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要再說遲騁,陶淮南舉舉杯子,像是開玩笑一樣說:“我喝!別再說我小哥了,再說我要急啦,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別發言。”
“那怎麼回事兒?你說我聽聽。”
陶淮南沒喝那麼多酒,眼睛卻也有點紅,把那杯酒都喝了,說:“我喝酒了,你不能再問了,反正是賴我,全賴我。”
“你咋這麼能護啊?高中那時候你就替遲哥擋酒,現在說也不讓。”季楠走過來搓搓陶淮南腦袋,“楠哥幫你說話呢聽不出來啊?”
“我可不用,”陶淮南說,“我寧願你說我。”
“回你那兒坐著,不夠你欠的了。”石凱踢了季楠一腳,“分享你那點風騷情史吧,你管人哥倆幹什麼。”
季楠於是笑嘻嘻又回去了。
關注點終於從他倆身上過去了,可季楠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卻句句都還刺在心上。
遲騁不愛喝酒,可他這天倒是喝了一些。醉不至於,但也明顯一看就是喝酒了。
他們鬧到半夜一點多,有的直接住這兒,有的各自回家。
陶淮南被遲騁牽著下樓的時候,在樓下竟然聽見了潘小卓的聲音。
“小卓?”陶淮南驚訝地問。
潘小卓答應了,問:“你們完事兒了?”
“完了啊,”陶淮南問他,“你怎麼沒上去?”
“我聽說你們喝多了,看看有沒有需要我幫忙送送的。”潘小卓說。
陶淮南笑著問他:“你是來接人的吧?你想接哪個喝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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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卓沒吭聲,身後季楠的聲音想起來,誇張地“喲”了一下。
陶淮南說:“來了。”
“這誰啊?”季楠喝多了是最煩人的,過來跟潘小卓說話。
“我得怎麼稱呼?”季楠回頭看看,笑起來還是很帥的,“你欠我錢不用還了。”
“誰欠你錢了,”潘小卓不承認,“沒錢。”
季楠哈哈笑了兩聲,回頭揚聲問石凱:“凱哥,四千什麼時候打我卡上!”
石凱拎著外套走過來,胳膊直接一揚環上個人,搭著肩膀一起往外走,跟季楠說:“不有我兩千麼?”
“不要利息啊?多少年了?”季楠還煩人吧啦地跟著問。
石凱側著頭說:“等會兒轉你微信,不收我整死你,這點賬要不完了還。”
陶淮南眼睛看不見,可光聽也聽得差不多明白了。他吃驚地朝向遲騁,問:“我小卓跟誰走了啊?”
這跟他想得不一樣。
他就怎麼想怎麼想怎麼想,也想不到石凱頭上去,在他看來小卓跟凱哥就壓根聯系不到一塊兒。
潘小卓打車過來接的,這麼晚了司機也沒走,直接在酒店門口等活兒,門口停了好幾輛車,還有沒散去的代駕。
石凱擺了擺手說:“這兩天我都在,回頭再約。”
潘小卓還沒來得及回頭跟陶淮南說話,直接讓人給領走了。
陶淮南好半天都緩不過神,問季楠:“不是你啊?”
季楠反問:“什麼不是我?”
“小卓!”陶淮南說。
季楠馬上“靠”了聲:“為啥是我!跟我有什麼關系啊!楠哥高中看的什麼片兒你忘了??哥哥直得一撅都能折,寶貝兒!”
第112章
陶淮南讓石凱跟潘小卓的事兒徹底給整懵了, 季楠說:“上次我不說了麼,讓你出來領著小眼鏡兒。”
“沒錯啊,”陶淮南也說, “你特意提小卓, 我以為你想見他。”
“我見他幹嗎啊!”季楠打了個噴嚏, 沒心沒肺地說,“帶著一起玩兒啊!那好歹也是我凱哥的小朋友,那不得照應著點兒麼!”
陶淮南感覺哭笑不得的現在,像是被擺了一道。
遲騁喝了酒不想站著, 牽著陶淮南的手往前扯了扯,要走。
陶淮南跟季楠擺了擺手, 說:“楠哥再見!回頭再說吧, 我倆先走了!”
“走吧你倆,我跟他們再玩會兒。”季楠揚了揚胳膊說。
臘月天裡的深夜,那種冷直凍骨頭。陶淮南握著遲騁的手揣在兜裡, 遲騁喝過酒之後走路腳步有點發沉。
路邊停著出租車,兩人坐了進去,陶淮南報了家裡地址,車裡剛才司機停著等活兒的時候沒開火,也沒開空調, 已經凍透了。
陶淮南凍得有點打哆嗦,連牙齒都喀喀嗒嗒地打顫。
遲騁皺著眉半睜著眼睛看了看他, 靠在那兒問前面的司機:“開空調了麼?”
