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頭霧水,而斐桉看起來有點抓狂。
「我他媽照顧你沒經驗,強忍著給你時間適應,結果你呢?背著我和別人說孤單?你把我當什麼啊?草!」
怎麼還罵上髒話了。
想起林以嘉的話,此刻我深表認同:「講真,你脾氣確實不太好。」
話音一落,本就不大寬敞的空間,突然凝重兩分,更壓抑了。
斐桉呵笑一聲,冷不丁抬手扣住我的肩膀,徑直壓了下來。
搞什麼,起床氣也不是這麼撒的吧!
我掙了掙,沒掙開。
「陶鈞,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換作別人,我早就讓他滾了。」
聽起來我在他心裡很重要的樣子。
可說我們隻是普通室友的也是他。
察覺到斐桉呼吸滯住,我才反應過來心裡的吐槽竟然一不留神講了出來。
「……我承認,一開始我有點裝的成分。這也不能怪我吧?見面第一天就這麼打直球的,不是想玩玩就是在耍我……」
我忘記掙扎,連忙否認:「我怎麼可能耍你!」
就算視野看不清表情,我也切實地感覺到,他有點惱了。
「那你這些天是什麼意思?回避我的視線,不和我搭話,拒絕和我約會,這不是耍我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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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什麼約會?
來不及糾正他ṭųₗ的措辭,眼下有其他更讓我在意的事。
「斐桉,你這裡有東西硌到我了。」
伸手一摸,傻眼。
啊這……
什麼時候安上的?
手感這麼逼真。
捏了捏。
科技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
斐桉倒吸一口氣,抓著我肩膀的手猛地攥緊。
我靠,還帶通感啊!
太好奇了,忍不住想推開他好好看看。
可斐桉的禁錮紋絲不動,連語氣都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陶鈞,你最好能給你現在的行為一個合理解釋,耍人也有個限度吧?」
「我真沒耍你!斐桉,你這個什麼時候裝上的?」
既然他都配了這種神器,那也不需要我每天警惕別人了吧。
斐桉愣了很久,簡直不可思議。
「你在說什麼東西?老子原裝的!」
「你是覺得我對一釐米沒概念嗎?你這不比我小啊……」
「……什麼一釐米?」
他很茫然。
我也很茫然。
兩人沉默對峙了好一會兒,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們之間,好像存在著某種認知誤差。
我小心翼翼地問:「如果單位不是釐米,那你說的 1 是什麼?」
「……是你老公。」
老公。
兩個字在腦海中回蕩,餘音嫋嫋。
我徹底傻眼。
回過神後,眼淚都快出來了。
「誤會,誤會!斐桉,我不玩這個的!」
相當漫長的時間裡,斐桉都沒有出聲。
在我懷疑他甚至沒有在出氣兒時,他開口了。
語氣竟帶上了顫音。
「所以,你不是 gay?」
「嗚嗚我不是……」
他默了默,音量陡然飆升。
「你不是 gay,那你在頂級個什麼 Omega?」
頭一次見他如此憤怒,吼得我頭皮發麻。
自知理虧,我被兇了也不敢大聲回懟,隻能小聲 bb:「我姐姐取的……」
「呵,第一天就和我告白,狗皮膏藥一樣黏著,不讓別的男人靠近我,故意摸肖煜讓我在意,別人和我告白也死盯著,幫你紓解的時候抓著我哼哼唧唧,都是你姐姐讓你幹的?」
「不是……我以為你隻有一釐米,所以想保護一下你的自尊心……」
「誰他媽隻有一釐米!那是殘疾吧!」
11
斐桉氣得不輕。
從我床上下去後,把門摔得震天響。
我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完了。
徹底搞砸了。
不知躺了多久,林以嘉突然發來消息:【他又怎麼了?路過叫他不理我,臉色臭得一批。】
【……還是我。】
沒繃住,我直接給他打了電話,講了來龍去脈。
林以嘉啞口無言。
「人類怎麼可以鬧出這麼大誤會?」
「你和他熟,這種情況他要消化多久?」
「這種情況……他應該還沒消化過。」
我嘆口氣,在床上痛苦地翻了幾個身。
實在沒臉當面和他道歉了。
在備忘錄敲敲打打了半天,反復點進他的朋友圈,確認他還沒把我刪掉,才顫顫悠悠點擊發送。
