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把謝玉弓追問她如何知道這些都想好了,但是謝玉弓突然把白榆的嘴捂住了。
同時他隔著被子,攥住了白榆正在瘋狂搓被子的手指。
他早就發現了她搓東西的小習慣。
再推算一番,就會發現她撒謊,激動、緊張、害怕的時候,都會找個東西搓搓。
越是嚴重的時候,搓得越厲害。
而此刻她沒有撒謊,想來應該是緊張和害怕。
“別怕。”謝玉弓低下頭,鼻尖在白榆的臉上蹭了一下。
開口,聲音低柔地說,“太醫說了,你的喉嚨需要休息。”
白榆艱難地又咽了一下口水,一雙眼睛轉來轉去,狡黠也急迫。
她到現在,也沒有忘了證明自己有用。謝玉弓固然對她生出情愫,但白榆自己也從不相信謊言滋生出來的愛。
她曾經無數次測試過,在謊言被戳穿之後,愛會十倍百倍的變成恨,沒有例外。
白榆在謝玉弓松開她之後,又嘶啞地說:“對了,短箭上的銘文篆刻是段字,他們可能會誣害你的舅舅段洪亮……”
謝玉弓捏住了白榆的雙唇,看著她片刻,緩慢起身,然後給白榆倒了一杯水過來。
又半跪在床上,勾著白榆的脖子將她抱起來,喂給她喝。
白榆本來也渴了,咕嘟嘟喝了一杯,謝玉弓再倒。白榆又喝了大半杯,表示自己夠了。
但是謝玉弓許是沒有照顧過人,他又倒了一次,水便順著白榆的脖子,流入了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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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發現,九皇子妃的禮服已經被脫了,她現在隻穿著一身中衣。
水迅速浸透了衣襟,謝玉弓仰頭將那半杯茶水喝進去,杯子直接朝著地上“啪”地一扔。
而後雙手抓著白榆的肩頭將她放在枕頭上,而後低下頭開始喝水。
喝灑在白榆脖頸上和流入衣襟的那些水。
白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舅舅他,九殿下,九……唔。”
等謝玉弓喝飽了,白榆躺在那裡,像被猛獸吃得隻剩下骨頭架子的殘骸,泥濘而凌亂。
她瞪著上方的人,滿腦子的陰謀詭計都化為了謝玉弓身上包扎的地方又暈染開的兩處紅梅。
“你的傷口崩開了……”白榆幹巴巴地說。
謝玉弓無所謂地低頭看了一眼,而後猝不及防地問了一句:“中箭後,沒人知道我中毒,你為何不趁機殺了我?”
第34章
謝玉弓問完問題之後,他便抬頭看向了白榆。
他什麼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唯有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非常想知道。
白榆也被問得呆愣住了。
她對上謝玉弓專注而壓迫的視線,覺得有種被一刀豁開到底的慌亂,有種想要躲藏起來的衝動。
當時謝玉弓中毒之後,確實除了她之外無人知道。
二皇子甚至還派了個老太醫來掃尾,她若是裝著不知道,謝玉弓……會死吧?
就算不死,也是半死不活。
白榆看向謝玉弓,理智上的第一反應,是告訴她自己害怕謝玉弓死不透,她會遭受報復。
可是白榆自己也明白,這根本就說不通。
即便謝玉弓有反派的光環加身,沒能馬上死了,可是他必定會因為曼陀羅遭受重創,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無法為自己辯解。
會像原本的劇情之中一樣,被幾個皇子合力陷害入獄。
若是這個“自導自演”以求皇恩的罪名加在謝玉弓的身上,比七皇子更令人信服。
那他會在牢獄之中吃到比原劇情之中還要多的苦頭,他的舅舅段洪亮會被冤屈,等到他蟄伏再起,便是徹底黑化的他,成為了原劇情之中那個泯滅人性,殺兄殺弟殺父殺臣殺民的暴君。
可是這一切都跟白榆沒有太大的關系,因為如果那時候她不管謝玉弓,她會在揭穿太子的惡行之後,被鴻雁安排“死去”。
到時候謝玉弓就算是想要報復,也隻能去亂葬崗之中鞭屍,找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屍骸去撒氣。
可是白榆卻從未設想過那樣的路。
或許是她向來隻騙人,不害命。
或許是……是她和謝玉弓雖然於世界交界之中萍水相逢,卻在各自的人生之中四面楚歌,同病相憐。
他們都是不受人喜愛待見的那一個,都在艱難的“表演”之中祈求一點偏愛,卻無人肯慷慨給予。
白榆的手指又去無意識地搓動被子。
她被謝玉弓如有實質的視線釘在原地,像一個被強行撥開了蚌殼,任人肆意□□的河蚌,失控感讓白榆分外不適。
她偏開頭僵笑了一下,說:“九殿下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想要殺九殿下?”
