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始終記得海水給她的感覺——海水很喜歡她。
如果跳海的話,舒棠可以確定,自己不會有事,而且還能順利脫身。
可這裡距離大海,還有一段距離。
舒棠透過窗戶,依稀能看到樓下的綁匪們正在朝著二樓指指點點,似乎是打算上樓了。
舒棠看見了他們的木倉,這些a國的綁匪最可怕的就是,他們是流竄的亡命之徒,就算是僱主滿意了,他們很多情況下都會選擇撕票。
尤其是,他們還沒有蒙住臉。
舒棠控制不住地手腳冰涼。
她在心裡說:神啊,你能來找我麼?
可是舒棠很快又想:他們都帶著木倉,人魚也是血肉之軀,他甚至還有一條會流血的尾巴,還是別來了。
舒棠用戒指慢慢地割裂了繩索,她朝著大海的那一端慢慢挪了過去——她想要跳海。
到海水裡,她就安全了。
冷靜、冷靜,要自救。
然而這個時候,天邊猛地炸開了一道驚雷,將黑暗的廢棄工廠,照得如同白晝。
外面暴雨如注。
舒棠借著這一瞬間的亮如白晝,看見了——
在那些綁匪的不遠處,幹燥的地面上,出現了一片詭異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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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狂風暴雨時分,一個隻在遙遠的中世紀、乃至於更久遠的深海傳說中,才出現過的怪物,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舒棠想起了日歷上的那行斜體英文:
You're done
you're in love
第38章
於是人們就看見了那怪物有著非人的藍色魚鰭, 蒼白的皮膚和藍色的血管——那是一條人魚。
在狂風暴雨的深夜裡,傳說中的存在出現在了他們對面。
這眼前的一切,遠遠超過了他們所熟悉的世界, 仿佛將他們代入了遙遠的故事、恐怖的傳說當中!
在下一次閃電炸雷般響起之時,工廠的吊燈滋啦滋啦地報廢了, 電線炸開, 就連信號都一齊消失——
將這座遠離小鎮的廢棄工廠,變得如同一座海邊的孤島。
潮湿的水漬蔓延, 傳說中的深海屠夫朝著他們走近, 驚恐和嘶吼都卡在了喉嚨中,震耳欲聾的木倉聲響起!
舒棠的心提了起來,她不敢往下看,縮在角落裡, 眼淚在打轉。
可是子彈停滯在了半空中,後被一隻修長的手指, 捏成了碎片。
——在大雨降落的時候, 借助著無根之水,陸地便和海洋連成一片,海神的力量會空前地強大。
綁匪們是亡命之徒, 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存在, 他們在發現木倉無法傷害神之後,就開始嘶吼, 嘴裡叫著“monster”,就開始四散潰逃!
有個黑人光頭朝著舒棠所在的二樓想要爬上去, 卻突然間被一股力量猛地拉起, 重重地從窗戶摔向了海裡!
然而這伙窮兇極惡的歹徒以為逃走、跳海就安全了麼?他們卻發現了海水底下, 有龐然的黑影。
舒棠聽見槍聲漸漸消失後, 壯著膽子朝著下面望去,那些歹徒已經消失了,似乎是跳海了,然而舒棠想去看看海裡。
卻看見了十分震撼人心的一幕。
濁氣如同翻滾的烏雲,卷集著天幕,濃重的黑氣翻湧著,海底潛伏的巨獸,仿佛也感受到了那陡然間翻滾起來的濁氣之浪,從海底攀援,浮出了水面。
那是舒棠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海怪。
不是魅一樣的一團黑氣,它們長得就像是人類關於深海裡最深最畏懼的想像,漆黑、龐大。
舒棠發現祝延並沒有上來,因為那些海怪,已經冒出了水面!