“開了,水溫還沒上來, 跑一會兒就好了!”司機說。
陶淮南以為他冷, 扯開拉鏈就要脫衣服。
遲騁又瞪出了雙眼皮,他每次皺著眉瞪人都很容易出雙眼皮, 很兇。陶淮南看不到他兇,隻感覺到遲騁打開了他拉拉鏈的手。
陶淮南沒明白他什麼意思,還是把外套脫了,蓋在遲騁身上。喝多了酒的人要麼燒得熱,要麼體溫高出過了汗更冷。
衣服上有剛才吃飯時屋裡那股亂七八糟的味兒,又是煙又是酒,還混雜著菜味兒。可這些不好聞的味道裡還摻了點陶淮南身上的香,很淺很淺的奶香。
這些年陶淮南一直沒換掉的就是奶味兒的沐浴露,哪怕他已經這麼大了。
這種淺淡的奶香恍惚間能把人的記憶帶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每一天身邊都膻乎乎的。
有的小孩兒天生帶著奶膻味兒,有的小孩兒身上隻有洗不掉的農村土炕味兒。
遲騁把鼻子埋在陶淮南衣服上帶的帽子裡面,醉酒的人呼吸又粗又重,鼻息間都是陶淮南的味道。
陶淮南摸摸他的臉,碰到他耳朵涼,又輕輕地搓搓他耳朵,問他難不難受。
遲騁閉著眼睛,身上蓋著陶淮南的外套,說:“難受。”
“想吐嗎?”陶淮南問。
遲騁很慢地搖了搖頭,司機沒聽見回話,趕緊說了句:“可別在我車上吐,要吐提前說,我停車!”
陶淮南說“知道了”。
接下來車裡沒人再說話,深夜廣播裡的女播音聲音很溫柔,在念著幹巴巴的情感獨白。遲騁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陶淮南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手。
“陶淮南……”
遲騁叫他的時候聲音太小了,話音含在嘴邊,幾乎是呢喃著說出口的。可陶淮南耳朵好使,還是馬上聽見了。
“哎,我在呢。”陶淮南離他近了點兒,側臉貼近他的嘴:“怎麼了?不舒服?想吐?”
“你冷不冷?”遲騁的聲音還是含含糊糊的,不清楚。
“我不冷,你還冷嗎?”陶淮南手從帽子底下伸下去,再次摸摸遲騁的臉,覺得不太涼,拇指輕刮了刮遲騁的臉。
遲騁點頭的幅度很小,不過陶淮南能聽見下巴跟衣料摩擦的那一點點聲音。
酒店離家很遠,哪怕這個時間路上基本沒有車了,司機一路飛奔,可還是夠開一會兒的。
車裡一點點回溫,空調的暖氣終於熱了些,帶著舊車味兒的幹燥暖風吹過來,沒有那麼冷了。
遲騁一直沒把衣服拿下去,衣服蓋在他身上,帽子遮著他的半張臉。
“陶淮南。”遲騁又叫了他一次。
“哎,”陶淮南還是馬上應聲,“在呢。”
遲騁的嗓音原本就沉,現在喝了酒,聽起來就更是多墜了塊磁。
“我是不是太心狠了?”
陶淮南沒想到他說這個,愣了下,之後說:“你沒有。”
“我真的想過不要你了,在剛走的時候。”遲騁聲音遮在帽子下面,音量隻夠陶淮南聽清,不足以傳進前面司機的耳朵。
“雖然時間很短,”遲騁沒說完一小句話都會有個停頓,人在這樣慢慢地說著真話時,會顯得他又平靜又孤獨,“可真的有過。”
陶淮南沉默著聽他說,掌心貼著遲騁的手背。
“我狠不狠,”遲騁低聲問,“陶淮南?”
他這樣說話,每個字都讓陶淮南很心碎。他哪扛得住遲騁這麼說話,遲騁聽起來太難過了。
陶淮南聲音啞了,回答說:“你從來沒狠過。”
遲騁的手動了動,和陶淮南十指相扣,他們的手一半遮在衣服下面,一半沒有。遲騁拇指一下下刮著陶淮南的手背,他的手背皮膚很滑,遲騁從前就很喜歡玩他的手,也喜歡捏手指肚那一小窩窩軟乎乎的肉。
“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後來我就不想了。”遲騁的下巴在帽子底下抬了抬,剛才衣服有些滑下去了,他又用鼻子把帽子往上頂了頂,讓帽子遮住他半張臉。
“你給我打過電話嗎?”遲騁問他。
陶淮南搖頭,說:“我不敢。”
“除了手機壞的一次,和沒電的幾次……我五年沒有關過機。”遲騁平靜地說著,“充電都充習慣了,出門如果沒帶著充電器,我連手機都不碰,不讓它耗電。”
陶淮南眼睛已經徹底紅了。
遲騁閉著眼,問:“你說為什麼。”
陶淮南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心口疼得連呼吸都難。可遲騁在等他回答,陶淮南緩了幾秒,啞聲說:“你……等我電話?”
遲騁卻說:“錯了。”
陶淮南反倒松了口氣,他很怕其實遲騁一直等他。這些年他最害怕聽見的就是那句“陶淮南,我疼”,但他卻在這幾年裡不停地聽。每次覺得疼了都會翻出來,這樣就能讓自己更疼。
“我沒等,我是怕你打了我接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