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都在向著聖光籠罩處行進,他們都在渴望著神的憐憫。
沈清弦終於到了,他走得有些累,微微氣喘著……但他沒歇息,反而是拼命地四處看著。
想要在一片銀色中找到紅色是很輕松的事,可是他看遍了整個聖殿,挨個神侍看過去,始終沒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一抹紅色。
淵不在。
他無法參加神沐日嗎?
沈清弦身體緊繃著,心中的想法越發堅定了。
他一定要化形,一定要成為神侍,一定要改變這一切!
幾乎在沈清弦抵達聖殿的那一刻,殿門合攏了,聖殿中的神侍們全都閉上眼,虔誠的祈禱著。
“慈悲的神、萬物的主、永生的父,您的孩子衷心地敬仰著您……”
整齊悅耳的祈禱聲響徹大殿,沈清弦本是滿心煩躁的,但慢慢的……如同雜亂的線團被抽出了線頭一般,隨著舒緩的聲音,它被理順了,變成了筆直得讓人身心舒暢的模樣。
沈清弦漸漸地跟上了他們的聲音,和他們一起祈禱著。
周圍極亮,聖光耀眼,所有人都像是要化作天邊的光一般,與聖光融為一體。
沈清弦什麼都看不到了,可恍惚間又似是什麼看到了。
純淨的空間、空靈的存在、觸碰到萬物又仿佛與萬物融為一體。
“醒來吧。”一聲低沉悠遠又熟悉的聲音在沈清弦的耳邊響起。
剎那間他睜開眼,是真正的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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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雪蓮花是沒有五官的,之前的他都是靠感知來辨認這個世界。
這會兒,他睜開眼了,意味著他成為了神侍。
瞬間,無數人都看了過來,有神侍有花兒,他們看著他,目中有羨慕,也有著驚嘆。
沈清弦並未看他們,他轉身,身後緊閉的聖殿門開了,無數小小的花兒都在仰頭看著他,他們驚訝極了,全都一動不動,仿佛見到了神。
沈清弦一怔,有種怪異的不適感。
聖光散去,穹頂變成了絢麗的六稜鏡,它們隻倒映著一個人。
他有著比星光還要美麗的垂地長發,有著比月華還要皎潔的細膩肌膚,他回首的時候,精致的五官仿佛天地間落下的第一片雪花,透徹了整個世界,將所有人的心海都凍住了。
雪蓮一族果然是最接近神的存在,而這位雪蓮族的神子,果然有著讓人驚嘆的美貌。
沒有人出聲,甚至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偌大個聖殿似乎隻剩下沈清弦的呼吸聲。
“過來。”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響在聖殿中仿佛擊在了眾人的心髒上。
神……神在召喚他!
所有人都羨慕極了,他們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不知該怎樣形容。
可沈清弦卻緊擰著眉,他仰頭,看向那極白的明亮之處。
那兒有座椅的輪廓,似乎還有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但光芒太亮了,沈清弦完全看不清楚,他隻能錯開視線,落向那白色的衣擺。
它們很奇怪,並不是單純的白,深深淺淺的,似乎倒映著別的顏色。
這就是神嗎?
他應該走近他嗎?
沈清弦正這麼想著,雙腿卻已經自發動了,他走向了臺階……
這一幕對所有人來說都美極了。
他的銀發靜止時極美,動起來後更美了,仿佛流動的銀河……明明已經在極致的光亮中了,卻又顯露出仿佛在夜空中才能出現的強烈對比。
因為它實在太耀眼了。
沈清弦慢慢向前走著:浮動的銀發,流動的衣擺,挺拔的身姿,詮釋了最極致的美。
就在他即將進入那團聖光時,他停住了。
他開口,清冽的聲音貫穿蒼穹:“我不願侍奉您。”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半晌才意識到他說了什麼,一直刻板得保持著完美微笑的神侍們全都露出了驚悚的模樣。
他在說什麼?他說了什麼……他……怎麼敢拒絕神!
沈清弦卻徹底清醒過來了,他腦海中全是淵……想著他溫柔的紅眸,想著他好聽的聲音,想著他遭受的排擠和委屈,無比的冷靜。
“抱歉,我不願留在您身邊。”他說出這句話,完全得釋然了。
與其做一株依附冰湖水的雪蓮,他更願成為頂天立地的雪原冰山!
神並未生氣,依舊是那樣的平和與仁慈,他問沈清弦:“你想去哪兒?”
沈清弦道:“我心中有記掛的人。”
神問他:“為了那個人,你甘願放棄自己的信仰?”
沈清弦心中一揪,但卻執著道:“對!”
神頓了下,又問他:“你了解他嗎?”
了解嗎……沈清弦了解淵嗎?他們認識的時間似乎很短,他們接觸得好像也不多,除了名字,他甚至連他的本體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麼看來,他不了解他,甚至該說是很不了解了。
但是……沈清弦篤定道:“他就是他。”
沒錯,淵就是淵,他就是他,隻要他在那兒,隻要他靠近他,終有一天他會了解他!
神道:“你不了解他。”
沈清弦道:“現在不了解又如何?我總會了解他!”