可是舒棠卻發現了神現在的不對勁,因為在暴雨中,舒棠看清楚人魚耳後怒張的透明魚鰭、看見了藍色的血管,就連那雙眼睛都彌漫上了濃重的黑氣。
這是舒棠前所未見的海神,威嚴如遠古神佛,兇殘如飲血之劍,鮫人發出了危險的嘶聲,然後那些恐怖詭譎的海怪們,就朝著神猛地撲了過來。
——然後被鮫人撕碎。
舒棠驚呆了,她嘴巴張開了好一會兒才合上。
她一直以為海怪都像是家裡那隻自動清潔裝置一樣又笨又慫,所以海神是做什麼的,舒棠腦海裡就會想起四個大字:海洋警察。
舒棠想象中海神的日常:解決一下人類關於海洋的訴求、調節海底生物之間的糾紛、抓抓海怪維護治安。
每次神回海底的時候,舒棠:緊急警情;
海神可以通過還願得到神力,舒棠:績效獎金;
神的優點之一,舒棠:體制內,公務員。
然而現在——
舒棠大為震撼。
對比了一下海怪的巨大和恐怖的體型,對比了一下敵我雙方的數量,還有後面深黑色不知道潛藏了多少怪物的大海。
舒棠:她胎穿進的這個離譜世界,沒海神的話,這些醜東西上岸,世界還能順利轉下去麼?
舒棠:親愛的,你是我滴神!
舒棠應該害怕的,因為四面八方都是海怪;而且祝延此時已經是一點也不像是人類了,兇殘的鮫人本性顯露無疑,在暴雨當中,如同咆哮大海之上的威嚴戰神,真正的深海之主。
可是舒棠在窗戶下面躲了一會,又探出了頭來。
舒棠心想,好兇殘!
然後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發現海怪上不來二樓之後,舒棠就放心了,腦袋全探出來了,找了個最佳的位置:偷看。
舒棠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工作的男人最帥麼?
*
圍觀的舒棠漸漸地發現了不對勁——
因為她在祝延的身上,看見了那些有些難以辨認的灰色濁氣。
祝延的此時的樣子和潮汐之夜那時很是相似,但是舒棠看見過人魚奄奄一息的樣子,似乎又有區別。
像是有點……失控了。
濁氣來自於惡欲,日日不停歇地纏繞著神明,要壓制、要靠著神力慢慢恢復。
那……若是神自身產生了惡欲呢?
這是對濁氣最佳的滋養。
——神在發現舒棠不見了之後。
仿佛是回到了七百年前,那時候沉睡前的神,眾叛親離、傷痕累累,於是神志被濁氣吞噬,孑然一身。
如同一隻惡鬼,孤零零地飄蕩在世間。
而現在,舒棠看見了這樣的神。
舒棠突然間對著下面叫了一聲,“祝延!”
這個名字,因她而生,所以有著前所未有的力量。
於是她叫醒了那隻飄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
濁氣所代表的灰色從神的瞳孔中褪去,藍色瞳孔的百發人魚抬起了頭來,臉上還有黑血的痕跡,美麗而猙獰、強大又邪惡。
*
鮫人朝著那座廢棄的空曠工廠走去。
無數黑氣在他的背後,都被他置之不理,洶湧想要撲過來的海怪就要在背後襲擊神。
卻被一個極為兇悍嗜血的眼神嚇退。
仿佛海怪們都有了意識,深海之神,要見一個很重要的存在,要做一件不容打擾的事。
可是當鮫人快要見到自己的小人類的時候,卻突然間仿佛回歸了意識,低下頭。
濁氣纏身的鮫人,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應該很可怕。
他的手上青藍色的血管凸起、被黑氣和濁氣纏繞,還有濃濃的黑血——那是海怪們的產物。
仿佛是七百年前,神上岸之後,從滿是鮮血的神廟裡面出來的時候那樣。
神猶豫了。
因為這樣的神,曾經走過滿是人群的長街,被尖叫聲和小孩的哭叫刺痛。
