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根本懶得調整,就那麼踩著站到地上。
“會梳頭嗎?”衛聽春不抱什麼希望地問。
薛盈一雙弧度漂亮的鳳眸躲閃,薄薄的眼皮下面,眼珠子滾動。
衛聽春嘖了一聲,拉著薛盈讓他坐在桌子邊上,然後從袖口掏出和大娘要的木梳,給薛盈梳著。
這麼長的頭發,她自己從前也不習慣。
但是她穿越的世界多了。大多都是小角色,伺候人的活倒也學會了一些。
不過大多數時侯她不用真的伺候誰,畢竟她走的是量,都是一出場就死的炮灰。
說起來這麼精心,也比較心甘情願伺候的,還真就一個薛盈。
“雲大娘誤會你是我契弟,你知道契弟是什麼吧?”衛聽春攏著薛盈的頭發小聲說,“就你這樣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身體還有毛病的,誰結契弟找你?”
衛聽春聲音裡面全都是笑意,薛盈被這麼損著,也一丁點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除了衛聽春,這世上沒有人會這樣和他說話。
不是把他當成一個皇子,一個太子,而是一個人。
當成薛盈這個人。
因此薛盈非常喜歡,甚至會覺得有點溫暖。
因此他也很認真地在聽衛聽春說話,並且順著她的話,考慮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優點。
他從前從未想過這種事情。他能有什麼優點?連他親娘都想殺他,厭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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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想起了之前雲大娘說的話。
因此薛盈道:“我長得……俊。”
他說得有點猶豫,因為薛盈自己不太照鏡子,也沒誰會像雲大娘那樣誇他俊,大多就算是吹噓,也都是說太子宅心仁厚,太子智勇雙全。
誇一個皇子長得好看,那是褻瀆,誇一個太子長得好看,那是想死。
“嗯?”衛聽春把他頭發都用一塊麻布盤在頭頂上,聞言驚訝地疑惑一聲。
然後系好了頭發,這才繞到薛盈前面,看著他道:“那確實啊。”
“都說皮下三寸是白骨,但是誰能逃得過骨上三寸好顏色?”
“行。”衛聽春拍了拍薛盈腦袋,“知道自己長得俊也行。”
“不過你長得太俊了,到外面難免惹眼,所以得蒙起來。”
衛聽春拿出另一塊麻布,連同他的頭都一起圍上,“也省得冷。”
“到了市集上再給你買個面具。”
雲大娘這時候把那個熊皮大氅給拿回來了,這回進門前知道敲門了。
大張旗鼓的,生怕屋子裡聽不見,但其實這屋子隔音不是一般的差。
要不然她之前一關門就和大爺說小話,衛聽春和薛盈也不可能聽得那麼清楚不是?
“給。敲打好了,掛在牆上時間久了,有點灰塵味道,但是我用糙面揉了一遍。沒有了。”
“謝謝雲大娘。”
“你大爺把馬牽出來了,去吧。”
“哎。”
衛聽春接過大氅,朝著薛盈身上一圍,把他整個人裹進去。
但大抵是天生貴氣藏不住,這比麻袋的殺傷力還強的熊皮,套誰身上還都得窩囊,套薛盈身上卻有種大氅都跟定制的似的。
“嘖,還真是俊得都擋不住啊。”
薛盈看向衛聽春,他微微仰頭,鳳眼一抬,還有幾分天生貴氣。
衛聽春抬手把麻布頭巾往下扯了扯,試圖擋住他的眉眼。
伸手撓了下他眉心小痣,問他:“方便嗎?”
薛盈看著她眼神疑惑,似是沒聽懂,衛聽春又問:“尿尿嗎?要麼一會兒上馬可顛兒得慌呢。”
薛盈瞪著眼,看不見臉和耳朵,但是衛聽春就是知道肯定紅了。
“走吧,我正好也去。”
這村裡都是旱廁,衛聽春帶著薛盈過去,自己解決好了,才讓他去。
其實穿越的時間久了,衛聽春自己也覺得她是個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關系。
她現在站著撒尿也很輕車熟路了。當女的當男的,她都一樣。
她在茅廁外面等了薛盈一會兒,聽他窸窸窣窣半天,問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不會系褲腰帶?”
那當然不至於!
隻是他穿太多了,衛聽春怕他冷,他左一層右一層的,解開很繁瑣,也不舒服。
衛聽春直接進去幫他弄。
薛盈嚇得捂住腰帶朝後躲。
“再躲掉茅坑了!”
