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他最好不問,如果是換做其他人,易懷謙絕對不會主動提起這種令人不愉快的話題,但現在他卻有些忍不住。
易懷謙是知道溫綏有男朋友的,但他並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隻覺得如果能讓溫綏喜歡,一定是個優秀的男人。
他心中喜歡著自己這位綏姐,也對她的男友有著一種本能的嫉妒,可卻從來沒有想過替代那個男人,也沒想過將自己這份感情告知綏姐,因為綏姐從前並不喜歡他,而且他是個瞎子,是個負擔。
即使突然之間發生了今天這種變故,他也依舊沒有改變想法。如果那個末世說得是真的,他這雙眼睛,就是個更大的拖累,他不能抱著上輩子的恩情來為難現在的綏姐,她已經受過了他所不知道的災難,就算這回她依然要煩惱,這煩惱也不該是他帶給她的。
易懷謙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堅持,劃下的線,絕不允許自己踏出去半步,牢牢將自己放在‘弟弟’這個位置上。
溫綏並不知曉他心中的種種思慮,直接把電話關機了,喝了一口水坐回他旁邊,開始解釋起來自己和方肅騏的恩怨。
“上輩子末世的時候,我剛好在公司工作。”溫綏回想起那時候的情景,眼裡就一片冷凝黑沉。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沒在意,隻是覺得稀奇,還拍了照片視頻放在網上,熱熱鬧鬧的跑出去看‘雪’。可是後來很快就發生了騷亂,那些跑出去看‘雪’的人中,很多人出現了異常的症狀。那些白色菌絲一樣的東西接觸到皮膚後,就自動融進了身體,快的片刻不要,就倒下人事不知了,然後從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還有撐破皮膚毛孔,長出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
這種快速死亡的情況,就是被吞噬,沒有立刻出現被掠奪血肉情況的,則是寄生。她在最開始,什麼症狀都沒有。
“那就是變異菌,我親眼看到公司裡一個小姑娘十分鍾內血肉被身體裡那種變異菌吸光,豔紅色巴掌大小的變異菌一片片的在她身上生長出來,然後忽然綻開,彈出來很多白絲,周圍不小心沾上的,同樣馬上就被這些變異菌進入身體,吞噬了……”
當時公司裡還有很多人被那白色的菌絲吞噬,或者寄生。大家都嚇壞了,方肅騏的徒弟藍嵐也比較倒霉,她遇上的是吞噬變異菌,雖然沒有那麼快死,但她怕的一直哭,方肅騏和她正曖昧著,當即就要送她去醫院。
那時候和溫綏關系很好的一個組員也出現了被吞噬的症狀,溫綏就帶著她一起去醫院,可是外面一團糟,他們一行人去了醫院也沒人理會,那個組員在路上就死了。他們沒辦法,路上全都是慌亂的人,醫院更是可怕,到處都是屍體,還有屍體上炸開的菌絲。被送來的人的屍體,醫生的屍體,全都堆在那。
那場景宛若地獄一般,即使到了現在,溫綏還清晰的記得當時那種刻骨的恐懼慌亂。
她用盡量平穩冷靜的語氣描述了這一切,怕嚇著這個還沒見過地獄的乖弟弟。
“……然後我們回到公司,藍嵐她大概是一直喜歡方肅騏,她看到自己被奇怪的東西寄生要死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收集了那種菌絲,混在水裡端給了我。”
易懷謙之前一直沒有很大反應,隻是微微顰著眉,聽到這裡的時候忽然睫毛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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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綏呵的自嘲一笑,“怪我,沒看出來她竟然是那種又傻又毒的女人,就那麼中招了。也是我自己大意,那種菌絲落在我身上,我看到自己沒有像他們一樣被寄生,就以為沒事,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如果通過直接服用的方式,或者身上有傷口沾到了菌絲,非常容易被寄生。”
“理所當然的,我被寄生了。”還好不是吞噬性的變異菌,而是寄生性,否則她等不到易懷謙來救就死了。
“我知道了藍嵐做的事,和她對峙,但她裝可憐躲在方肅騏身後,方肅騏就相信她了。”不僅相信了藍嵐,方肅騏還說她心思惡毒,連個快死的小姑娘也不肯放過,說得好像不是她被藍嵐害了,而是她害了藍嵐。
當時溫綏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腦子裡塞得都是翔,差點沒被他惡心死。現在想想,依舊很惡心。
“總之到後來,藍嵐死了,我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方肅騏那東西害怕,就扔下我一個人跑了。唉你說那雞.巴玩意兒怎麼就沒遇上個吞噬性的變異菌呢?真是氣死我了。人都跑了,我被寄生痛的要命,最後掙扎的回了家,以為自己要在那等死了。”
溫綏說到這裡忽然伸手抱住了旁邊的易懷謙,語氣軟了很多,“可是我沒想到你會去找我這個關系和陌生人一樣的姐姐。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是你忽然出現,還幫我抑制了寄生的變異菌,幫我度過了最開始那痛苦的日子。你猜我當時怎麼想的?”
