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小的孩子,現在可還看不出來,不過要我說,還是嘴巴跟我比較像。”
“對對對,都像都像,都好看。”
“……好了這些事明日再說,睡吧。”
“這就睡。”
再過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你說——”
“睡。”
“咳咳。”
磕磕絆絆的,兩個人把面團兒似得小女娃養在身邊,日復一日,時光飛逝。
前街上新擺了個泥人戲攤子,每日裡都圍著一群小娃娃,歡聲笑語隔著兩道牆都能聽得到,季和與檀繡一起,帶小滿去看泥人戲。栩栩如生的泥人把小滿的目光牢牢抓住了,她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泥人滿是渴望,看一眼左邊的檀繡,再看一眼右邊的季和。
季和寵她,轉頭就對老板說:“這泥人,老板賣給我吧?”
最後老板賣了兩個泥人,小滿一手拿一個,笑的像個年畫上的娃娃。季和瞧了一眼旁邊溫柔微笑的檀繡,對小滿悄聲說了兩句。
小滿一聽,慎重點頭,然後舉起左邊那個泥人遞給檀繡,“娘,爹說給泥一個泥泥!”
檀繡瞥了一眼季和,接過了那個泥人。
“我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
“可我瞧著檀繡恍惚還是我當年見到的那個小姑娘。”
這一來一往兩句裡,都帶著笑意。
Advertisement
一高一矮一個小娃娃,牽著手向著杏花巷的家走去。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完】
第121章 瞎弟弟1
“綏姐……綏姐……”
雙目無神的青年踉踉跄跄的行走在一片廢墟中,他一邊走, 口中一邊不斷的呼喊著。他看上去狼狽極了, 渾身都是血漬和灰土, 就連一向寧靜溫和的神情, 也是從未有過的倉皇焦急。
最終, 他仿佛感應到什麼, 停在了一片血泊之前, 伸出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觸摸到血泊之中那具氣息微弱的身體。
熟悉的氣息和感覺告訴他, 這就是他要找的人。青年的神情一下子灰敗下去,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綏姐……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我寧願自己死在這裡,你不知道我……”他沒有哭,可語氣卻含著巨大的隱痛,說了幾句後他就再也無法出聲一般,佝偻下身子,將腦袋深深的埋進了手掌中, 斷斷續續咳嗽起來。
血液浸透了他半個身子, 他卻恍若未覺, 隻壓抑著嗓中撕心裂肺的咳嗽。然而他的身體也衰敗的厲害,隨著他的咳嗽,大量呈半透明的天藍色液體從他指縫中漏出來,混進了紅色的血泊中。
那些藍色液體迅速凝固,很快長成了一片藍瑩瑩的半透明小草,草莖上星星點點散發光芒,十分美麗,然而在這種情景下,卻顯得無比詭異。
這是末世後許多人都想得到的救命藥物,可現在這裡僅剩的兩個人已經不在乎了。
溫綏躺在那,渾身都是可怖的傷口,鮮血浸透了她的周身。她眼睜睜看著青年來到身邊,看到他痛苦至極,想要安慰,卻已經無法動彈哪怕一根手指,也無法再發出一點聲音,她就快要死了。她從未這麼痛恨過自己,痛恨自己就這麼把眼前這個人拋棄。
溫綏這一生,大大方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而對不起她的人,也在剛才被她有一個算一個全給送進了地獄。唯獨一個人,唯獨面前這個叫做易懷謙的漂亮青年,令她覺得遺憾和後悔。
不停咳嗽的青年臉上那仿佛靈魂死去般的哀慟,讓溫綏滿心後悔酸軟,她想,如果能重來一次,她一定要做個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把易懷謙當做自己的親弟弟疼愛,再不讓他承受這樣的事。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易懷謙生活在這個糟糕的,末日一般的世界裡。如今她就快要解脫,易懷謙呢?他一個人,從今以後又要如何在這裡生活下去?或許,過不了多久,他也會死。
思緒慢慢停滯,眼前青年的身影漸漸模糊,一切都重歸虛無。
——你想重來一次嗎?
