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裡人人都知道,鬼才導演陸恆發跡之前,全靠我養著。
他拍戲,我拉款。
他電影沒人看,我自掏腰包給他宣傳。
他想要的本子,我四處求人遞到他手上。
可他享譽國際,拿獎拿到手軟的時候,牽的卻不是我的手。
我把他十八歲那年送我的母帶寄給他:「我不要你了,陸恆。」
後來,聽說陸大導演缺席了頒獎典禮,連夜回國。
瘋了一樣地找人,卻隻得到了一張過期的電影票。
1
陸恆新電影在海外拿獎的消息很快就登頂熱搜。
知道我倆關系的人,紛紛發消息給我祝賀。
【書瑤,陸恆出息了!】
【這回陸恆終於爭氣了,你倆也算苦盡甘來。】
我按熄屏幕,一個都沒回。
圈子裡人人都知道,陸恆有個很拼的背後女友。
他拍電影,為了理想為了藝術,從不肯低頭。
Advertisement
我就做那個低到塵埃四處賠笑臉的人。
陸恆拿獎,大家都以為我會跟他一起去。
但事實上,我跟別人一樣守在電腦前看直播。
屏幕裡,陸恆志得意滿,高舉獎杯,說著自己的豪言壯語:
「最後,我要感謝我的女主角。」
鏡頭轉向前排落座的陳漠雨。
她捂著唇,眼神亮晶晶。
「是她幫我渡過最後的難關。
「沒有陳漠雨,就沒有今天的陸恆。」
主辦方特意把他倆的鏡頭切到一起,一個俊美一個溫柔,真般配。
……
陸恆的發言很快登頂熱搜,他跟陳漠雨的 CP 粉異軍突起。
【天才導演×美豔女明星,強強聯手,誰心動了我不說!】
【陸導這是什麼神仙發言!現在就把他倆送到民政局結婚!】
頒獎典禮結束,都沒人敢再跟我說陸恆。
我和陸恆的關系不是秘密,了解多一些的粉絲,也知道陸恆有個做幕後的女朋友。
【陸導有女朋友吧,還是別嗑了。】
【嗑個 CP 而已啊,又不是真的,沒準陸導也心動了。】
【樓上別走!我也覺得陸導動心了,你看他看漠雨那個眼神嘖嘖嘖。】
什麼眼神呢?
我把視頻翻過去調過來看了幾遍,也沒找出他不心動的證據。
2
外面言論紛紛擾擾,陸恆卻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他一貫如此,剛到我家那會,比現在還高冷還沉默。
陸恆跟我是青梅竹馬。
他父母過世後,我爸媽把他接回來照顧。
我媽對他比對我都好。
剛開始,我甚至有些討厭他搶走了我爸媽的關心。
後來怎麼就愛上了呢?
我這個人,從小就有一股沒什麼用的勇氣。
發覺自己喜歡陸恆,立刻就要同他說出口。
我跟陸恆表白了三次,他都沒答應我。
少女的自尊心驕傲又擰巴,被他拒絕了三次,我深覺沒臉見他。
第二天就跟同班一個喜歡我的男生出去約會了。
約會到一半,下了很大的雪。
我全然忘記昨天才下定決心這輩子不理陸恆,匆匆辭別男同學,拎了把傘往學校跑。
陸恆那天在圖書館學習,我記得他出門沒帶傘。
我趕到圖書館給陸恆發消息,他一改常態地秒回我:
【在圖書館裡面等我,站著別動。】
我乖乖等他,望著樓梯望眼欲穿。
他卻從外面進來。
肩上落雪,神色復雜。
我見他一身的雪,急著去幫他整理。
走到近前,他突然張開手把我攏在懷裡。
清雪氣息縈繞在我周圍。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書瑤,你要永遠對我好。」
我愣愣地點頭:「我會永遠對你好。」
他手臂收得更緊:「你答應我了,不許反悔。」
那天,我跟陸恆確定了關系。
我答應他對他好。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履行承諾。
……
終歸是我忍不住,先跟陸恆說了話。
他電話接得很快。
接了卻不說話。
「什麼時候回來啊?」
「明天。」
「看到你得獎了,做得不錯!」
陸恆的聲音不再緊繃:「獎杯很漂亮,回來送給你。」
「我明天想吃你做的三杯雞。」
「好,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我們很默契,誰都沒有提他那段發言。
他沒有問我介不介意,也沒有解釋為什麼不讓我跟他Ṭŭ₉一起去領獎。
放在過去,我一定會問個清楚。
但我已經不是十八歲了。
此刻我如同沙漠獨行的旅人,疲憊佔據我全副身心,連開口詢問都變得艱難。
3
說是明天回來,陸恆還是耽擱了兩天才到家。
好在我也沒有闲著。
陳漠雨比他回來得早一點。
她說,想跟我見一見。
咖啡廳僻靜又安全,陳漠雨全副武裝。墨鏡下的輪廓精致小巧,隻露出一抹紅唇,也美得驚人。
她摘下墨鏡:「白小姐,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我笑了笑:「久仰大名。」
她開門見山:「我希望你離開陸恆。」
「這話你應該跟陸恆說。」
她聳聳肩:「陸恆是不會放你走的。白小姐,你很有能力我承認,但是現在陸恆已經離你太遠了,你跟他在一起隻會拖累他。」
我討厭極了她一副理性客觀的模樣。
「陳小姐不愧是演小三成名,叫人家女友離開的樣子真是技藝純熟。」
「你說這些都沒有意義,我能給陸恆的,你給不了。」
她笑吟吟地扔下一張支票,戴上墨鏡離開。
「希望你考慮清楚,還是不要太難看,你說呢?