“我隻恨自己不能長出三頭六臂來幫助九殿下!”白榆片刻後再把頭扭過來,就已經偽裝成了她平日裡的虛偽模樣。
謝玉弓卻再次抓住了她搓動被子的手指,拉起來湊到了自己的唇邊。
他盯著白榆,眼中帶著審視和估量,像是在看著白榆微張的蚌殼之中,到底有幾兩軟肉,幾顆珍珠。
用視線像巡視自己領地的獅王,一點點翻遍,一寸寸舔舐。
白榆額角和脖頸的青筋都不受控地繃緊。
謝玉弓把她搓動被子的兩根手指,送入口中,不輕不重地咬了兩下。
白榆吃痛要縮手,謝玉弓攥得很緊,盯得更緊。
白榆被看得幾乎要窒息,謝玉弓才突然勾出了一點笑意,出聲說道:“我知道了。”
什麼?
你知道什麼?
白榆瞪著他,到此刻已經完完全全地搞不懂謝玉弓怎麼回事。
謝玉弓松開她被攥得泛白還帶著牙印的指尖,伸手在白榆的面頰之上緩慢地勾開一點碎發,別在了白榆的鬢邊和耳後,引起一陣細痒。
就和那天白榆假裝睡覺,面頰上的觸感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此刻的謝玉弓沒有再慌亂地逃走,而是明目張膽地別完了碎發,手指又順著白榆的耳邊勾回來,白榆隻覺得耳後到唇角一陣酥麻,謝玉弓的指尖就壓進了她的嘴唇。
白榆偏開頭,面頰泛起熱意,她無比懷念謝玉弓之前撩撥一下就奓毛的樣子,怎麼一夕之間,他像個開閘泄洪的堤壩一般……說好了十九歲的純情呢!
謝玉弓手指挑動白榆的舌尖,懲罰性地掐了一下,像是在懲戒她不說實話。
白榆疼得眼中淚意湧現,主要是窘迫。
還不能抵抗發火,因為她給自己操的人設是痴情於謝玉弓的卑微庶女。
九皇子的觸碰她必然是求之不得。
她現在按理說應該演得像一些,十分配合,輕微顫抖什麼的。
但是她真的做不到,謝玉弓不再偽裝後的壓迫感太強了。
白榆擅長在主動的關系之中遊刃有餘,不習慣作為一個被動方,尤其是在現在這種……完全混亂的,她根本無法確定謝玉弓到底是真信了她的話,還是因為對她一時興起,暫且留她一命的狀況之下。
而白榆之前中了曼陀羅昏睡,自然不知道,在謝玉弓抱著昏死的白榆出門找太醫,皇帝正派了鴻雁過來查看謝玉弓這個救駕皇兒的傷勢。
謝玉弓當時滿身浴血,緊緊抱著同樣血染衣裙的九皇子妃的樣子,有多麼觸目驚心,連鴻雁都沒能掩蓋住震驚的表情。
他還以為九皇子妃已經“死”了!
