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眉心微擰:“親眼所見既為識?親身所歷既為真?都這般修為境界了,竟還弄不清這道理?”
沐燻轉頭,薄唇動了下道:“我精通幻術,這天底下沒人能騙得了我。”
沈清弦嗤笑一聲。
下一瞬,萬秀山變了模樣,本來清清冷冷的仙山妙地,一瞬間成了金燦紅亮的宏偉宮殿。
沈清弦一動未動,看向沐燻道:“你覺得我是帶你離開了萬秀山,還是將萬秀山變了副模樣?”
沐燻:“……”他頓了下後道:“弟子不知。”
他的確是分辨不出,隱約間似乎是離開了萬秀山,畢竟神識擴散出去,外頭是一副心域的模樣。
可隱約間又好像他神識所及之處全是幻境,如此遼遠,如此廣袤,如此讓人震撼。
沈清弦道:“你不是說自己精通幻術嗎?”
沐燻慚愧地垂下頭。
這時顧見深走了出來,隨著他一步一步走近,沈清弦的幻術像被踩碎的玻璃般,一點點瓦解,一點點崩離,最後成了墜落的星芒,絢麗了盛放的大片桃花。
顧見深端著茶水,放到桌上後,仔細給沈清弦倒了一杯。
沈清弦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後,緊皺著眉心松開了些,顯然是被茶香給調劑了心情。
沐燻沒抬頭但也看得到,瞧顧見深這熟門熟路的模樣,肯定不是第一次來萬秀山了。
沈清弦喝了會兒茶,看沐燻這魂不守舍的樣子,嘆口氣道:“你好生想想吧,想明白了就來找我。”
言罷,沈清弦便起身對顧見深說道:“我們去後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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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深自是全依著他。
萬秀山大得很,三人待在上頭,若是不想見面,那數百年都別想能找到彼此。
顧見深也沒再提沐燻的事,隻陪著沈清弦賞月茗茶,倒也愜意。
他們如此悠哉樂哉地過了幾日,沐燻卻在前頭呆呆坐了幾天。
沈清弦道:“我看他這七十多年就是這麼荒廢的。”
顧見深道:“輕染聖人也是個情種。”
沈清弦道:“他隻是自私又膽小。”
這話有趣,顧見深反問他:“怎麼說?”
沈清弦道:“自私得接近亂鷹,沒心沒肺得折騰他,真正遇上事了又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裡,不是自私是什麼?”
顧見深道:“如果亂鷹真的毀了擎天六城,那他……”
“連我們都覺得亂鷹不會做這樣的事,為什麼他不信他?”
說完這句話,沈清弦看向顧見深,明顯意有所指。
顧見深莫名心頭一刺,他輕聲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沈清弦也沒再說什麼。
看起來好像是他認可了顧見深的說法,可實際上?
當局者迷,沒錯。旁觀者清,也沒錯。
可身為旁觀者的他們已經告訴了當局者的沐燻,為什麼沐燻還是什麼都不敢做?
也許這也是“當局者迷”,很多事隻要沒降臨到自己頭上,都能冷靜理智的判斷,一旦身處其中,天大的道理也是迷霧重重。
等了很多天,沐燻也沒來找沈清弦。
沈清弦已經暗示得很明白了,他可以進入他的幻境,幫他尋找真相,但他不敢邁出這一步。
也許是擎天六城的覆滅對他來說太絕望,也許是他真的深信不疑、認定再走一遭也是一樣的結果,所以不想受罪。
當然他真正在想什麼,別人沒法知道。
沒等來三徒弟,沈清弦竟等來了另一位徒弟。
這日天降異象,一道恢弘銀光直衝天際,陡然散開時,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銀色巨網,將整個大陸都徹底籠罩。
緊接著銀芒又急速收攏,盤旋在半空,像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遮天蔽日。
沈清弦心思一動,大悅道:“止戈大乘了!”
顧見深也感覺到了,他道:“恭喜。”
放眼整個修真界,本來到了大乘期的隻有沈清弦和顧見深,如今有了第三人,正是沈清弦的大徒弟,止戈聖人夏停。
沈清弦眉眼間全是喜色,他握著顧見深的手道:“你先回去,萬秀山這幾日怕是要熱鬧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止戈大乘,想必天道六派都會前來恭賀,而聚集的地方必然是萬秀山。
隻有沐燻的話,顧見深在這兒沒事,可整個天道的人都來了……
帝尊大人很心塞:地下戀真可悲。
顧見深隻得說道:“那我先回去了。”
沈清弦道:“放心,我會給你傳音。”
隻聽聲音怎能解相思之苦?這人還沒走呢,咱們的心域帝尊就沒出息的先相思上了。
沈清弦卻是急著去見徒弟,他哄他道:“我會盡快去找你的。”
顧見深隻好把他拉過來,好生親了親,才起身離開。
他一走,沈清弦邊去找沐燻:“你師兄大乘,隨我去看看他。”
沐燻默了默:“師父您自己去吧,我就不過去了。”
沈清弦看向他:“為什麼?”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輕染聖人其實還是有怕的人的……他低聲道:“我怕師兄揍我。”
沈清弦:“……”
沐燻的擔憂可不是多餘的,沈清弦散漫,對徒弟們的教養很隨緣,基本是任其自由生長,但夏停卻是個嚴厲的性子,沐燻胡鬧起來,沈清弦縱著,他卻是會揍他的。
如今沐燻為情所困,把自己給折騰成這樣,要是夏停知道了還真能揍他一頓。
沈清弦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
沐燻心道:他當著你面是不敢,可轉頭就是一頓胖揍。
如此有經驗的輕染聖人是絕對不會上當的,他說道:“師父您快去看看吧,他突破境界想必身體也受了損……”
沈清弦也記掛著這個,他說道:“那你留在萬秀山吧,葉湛他們來了的話就招呼下。”
沐燻自是連聲應下。
沈清弦急急忙忙去尋大徒弟。
剛到地方,他便看到大片銀芒下,單膝下跪的男子。
男子有著月華般的銀色長發,一襲白衣工整內斂,單膝下跪的姿態極為恭敬,隻聽他開口,聲音冷淡沉靜:“徒兒見過師父。”
沈清弦喜形於色,他道:“起來,不用多禮。”
夏停起身,隨著銀光散去,不苟言笑的英俊容貌越發清晰。
沈清弦道:“恭喜,居然這麼快就突破大乘期了。”
夏停目不斜視道:“受益於師父的諄諄教導。”
沈清弦笑道:“全是你自己造化,我哪有出什麼力?”