——隻要你願意和我做一個交換,你將得到新生。
一片鮮紅的世界裡,穿著紅裙的女人笑著朝她攤開手。
……
溫綏醒來了,她放在床邊的手機正發出嗡嗡的震動,下意識拿起來一看,見到屏幕上顯示著來電人方肅騏的名字。她一愣,沒有管手機,從床上坐起來四處張望。這熟悉的房間擺設,正是她出來工作後買的一套單身公寓。她又從床上下來,連鞋子也沒穿,大步來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
從這裡能看到小區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車流不息,一派平和自然,完全沒有天災過後的荒廢怪異。
溫綏扶著窗框,忽然笑了出來。
“竟然是真的?!”
也就是說,和紅裙女人夢境一般的交易,確實真切發生過。她回到了一切災難不幸開始之前。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床上的手機不甘寂寞的再度嗡嗡震動起來。溫綏走過去一看,果然還是方肅騏。看著這個名字,她的表情變得冷漠又嘲諷。
方肅騏是她現在的男友,兩人在一個公司工作,算起來方肅騏還是她的學長,兩人相識五年,確定戀人關系兩年,感情一直不錯,雖然少了許多戀人之間的親昵,但他們既是朋友,也是工作上的好伙伴,所以溫綏對這種關系還算滿意,原本再過半年就準備和他訂婚然後結婚——如果沒有接下來那場突如其來的天災和外來物種入侵,她想她後來確實會嫁給方肅騏。
但是現在,自然不可能,就在她醒過來之前,她才剛經歷一場自殺式的復仇,把方肅騏和他那條金大腿以及一些七七八八的混蛋全給送上了西天。上輩子的仇上輩子了,這輩子還要不要結仇,接下去再看情況。但是有一點溫綏很清楚,上輩子的怨報了,恩她還沒報完。
她死前發了誓,要做個好姐姐,好好照顧易懷謙小瞎子。
雖然是這麼決定了,但溫綏有些苦惱,說實話她現在並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她從沒有當過什麼好姐姐,也不擅長照顧人,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和易懷謙的關系其實並不怎麼好,算算時間,在這個時間點,她大概已經有一年沒有和易懷謙聯系過了,上一次聯系還是對方主動問候,因為過年。
不過會有這種局面,大部分是她單方面的原因。她對易懷謙有解不去的心結——當然這個心結也早在上輩子就被小瞎子解開了。
想這麼多似乎沒用,溫綏做事一向幹脆又強勢,也不多做思索,在這熟悉的屋裡翻找出自己要的東西,拿上錢包換了套衣服,就開車往粹玉湖濱小區去,準備先和易懷謙見一面再說。
粹玉湖濱小區距離她住的地方有些遠,她住的市中心,但粹玉湖濱小區幾乎處於郊區了,人也不多,景色倒是優美,很適合養老調養。因為眼睛的原因,當年溫母擔心易懷謙住在人多的地方不習慣,就搬家到了這裡。
算起來,溫綏在這裡住了六年,直到大學畢業才搬出去,住到現在那個公寓裡。她曾經的家在三樓,一整層都打通了,溫綏從電梯上了三樓,找出鑰匙打開大門,抬腳走了進去。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住了,打掃的幹淨,家具擺設之類都用防塵罩子罩了起來。
這個家給她帶來的記憶不美好,或者可以說那是她最難過的一段記憶,但時隔多年,甚至是時隔一世再來這裡看,溫綏發現自己從前對於母親的怨恨,都和這個舊居一樣蒙上了一層灰,變得不太清晰了。
左邊是她曾經的房間,隔著走廊,另一邊是易懷謙的房間,還有他用來練琴的一個琴房,對面則是溫母的房間。
溫母三年前病死了,她死前明確把這套房子留給了易懷謙,但是易懷謙卻並不要,而是用自己父母留下來的遺產購買了這棟房子的第四層,也就是這裡的上面一層作為自己的居所。至於這一套房子易懷謙說要轉給溫綏,但三年前溫綏並沒有接受。她的母親不想給她的東西,她也不想要,更不想住在易懷謙附近。
看了一會兒,溫綏又退了出來。她這次沒有坐電梯,就從樓梯上去了第四層。第四層依舊是打通的一套房,大門關著,溫綏站在門前,拿出了鑰匙。是的,當年易懷謙搬到這裡來的時候,給了她鑰匙,她雖然收下了,但根本沒想到自己會用上,好在她還記得鑰匙放在了哪裡,到底給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