府酒樓的全羊宴還是鹿桑荼的宅邸,甚至是瀛方斛綁走他後藏在城南破宅,基本都是臨江而建。他們所有人基本圍繞著這條江,沒離開過它的地盤,被牽引著不斷靠近。
“現在怎麼拿到它?”
“斬江。”
話音一落,鬱浮黎便抱著苗從殊落入江裡,好似兩枚石子投入江面中心,隻蕩起微弱的漣漪。瀛方斛隨後也直直墜入江面,而燈棲枝和鹿桑荼兩人落入江面後,在命盤碎片的影響下也都恢復現實記憶。
苗從殊和鬱浮黎沉落到江底,於最底下見到了刺眼的金光。他閉眼,等適應金光後再睜開,便見水底三寸高的地方漂浮著一塊巴掌大小的不規則金箔。
靠近之後卻發現那金箔其實是透明的,表面還在流動著,似有千萬生靈的命軌刻在了上面。
隻看了眼,苗從殊便頭疼欲裂。
鬱浮黎的手掌蓋住苗從殊的眼睛,指尖幾縷神力灌入太陽穴緩解他的疼痛。
“別看,你受不住。”
苗從殊應了聲,站在原地不動。
鬱浮黎松開他,將命盤碎片收在掌心,抬眸看向疾速而來的瀛方斛三人。他眉眼一冷,手掌翻覆便將命盤碎片收起,隨即把站立不動的苗從殊卷入袖底乾坤。
左手凝出一把水劍,抽幹靈墟幻境的靈氣然後一劍朝對面三人橫劈過去,直接是拿劍當刀來使。
水劍橫劈出去,卷起巨大漩渦的同時,將江面一分為二。先自江底至江面,露出深百米的溝壑,而且劍勢未停,直衝九天層雲。厚重的雲層如發酵的面團被橫劈出一條深溝。
霎時,層雲變黑、天空變色,肉眼可見的向下壓縮,而水面旋轉,水底的漩渦越轉越大,不斷抽取幻境裡的靈氣。
幻境中所有的人和物瞬間停滯,消散,如灰塵般飛揚,化作靈氣卷入水面漩渦裡。
..
“咳!”
苗從殊吐出一口水,拍了拍胸口,抬頭便見周圍又是個陌生的景點。
四周圍白淨空茫好似身處雲端,他回頭便見鬱浮黎距離他十來步之遠。苗從殊走過去,正見到鬱浮黎收劍的動作,劍身鮮血滑落。下意識順著劍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瞥見一道屍首分家的身影墜落。
那張恐懼的面孔有點熟悉,好像是叫……高陽秀?
苗從殊想起這人正是在湖中島遇見的,幻境裡沒碰見,倒是料不到剛出來就撞見,也是足夠倒霉。
“老鬱,這裡是什麼地方?”
鬱浮黎瞥了他一眼,“天空城。”
苗從殊:哇哦。聽起來就是個很好玩的地方。
鬱浮黎語氣溫柔:“過來,苗苗。我說件很有趣的事情給你聽。”
苗從殊縮著肩膀,忽然覺得後背有點冷。不過大概是幻境裡舒適的生活放松了他的警惕,所以他傻乎乎湊過去問:“多有趣?”
你看他關注點都是有趣而不是事件本身。
鬱浮黎如是想著,溫柔的凝望好奇的苗從殊,像是在看純白的小綿羊。
“苗苗,你知道靈墟幻境的執念是誰的嗎?”
苗從殊:“不是瀛方斛的嗎?”
一看就像是他搞出來的執念。
除了他,沒別人能整出那一出亂成球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