「如果你真的喜歡陸恆,就應該為他的前途考慮。」
……
陸恆難得跟我解釋:「有個採訪,我一直走不開。」
「嗯,採訪我看了。」
主持人問他,喜歡什麼樣子的女生。
他說:「喜歡這部電影的女主角。」
CP 粉過年一般狂歡,再沒有人提及陸恆幕後的女朋友。
說好獎杯送我,我卻在陳漠雨曬的日常裡,看到了獎杯一角。
「陸恆,獎杯呢?」
他一愣,神色有些慌張:「我忘記帶回來了,下次給你。」
我笑了笑,沒再問他。
我對陸恆太好了,好到他連撒謊都不想找個好點的理由。
晚上,陸恆洗了澡,曖昧地摩挲我的肩膀,潮湿的水汽自身後傳來。
他聲音微啞:「書瑤,早點休息,我想你了。」
我側身躲開他的手,隻覺得滿心無力。
這是陸恆一貫的辦法,他知道什麼事情會讓我難過,卻從不開口跟我道歉。
哄我,也隻會把我往床上帶。
早些年,我還會跟陸恆作一作鬧一鬧。
年紀越大,越沒有這種心力了。
總歸,陸恆是不會低頭認錯的,鬧來鬧去,最後還是我觍著臉給自己找臺階下。
感情這東西,被偏愛的永遠有恃無恐。
我和陸恆不論誰錯,我愛他,就是我最大的錯處。
4
最近陸恆很忙,我反倒是突然闲下來了。
陸恆不再需要我賣力拉贊助,而我本來也不喜歡這樣的工作。
晚上,陸恆又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送他的除了他助理,還有陳漠雨。
她自顧自地扶著陸恆進屋,我攔在門口:「陳小姐,到門口就可以了。」
她挑釁地看我,故意拉了拉陸恆的衣領。
一團暗紅色印在他襯衫上。
「書瑤,我能進去補個口紅麼?」
我一貫不愛多說,給了陳漠雨得寸進尺的勇氣。
看著她得意的眼神,我閉了閉眼,揚手給了她一耳光。
「白書瑤!你有病——」
陸恆醉得不省人事,但是我也一視同仁給了他一耳光。
「陳漠雨,我家門口有監控,你可以報警抓我,也讓大家看看陳大明星是怎麼知三當三的。」
她驚疑不定地抬頭看,想找監控的位置。
我拉過陸恆,看了一眼助理:「明天,你原原本本地告訴陸恆,我是怎麼打人的。」
當著他倆的面,我把陸恆拉進屋,利落地關上門。
……
我心底似有一團火在灼燒,但我知道,這不應該怪在陳漠雨身上。
是陸恆對我的態度給了她機會,即使沒有她,也會趙漠雨孫漠雨。
歸根結底,是陸恆不夠愛我。
人年輕的時候很喜歡說永遠,等到年紀大了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永遠。
十八歲的白書瑤說永遠喜歡陸恆,是真心的。
二十八歲的白書瑤想要反悔,也是真心的。
陸恆靠著我坐在沙發上,我把窗打開,冷風吹進來他有一刻的清醒。
抱著我胳膊喃喃自語:「阿瑤,阿瑤。」
我捧著他的臉,認認真真地看著這個我喜歡了十年的男人。
我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陸恆,我不要你了。」
5
決定放棄這段為期十年的愛情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本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這一夜我睡得很好。
夢裡,還是陸恆剛來我家的那些日子。
我和陸恆發生矛盾,我媽都會偏向陸恆。
一開始不理解,後來慢慢知道,我媽是心疼陸恆小小年紀就父母雙亡。
陸恆爸媽的事情當初傳得很廣。
陸恆爸爸婚內出軌後,他媽受不了打擊,跟他爸同歸於盡了。
兩個人死在陸恆眼前。
他媽把門鎖死了,十六歲的陸恆就這樣跟爸媽屍體在家待了一夜。
曾經,我也認真地想成為陸恆的救贖。
想把他缺失的愛都補給他。
人總是這樣自不量力,沒有人可以成為別人的救贖。大多ṭü⁴數時候,我們隻是在感動自己。
……
陸恆第二天醒得很早。
我起床的時候,他已經在客廳了。
聽見推門聲,他把手裡的煙掐了。
「書瑤,我們去看極光吧,我買好機票了。
「你不是每年都去冰島看麼,這次我陪你一起。」
他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他這次在國外拿獎帶回來的獎杯。
陸恆討好一般地把獎杯遞給了我。
「昨天被別人帶走了,好不容易拿回來。」
我接過獎杯放一邊。