衛聽春扯著他腰帶,把人帶過來,三下五除二給他系上。動作有點粗暴,薛盈被他扯得直晃。
“你還不好意思?”衛聽春垂眼看他下垂的眼睫,說,“你前幾天神思不屬,整日像個提線木偶,你出恭,鳥都是我給你扶的。”
薛盈人都僵在那了,衛聽春拉扯著他出來。走到院子裡面彎腰捧了一把雪,“接著。”
“搓一搓。”
衛聽春也搓了幾下。
薛盈又像個提線木偶,搓了幾下後衛聽春指了一塊幹淨的雪地,說:“再搓搓。當洗手了。”
薛盈彎腰去捧雪搓手。
都好了之後,衛聽春拉著薛盈到馬邊上,掐著他的腰身朝上一舉,輕而易舉就把他弄到馬背上了。
然後拉著韁繩一跳,自己也跨上去,把薛盈圈懷裡,調轉馬頭朝著敞開的院門出去。
風雪早已經停了,但是夜風吹過,尤其是馬蹄子帶起的回旋風,會卷起雪沫,朝著兩個人臉上撲。
衛聽春騎得挺快,薛盈也會騎馬的,兩個人一前一後坐得筆直,不過薛盈身體虛,沒過一會兒,甚至還沒上去縣裡的寬道呢,他就開始晃了。
“靠著我。”衛聽春摟了他一下。
薛盈也沒堅持,向後挪了一點,靠在她懷裡。
衛聽春把他連人帶大氅抱了個滿懷,低頭還能聞見大氅上面糙米面的味道,和薛盈身上很特殊的一股味道。
本來隻是若有似無,伴著沁涼的雪沫卷進鼻腔,像是幻覺。
但是薛盈朝著她懷裡一靠,她聞得就清楚了。
“你都好幾天沒洗澡了,怎麼還香的啊?”衛聽春低頭在他肩頸嗅了一下,忍不住問。
薛盈悶悶的聲音從大氅裡傳來,“裡衣有燻香。”
“太子殿下。”衛聽春笑了一聲,“你也太精致了。你從北境三州回來,路上遭遇的刺殺沒有三百也有一百了,還有時間給衣服燻香啊?”
那是防毒的燻香,他每件衣服都有的。
但是薛盈動了動嘴唇,不知道為什麼沒解釋。
還嘴不由腦子控制一樣,問:“好聞嗎?”
“你都好幾天沒洗澡了你說呢?”衛聽春加快了速度,馬匹打了個響鼻,在寬路上奔跑起來。
馬蹄聲踩在雪中沙沙沙沙。
衛聽春臉被凍麻了,呼吸卻是熱的。
她的聲音卷在打旋的風雪裡面,鑽進薛盈的耳畔。
“好聞。”
第35章 四穿
兩個人縱馬在空無一人的寬路上狂奔, 衛聽春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暢快愉悅。
她記事起再大一點的時候,總是上山挖野菜、給人地裡做工、打豬草、抓蛇或者青蛙、割一種扁蓮葉編織何種簸箕,用盡各種各樣的辦法, 好能去二十天開一次的集市上換一點錢。
她基本上是一個沒有童年的小孩。
她沒有和小伙伴一起約著出去玩的經歷, 更沒有這樣, 和一個伙伴約定好了見面,見面之後又一起去趕一場花燈節。
因此她此刻的心情, 其實和薛盈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像兩個一把年紀了才倒回去享受童年應該有的快樂的小孩兒,明明知道現在跑出去有危險, 卻也還是義無反顧地跑出去。
雖然這個童年來得太遲, 也太慘烈了點, 尤其是衛聽春竟還跨世界交了個朋友,見一面都是生死局。
但是他們依舊很快樂。
尤其到了縣城周邊,要進城之前, 他們已經透過漆黑的夜色, 看到了城中最繁華那條街上的燈火通明。
衛聽春率先下馬,然後把薛盈也給扯下來。
沒等他站穩, 就牽著馬跑進了樹林裡面。
薛盈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想要邁步跟隨, 就聽到衛聽春低喊道:“等著, 我拴個馬!”
薛盈腳步頓住,攏住狐皮大氅, 等著衛聽春把馬匹拴在一棵樹下, 還在雪地裡面扯了一從枯草團給馬吃。
她深一腳淺一腳出來, 走到薛盈身邊直接拉住他朝著光亮的地方走。
“戰馬太高了,進城的目標太大了。”衛聽春說, “我們走過去,走得動嗎?”
“嗯。”薛盈應了一聲,這會兒覺得自己也因為衛聽春聲音之中的愉悅,足下生風一般,好像不光有用不完的力氣,甚至還能夠飛起來。
今夜是正月十五,城門會打開,各村和附近的百姓都會到縣城裡面來,人來人往的不少,盤查的衛兵也不怎麼認真。
衛聽春摸出一塊碎銀子,沒用報什麼名號,就和薛盈輕松地混進去了。
“你哪來的錢?”薛盈眼睛發亮,他這輩子也沒跟誰一起上街玩過。
此刻連一貫繃著的面皮上都帶上了一些笑意,也主動問道,“你刺殺人帶這麼多錢?”
衛聽春知道他說的是她這個身份,刺殺薛盈後又半路反水的人,帶錢在身上確實奇怪。
衛聽春抬手壓了下他的腦袋,說:“你給我的錢。”
“啊?”薛盈緊跟在衛聽春身邊,人太多了,以免將兩個人衝散。
衛聽春側頭,湊到薛盈耳邊道:“都是你上次給我的那些金銀,還有很多呢,今晚上太子殿下可以玩個盡興。”
薛盈眼睛彎起來,他本就生了一雙標準的鳳目,一笑起來眯成了兩彎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