這般說著,他又問道:“身體可有受損?”
夏停道:“還好。”雖這麼說著卻老實地抬手,將手腕從袍袖中露出。
沈清弦給他試脈,這一搭上,他好看的眉心便微微蹙起。
夏停垂眸,一言不發。
沈清弦道:“怎地這般莽撞?”
夏停雖說突破了大乘期,但卻傷了根本,似是急於求成所以冒險一試,也是他造化大,竟然成了,若是不成……
沈清弦不願耽誤時間,他說道:“跟我回萬秀山。”
夏停頓了下,又說道:“不要緊。”
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省心,沈清弦道:“你以為到了大乘期就是長生不老?這般虛弱,隻會被心魔反噬。”
沈清弦帶著他回了萬秀山,冷不丁看到大師兄,沐燻慫了慫。
沈清弦道:“讓葉湛他們回去吧,慶賀的事以後再說,止戈這身體需要調養。”
第152章 討點兒利息。
沐燻恨不得長八條腿, 一聽之下,自是溜得飛快。
夏停還是瞥了他一眼。
沈清弦說道:“你別嚇他, 他最近很聽話。”
夏停看看他,輕聲道:“沒惹事的話,就不會在萬秀山了。”
還真有些道理……
沈清弦清清嗓子, 打圓場道:“別管他了,我給你治療身體。”
夏停霜色的面容上帶了些暖意:“好。”
這時, 顧見深給沈清弦傳音入密了:“止戈聖人怎樣了?”
沈清弦同他說道:“也不知他急什麼,竟然強行突破了,好在福大命大, 沒出事。”
一聽這話, 顧見深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道:“傷得重嗎?”
沈清弦道:“我正要給他看看。”
顧見深說道:“有需要的話就告訴我。”
沈清弦道:“我的醫術你還信不過?”
顧帝尊是資深媳婦兒吹:“天下無雙。”
沈清弦沒空和他貧,嘴角揚了揚便招呼夏停道:“過來坐。”
夏停到底是傷了身體,所以並未察覺到傳音入密的波動。
沈清弦仔細給他檢查了一下, 越看眉心皺得越緊……
“你這……”沈清弦略帶慍怒道, “你平日裡瞧著最是穩重, 怎麼會這樣胡鬧?”
夏停什麼都沒說。
沈清弦問他:“是有什麼急事嗎?這麼急著突破境界?”
誰知夏停竟反問他:“師父, 您找到自己的飛升之道了嗎?”
進入大乘期, 識海便會發展到超乎尋常修士想象的地步, 隨後的修行便很奇怪了。
到了這個境界, 就好像是瓶子裡的水滿了,再怎麼往裡面裝也隻是溢出來,飛升的那一刻究竟是打破瓶子還是有了新的瓶子, 沒飛升是誰都不知道的。
因為沒了標準,所以從大乘期到飛升,有的很快有的很慢,更有很多壽命將至也尋不到飛升之路。
夏停這一問其實是擔憂沈清弦。
因為以沈清弦的年紀,算是很慢了,若是再找不到飛升之路,隻怕要壽命將盡。
沈清弦笑了下說道:“放心,我不會身隕。”
夏停道:“那徒兒便放心了。”
沈清弦心裡暖融融的,說道:“你別想太多,我先給你調養身體。”
夏停難得帶了些笑意,他點了點頭,動作很輕,像眉眼間的笑意一樣,不細看幾乎要看不清楚。
沈清弦給顧見深傳音道:“止戈這邊還挺麻煩的,我得陪他一陣子。”
顧見深那心果然是沒白咯噔……強行突破大乘期,受到的反噬是致命的,哪怕是沈清弦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給他治好。
夏止戈又是沈清弦疼愛的徒弟,更加不會大意,肯定會用心照料。
他能怎樣?隻能說道:“你好生照顧他。”
沈清弦道:“可能時間會有些久,你……”
顧見深笑道:“沒事,盡快給他治好,我在唯心宮等你。”
沈清弦很欣慰,說道:“我一定盡快!”
顧見深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