沒有經歷過那種孤獨等死的絕望,是不會理解絕境中突逢生機的狂喜和感激的。她的家庭給她帶來的是傷害,她的朋友僅止於工作關系,她的愛人其實是個傻逼,最後惦記著她的竟然是一個被她從前忘到了腦後的幹弟弟。
“我當時想,你簡直就像天使一樣。”
“那,綏姐,你是怎麼死的?”天使問。
第124章 瞎弟弟4
關於自己是怎麼死的這個問題, 溫綏也沒隱瞞什麼,直接就開口說:“為了和一群有仇的家伙同歸於盡, 我把那個小基地的防御給拆了, 讓被寄生的狂躁動物衝進去搗亂, 還把他們研究出來的好幾種混合變異菌投進了他們的食物和水裡……反正後來有仇的全都被我幹掉了, 我自己也被.幹掉了。”
“我做這些之前把你送到了另一個地方, 所以你沒事。”溫綏安慰的拍了拍天使弟弟,不過她還有些話沒說出來。易懷謙的身體因為過度培育那種制作特效藥的共生變異菌,已經快要崩潰, 在她臨死前看到的, 易懷謙不斷嘔出天藍色的液體, 就是因為他身體內的血已經全部被那種共生變異菌改變, 他肯定也活不了很久了。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 她也不會幹脆去和人拼命,實在是因為反正她都快要死了,與其苟延殘喘伏低做小多活幾天, 還不如幹一場大的, 把那些混蛋全都一起搞死,免得等她死了,那些混蛋還要繼續去禍害她這個弟弟。
易懷謙聽到她的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就連原本覺得自己的選擇無比正確的溫綏, 在這種沉默下也不由得有點別扭, 她盯著小瞎子的表情看, 想看出點什麼, 心裡猜測著他難道是在生氣?
“綏姐。”終於易懷謙再次說話了。
自己胡亂猜測了半天的溫綏精神一震,“嗯?”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易懷謙直接跳過了關於她說的死亡這一段,關注起了擺在眼前的問題。
溫綏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松了一口氣,她心裡想,乖弟弟就是乖弟弟,不管她做什麼果然都是不會生氣的。
“其實呢,我們能做的準備很少。”溫綏還是盡量用比較輕松自然的語氣和易懷謙說話,“畢竟這些變異菌是全球性的,就算我們躲到大西洋,也避不過這些無處不在的變異菌。”
“不過有一點,我們最好住在人少動物少的地方。大規模下‘雪’的是第一場大規模變異菌出現,這種時候還是有很大一批人幸免於難的,等到了寄生在人和動物身上的變異菌進行二次成長變異,噴出新的菌絲和孢子時,這種菌絲更加危險了,也更容易寄生。我們隻要把全身包裹嚴實,不直接接觸到那些變異菌絲和變異菌孢子就沒有問題,不過要是身上有傷口,會更容易被感染,喝的水也要在密封環境下燒沸至少三次,才能完全殺死水裡的變異菌。”
“另外我們得儲存一些食物和水,最開始亂起來的那段時間外面的情況非常糟糕,除了那些無孔不入的變異菌,很多人也變得瘋狂,甚至是那些被變異菌寄生感染的動物,都變得非常具有攻擊性,我們那段時間最好就待在這裡不要外出。”
易懷謙很認真的聽著,也沒發表什麼看法,隻是偶爾露出些思索的神情。
溫綏把一些要注意的事情簡單提了一遍,最後又攬上了易懷謙的肩膀說:“這些事你知道就可以了,要準備的東西我會準備好,你不用擔心,姐姐說了這次要好好照顧你,就一定會做到。所以,我明天就搬到你這裡來一起住了,有什麼問題嗎?”