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跟他說什麼。
陸恆的眼裡帶著希冀,等了許久。
我說:「謝謝你,但是不用給我了。」
他的表情僵在臉上,像滑稽的小醜。
陸恆霍然起身,帶落了桌子上水杯。
彈起的玻璃碎片飛濺,在他腿上割出一道血痕。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
他回身把我抱在懷裡:「阿瑤,不要這樣。」
……
我蹲下收拾東西的時候,陸恆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我知道,他助理一定把昨天的事情跟他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此刻,也許他正在思考該怎麼解釋給我聽。
但我不想聽了。
我和陸恆相識十三年,戀愛十年。
最開始,我們不是這樣的。
他曾經也對我很好很好過
沒有人會在無回應的情況下堅持付出十年。
我愛陸恆,是因為曾經他也一樣愛過我。
隻是這世上太多變化難以預料,我們一起走出舊城,卻終究沒能踏上同一列火車。
他向前走了太久,已經忘記該怎樣回頭牽我的手了。
6
給陸恆包扎完傷口,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們哪天去看極光啊?
「我以後都聽你的,阿瑤。」
他在隱晦地同我求和好。
隻要我們保持默契,不提不問,那他做過的事就會翻篇。
你看,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傷害我。
可他還是一次次的選擇讓我難過。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從什麼時候起,我跟陸恆之間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呢?
「陸恆,我們分手吧。」
他勃然變色,卻強壓下火氣:
「你生氣了麼?
「因為我跟陳漠雨走得太近了麼?
「那些都是為了配合宣傳,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我可以跟你發誓。」
陸恆神色緊張地看著我:「不要說分手,你想怎樣都好。」
我抬頭,無力地搖搖頭:
「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是我不想再愛你了。」
陸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在他看來,這些事以前都發生過。
我理應像以前一樣,他找個臺階,我就讓他下來。
但是他忘記了,最開始他也是一點委屈都不肯讓我受的。
是什麼時候起,忽視我的感受,把我放在最後一位,成了我們之間的常態呢?
陸恆那天嘶吼著問我,是不是變心了。
明明先變心的是他才對。
我和陸恆都是小城出身,這十年,我們走得很艱難。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可我們飯都吃不起的那幾年,反倒感情格外好。
最慘的時候,我倆把錢全砸進他的新項目裡,大過年的倆人一起蹲出租屋吃泡面。
我煮了兩個雞蛋,一人一個。
我媽打電話過來,我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窮,隻能報喜不報憂。
「我倆挺好的,媽你放心吧。
「你不放心我,還能不放心陸恆麼!」
掛了電話,陸恆從身後抱住我,他的頭墊在我肩膀上,滾燙的眼淚洇ẗűₘ湿我的衣服。
「阿瑤,我這輩子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回抱住他,重重地點頭:
「咱們一定會很好的!
「你會成為本世紀最值得期待的導演!
「等你拿到最佳導演獎,我們就一起去冰島看極光。」
後來冰島的極光我看了好多次,陸恆一次也沒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