神竟說道:“我可以幫你。”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沈清弦心顫了下,他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還有一份濃濃的不安。
他四處看了看,發現周圍居然一片空茫:神侍不見了,花兒不見了,聖殿也消失了。
他似是憑空而立,站在虛無之中,能看到的隻有神座上那模糊的身影。
讓人更加不安的是,本來完全看不清的身影居然慢慢清晰了。
耀眼的聖光淡了,神座下的衣擺呈現出真實的顏色。它真的不是白色的,而是鮮豔的紅,像火焰般,生動而奪目的紅。
沈清弦呆住了,他的視線一點點上移,看到了更多的紅,更加漂亮的紅,在空無的白中顯得更加奪目的紅。
神站起來了,他離開座椅的瞬間,淵出現了。
沈清弦猛地睜大眼,眸中盡是不可置信。
是淵嗎?
沈清弦定定地看著他,腦袋裡什麼都沒有了,與周圍的世界一樣空無。
男人走近他,將他垂落的銀色發絲溫撥到了身後,垂首在他額間吻了一下:“你很美。”
沈清弦後背陡然挺直,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聲音也輕飄飄的:“你……”
男人擁住他,聲音輕緩又溫柔:“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第205章 被神“放逐”了。
淵是神?神竟然是淵?
沈清弦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根本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眼前的人是真實的,焰火般的紅裳, 溫柔的紅眸,揚起的薄唇帶著獨有的溫度,不會灼傷他又意外地溫暖了他。
無論怎樣看這都是淵, 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守護的淵。
淵是神?是神的話又哪來的被欺凌和排擠,又哪來的悽慘遭遇?
不對……沈清弦驀地冷靜下來, 這不是淵,絕對不是。如果神是淵的話,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待紅色的花兒, 為什麼要讓他們遭受那樣的磨難, 為什麼不能一視同仁?
淵那麼溫柔, 那樣細心,怎麼會是“冷酷無情”的神。
沈清弦一把推開他:“你不是淵!”
顧見深並不意外,他神態平靜地看著他。
沈清弦像是要看穿他的偽裝般盯著他:“你是神, 神力可以讓你任意變幻模樣。”
多麼聰明可愛的一朵小雪蓮, 顧見深看著他, 問道:“你覺得我該是什麼樣子?”
他這一句話無形中啟發了沈清弦!對, 金陽曾說過, 神是銀發銀眸的, 是……無比神聖的……
雖然沈清弦從來都理解不了神聖的意思, 但淵絕對不是銀色的,他是漂亮的紅色!
沈清弦道:“你應該是銀發銀眸的!”
顧見深看著他,緩慢說道:“像你這樣嗎?”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 神態也不具侵略性,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但沈清弦卻有種自己被扒光了,放在案板上,完全被掌控的感覺。
仿佛他這個人,他的心,他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麼可能呢!他怎麼可能了解他!
沈清弦有些惱怒道:“反正不該是淵的模樣!”
顧見深道:“你並未見過我,又怎能斷定我該是什麼樣的?”
沈清弦說道:“我的朋友見過你,他告訴我的!”
顧見深說:“你的朋友說的就一定是真實的嗎?”
沈清弦很生氣:“不許侮辱我的朋友,他誠實且善良,絕對不會騙我。”
“我並未說過他會騙你。”顧見深看著他,眸色柔和,聲音也滿是包容與憐愛,“不過他看到的就一定是你看到的嗎?”
沈清弦愣住了。
顧見深看著他,極盡耐心。
沈清弦莫名有些心慌,他別開視線,不願與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對視,他執拗道:“我的朋友不會騙我,淵也不會騙我!”
“沒人在騙你。”
沈清弦看向他:“你在騙我!”
顧見深笑了:“好了,不生氣,你不願留在這兒,那就回去吧。”
沈清弦有些意外:“我可以離開了?”
顧見深道:“我並未強留你。”
沈清弦正想說:我周圍全是空茫茫的,我該怎麼離開。可惜沒等他開口,那空白已經消失了。他還是站在聖殿中,周圍是詫異的神侍和驚駭的小花兒們。
沈清弦擰了擰眉,再抬頭,看到的是聖光之下被映照到失去原本顏色的衣擺。
隻看了一眼,沈清弦便快速轉頭,他緊握著手,拒絕相信那是紅色的!
神不會是淵,淵不會是神!
“你了解他嗎?”神平淡的聲音響在他腦海中。
沈清弦指甲刺進了掌心,強行把這些念頭給甩了出去。他了解,他是了解他的!
神沐日結束了,沈清弦成了誰都不敢靠近的存在。
聖殿出現了最接近神的人,卻又被神給“放逐”了。
別說花兒們了,神侍都離他遠遠的,連雪蓮族的神侍都未曾再和他說過一句話。
不過沈清弦不介意,他本來也沒想與他們結交,他本來也不喜歡他們,不說話還樂得清靜。
他隻想找到淵,隻想和他確定事實,隻想更多的了解他!
可是沈清弦找不到淵了。
他回到冰室,回到自己走過無數次的路,可是卻始終等不到想要見的人。
原來這段在他是雪蓮時無比漫長的路竟然這麼短,原來這他以前覺得無比高的穹頂竟也不過如此,原來那以前他怎麼看都看不到盡頭的回廊,其實一眼就能看穿。
“他看到的就一定是你看到的嗎?”
神的聲音又回蕩在他腦海中,沈清弦搖搖頭,試圖將這些全都甩出去,可它是烙在那兒的,又怎麼甩得掉?不僅甩不掉,還滋生了一個“同類”。
——你現在看到的和之前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
沈清弦面色白了白,他忍不住小聲輕喚著:“淵。”
你在哪兒?
顧見深遠遠看著,看到小雪蓮彷徨的眸子,看到他蒼白的唇和因為緊張而握緊的雪白雙手,看得心髒揪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