而鴻雁來時,屋子裡恰好蘇醒的劉太醫被制住,謝玉弓將兩個人的傷勢一股腦怪在了劉太醫的身上。
鴻雁見識了九皇子當真條理清晰地指控劉太醫,也徹底信服了白榆之前說的,九皇子並非真的失心瘋。
鴻雁之前和白榆談話時心存的一點搖擺徹底消失,他迅速為謝玉弓安排好了一切,比皇帝交代的更加精細,甚至還將他中的兩支短箭換過,交給了謝玉弓。
新的短箭對比之前的給謝玉弓看,新的沒有鎮南軍的銘文。
謝玉弓當時眉梢直跳,他不怕中這些皇子們妖魔圈套,可是遠在啟南林海的,他唯一的舅舅段洪亮若是卷入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之中,謝玉弓是絕不允許的。
他感知到了鴻雁的異常,兩個聰明人對視一眼,無須言語交流,便知道彼此已在一條船上。
謝玉弓察覺到鴻雁的歸順意圖,比中了短箭後莫名弄了個救駕的名頭都震驚。
要知道鴻雁是安和帝身邊的一塊鐵板,作用也不僅僅是防止皇帝受奸佞蠱惑,他和安和帝是微末相伴的情誼,對皇子們之間和朝臣中間的爭鬥從不插手。
他說的話,對安和帝的影響極其大。
隻可惜這麼多年,各路人馬無論是用錢權還是以美色相誘,鴻雁都絲毫不曾意動。
想到他的九皇子妃之前頻頻約見鴻雁大總管,已然猜測出了鴻雁的異常是因為她。
她遠比他想象得還要厲害。
等到鴻雁將白榆和謝玉弓的人都安置好,召了太醫過來集體會診一番,才發覺他們雖然弄得血葫蘆一樣,實際上卻無甚致命之處。
曼陀羅的毒性一旦失去了劑量,就變得十分容易治療,甚至不用管,做幾個噩夢就會自行消解。
劉太醫被拿住,老骨頭經不住鴻雁的恫嚇,還未等下獄,就已經招出了七皇子。
他好歹一輩子在太醫院,有曾經伺候過太後的功勞,不至於舉家滅族,隻有出賣二皇子一條路可走。
二皇子不是軟骨頭慫蛋,但是一條在太子身邊盤踞多年,捏了一些太子把柄的毒蛇,噬主不成,自然是能咬死一個是一個。
於是七皇子自導自演的戲碼,就這麼被驟然公布於安和帝的面前。
因此白榆所說的一切都是為謝玉弓,謊言再一次印證成了真實。
而謝玉弓相信的,不再是白榆口中說的“我都是為你”,而是她無數的謊言後面,謝玉弓到現在雖然也未知全貌,不明其目的的真實。
她沒有在輕而易舉能致他於死地的時候推開他,也沒有在他因幻覺和誤會發瘋險些將她活活扼死的時候就放棄他。
她脖頸上的青紫痕跡可怖,卻成了謝玉弓眼中最美的紅妝,成了他愧疚心酸,又情潮瘋漲的佐證。
她抗拒的,“九殿下,別這樣。”成了謝玉弓耳畔最美的絲竹之音,成了他聆聽過的這世上最美妙,最催動情海的仙音。
他有些激動難抑,他雖然沒有過女人,他雖然之前不懂男女之間的愛意。
可並不代表他不通男女之事,他雖然在皇宮之中作為一個被厭棄的皇子,沒有專人教引,但他在宮門長閉的長樂宮中接受死士訓練,有一項便是男女陰陽。
要抵抗誘惑,自然要先通曉。他不光通曉男女陰陽,還通曉龍陽。
隻是他從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何趣味,甚至覺得好似牲畜般令人不適。
再加上他母妃從他很小的時候便因為這種事情日日以淚洗面,哭恨不休,後來舉族皆因這所謂的男女情愛而崩。
他寧願自己來,也不願和任何女子或者是男子親近。
他在察覺到他的九皇子妃的情愫之前,除了與人交戰打鬥之外,是絕不喜人近身的。
可是他如今正如白榆所說,是那開閘的堤壩,已經泄洪讓他如何能停?
床幔已然落下,他對所有的一切都好奇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