神伸手去摸出自己的帶來的小禮物盒子。
——想要討好自己的小人類。
如果帶上禮物的話,就不會嚇到她了。
可是那藍色緞面的盒子被弄髒了,魚尾結早就被廝殺弄得支離破碎。
這是一份,很不體面的禮物。
可是聽見了那聲音和動靜,小人類已經跑了過來。
小人類看見了神耳朵後的魚鰭怒張,如同猙獰的兇器;尖牙與一身的黑血,還有滿是黑血的魚尾。
堪稱猙獰的人魚卻僵住了。
可是下一秒——
小人類勾住了神,讓神低下頭過來,踮起腳尖,在他低於人體溫度的唇上,親了一口。
和冷冰冰的鮫人孑然不同,她柔軟、溫暖。
於是這隻鮫人也愣住了。
我喜歡你。
——可我是怪物。
——那,怪物先生,我喜歡你。
那些恐懼的尖叫、厭惡的詛咒仿佛從神的耳邊消失了。隻剩下了眼前的小人類,於是戾氣消失了,孤獨退散了。
摧毀欲被收斂,另外一種谷欠望開始佔據了全部。
這讓人膽戰心驚的兇獸,喉結微微地滾動了一下,月光般的長發垂下,在她的唇要離開的那一刻,修長的手指插進了她細軟的長發裡,俯下身,迫她抬起下颌,幾乎撕咬一般地回吻了過去。
她想退後,被禁錮住了腰肢,兇獸的佔有欲與侵略性再也不加掩飾。
像是在礁石上唱歌,吸引人的塞壬,當你不受控制地被誘惑,朝著那美麗的鮫人俯下身去——
塞壬就會猛地將你拉入萬丈的海底、糾纏著你,讓你沉入大海,在海水裡窒息,陪伴著這美麗的怪物,與他一起沉淪。
他的唇是涼的,用幾乎讓人窒息的方式親吻;月光白的長發就垂落在她的肩上,與黑發抵死纏綿。
她控制不住地抓著他耳後的魚鰭,於是怒張的魚鰭就漸漸地收斂了尖銳的稜角,不讓割傷她柔軟的手心;她伸手無意識地抓住他的長發,於是那暴漲的濁氣就開始慢慢地收斂、消退。
舒棠被親得以為自己要窒息的時候,她終於被放開了,
她被抱了起來,神骨節分明的大手託著她的臀,將她放在了窗臺。
可是她才松一口氣,感覺到新鮮空氣進入肺部,下一秒又被人魚纏了上來。
這條人魚有著刻骨的佔有欲和有些瘋的眼神,侵略性極強的氣息如同大海鋪天蓋地,讓人會有種在深海裡溺水的感覺。
禁欲者放肆,便仿佛是不知疲倦的索取。
舒棠大腦缺氧,腦瓜子嗡嗡的,睜開眼對上這條人魚的眼神——
舒棠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知道自己的死法了。
——和人魚表白第一天,被人魚親死了。
第39章
舒棠沒有死, 完全是因為她內心的墓志銘把此時本來有點瘋的神給逗笑了。
他抵在她的額邊笑,雖然因為現在的造型實在是有些不太美觀,笑起來就更是更加瘋了。
舒棠卻覺得自己死裡逃生, 第一次發現自由的呼吸有多麼暢快,舒棠此時正在摸嘴唇, 果然因為過於激烈的接吻, 蜜桃色的口紅全都被吃光了。
舒棠心想:人魚會重金屬中毒麼?
神的表情有點古怪,又想笑, 想要靠近她再親, 舒棠心有餘悸,往後一仰,結果扭頭一看,舒棠發現廢棄工廠的二樓下面, 全是海怪。
它們被無形的力量攔在了下面,卻也如同黑色的潮湧虎視眈眈地、惡劣地看著上面。
神以為小人類是害怕了, 所以才要離開窗邊, 結果就聽見了舒棠內心的聲音。
舒棠想起了那個新聞:情侶窗臺doi結果do到一半掉了下來。
要是他們兩個親親掉下去,這麼多“人”圍觀,那不是特別社死麼?舒棠倒還好, 她又不認識海怪, 那神呢,他還怎麼好意思。
神:“為什麼會掉下來?”
舒棠:“因為開著窗戶比較刺激啊。”
神:“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