易懷謙搖搖頭,“綏姐能過來住我很高興,這裡給你準備了房間,就在我旁邊,待會兒我帶你去看看。另外,還有什麼事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溫綏稍稍驚訝了一下他竟然還給自己留了房間,聽到後面那個問題下意識搖頭想說沒有,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又覺得這樣不好。要是什麼都不讓他做的話,說不定他會覺得自己是個拖累,到時候心裡默默難過也不會說出口。溫綏把面前這個青年腦補一番,看向他的眼神越發憐愛。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買東西?”溫綏問:“你是不是很久沒出門了?”
易懷謙一個個的回答她的問題,“可以一起去買東西,不是很久沒出門,偶爾會下樓走走,附近有個公園,比較清靜,一周會去一次。”
溫綏想著還有差不多二十九天,這段時間做好準備,她該帶小瞎子到處走走,否則等末世一到,再想去哪裡也去不成了。遠的地方不能去,怕萬一趕不及回來,就每天在附近多透透氣也是挺好的,順便能和現在的小瞎子培養一下感情,畢竟沒有經過上輩子一起逃命的經歷,難免還是有點生疏。
徑自決定了很多事,溫綏說幹就幹了,也不等明天,看了下外面小了很多的雨說:“待會兒雨停我就回去收拾東西,讓搬家公司今天就把我的東西搬過來,然後我們明天一起出門買東西,順便你也出去走走,等以後再想出門,可就沒有現在這麼輕松了。”
雨一停,溫綏果然說走就走了。易懷謙在沙發上坐了很久,放開被自己捏的溫熱的手杖,摸到茶幾上的水杯,收拾到了廚房裡。他杵著手杖在房間裡緩緩轉了一圈,最後對著大門的方向走了過去,慢慢抬手握在了門把手上,像是在感受什麼似得。
這是一個夢一般的下午,剛才的來客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可是他的心剛剛火熱就逐漸冰涼。
他不能做,不能想。如果不是那兩個杯子,他甚至會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自己的臆想,不過是他在長久的孤獨中即將走向瘋狂的一個前兆。
易懷謙愣愣的站在門口那兒,直到門鎖忽然被轉動。忘了手機回來拿的溫綏一推開門就發現站在門口的易懷謙,他大概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推門,下意識隨著被推開的門往後一退,險些摔倒。
溫綏反應很快,上前一步就要拉住他,但易懷謙畢竟是個成年男子,比溫綏高了大半個頭,往後倒下去的趨勢沒能被溫綏止住,還把她也帶著摔倒了。好在門口鋪著厚厚的墊子,摔得也不疼,溫綏聽到易懷謙輕輕悶哼了一聲,馬上從他身上爬起來,滿臉擔心的託著他的腦袋看。
“我看看,剛才砸地上了吧,疼不疼?”溫綏撥了撥易懷謙腦後的頭發,沒見到撞出包,順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怎麼站在門後面呢,一不小心就把你推倒了。”
易懷謙好像對這突發狀況有點懵,被揉亂了頭發,臉上又露出茫然的神色後,看著特別好欺負。他撐著身子從地上坐起來,又扶著旁邊的櫃子站起來,一臉苦笑的問溫綏,“綏姐,你有沒有摔著?”
“你都給我當了人肉墊子,我哪能摔著。”溫綏注意到易懷謙的手杖落在地上,剛才應該是恰好咯在腰後的位置,抬手就往他後腰摸,“腰咯在手杖上了?肯定青了。”
溫綏動作快,易懷謙還沒反應過來,都沒能阻止就感覺自己腰上一涼,溫綏的手已經掀起了他的衣服下擺,按在了那有些痛的部位。他臉上微紅,這個時候也不好阻止溫綏的動作,隻能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冷靜的站在那,還要安慰溫綏說:“就是有一點點痛,沒有事。”
溫綏是態度自然,自覺兩人是純潔的姐弟關系,但一抬頭看到小瞎子耳朵都紅了,無法聚焦但是很溫潤明亮的眼睛不自然的轉向一邊,馬上反應過來,這個小瞎子弟弟特別喜歡害羞,臉皮薄的不像話。上輩子她受傷了不能動,讓他幫忙換個衣服,都害羞的哆哆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