斐桉遲遲沒有回復。
等到門禁他都沒回來,我巴巴地湊到林以嘉身邊,拜託他幫忙聯系。
「別太擔心,他哥說他回家了。」
我一邊放下心,一邊忍不住問:「你還認識他哥哥啊。」
「嗯。」林以嘉息了屏,「吊兒郎當沒個正形,腦幹缺失,情商負數,比斐桉不靠譜多了……算了不熟。」
我覺得我可能被斐桉是 gay 這個事實刺激得大腦發昏了,現在看誰都 gay gay 的。
剛上中學那會兒不小心看了我姐買的漫畫,裡面的主角是兩個花美男。
頭一回發現兩個男人接吻也可以賞心悅目。
她說男人喜歡男人是一件尋常普通的事。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這短短的十幾年人生,我從未遇到過,也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想不明白,花美男斐桉,怎麼會喜歡上透明人的我呢。
12
第二天斐桉照常來上課。
一看到他,世界瞬間亮了起來。
他瞥了我一眼,然後在我灼灼目光下,坐到了離我最遠的空位。
肖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滿臉疑惑:「以前你們不都坐一起嗎?」
我沮喪得不行。
「那是以前,沒有以後了。」
整堂課我都在偷摸看他,然後低頭刷新他的聊天對話框。
重復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指習慣性地點進朋友圈,正要退出來,動作兀地頓住。
我慢慢睜大眼,心口籠上濃濃的窒息感。
最近的那條【晚霞和某人拙劣的特調】,剛才還能看到的,現在不見了。
整個人僵滯住,緩慢地下拉刷新。
網速偏偏在這時卡頓,我急得心髒狂跳。
等終於轉出來,心 er 地一下就死了。
啥都沒了。
赫然變成了一條直線。
我顫抖著手試探性發了個表情,果不其然跳出了紅色嘆號。
下課鈴響起,斐桉整好包就往外走,我連忙揣起手機,跟了出去。
被下課的人潮堵了堵,追上斐桉正好在廁所門口。
我拽住他的書包帶子,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又忙不迭松開。
「你把我刪了。」
「嗯。看到你一直正在輸入中,很煩。」
很煩。
當頭一棒。
「對不起。」我垂下頭,眼睛鼻子心尖都酸溜溜,「你真的不願意原諒我了嗎?」
斐桉捏了捏眉心。
看來他昨晚也沒能睡著。
「不存在原諒不原諒,你本來也沒有錯。但你強行闖進我生活,把我的心搞得亂七八糟,說是誤會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暫時無法接受。」
我變成隻會說「對不起」的人機,除此之外,愣是擠不出一點別的詞匯。
斐桉住回了宿舍。
正常地上課下課,偶爾一起開黑,周末四個人都有空時,還會一起出去吃個飯。
林以嘉替我松了口氣:【看來他消化完了。】
是啊,看起來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可我卻有些無法適應了。
身體早已習慣和斐桉的社交距離,有時候會不自覺地黏過去。
斐桉嘴上不說什麼,隻不著痕跡地避開。
兩人之間永遠還能再擠進一個人。
偶爾不經意碰上,他也迅速彈開,低聲道歉。
和我講話時眼底的笑意,也正在一點點重歸疏離。
肖煜邀請我周末去看他訓練,我下意識看向斐桉,他低頭刷手機,充耳不聞。
很難定義這種看似正常又處處充斥著不正常的感覺。
心裡好像空了一塊,呼啦啦漏著風。
13
周末還是沒能去看肖煜訓練。
一個高中同學來我學校參加競賽,順便和我一起吃個飯。
坐下還沒一分鍾,他結束客套寒暄,話鋒一轉。
「你還記得我高三談的那個女朋友嗎?嘖,我現在真是煩死她了。」
默默在心裡嘆口氣,開始了。
以前覺得別人如此信任我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
現在覺得,斐桉說得對。
這種單方面倒苦水,不是傾訴,隻是宣泄。
是把壞情緒,傳遞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心裡開始自發抵觸排斥。
「那你和女朋友分手,和現在喜歡的學姐在一起不就得了。」
他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插嘴。
很快,他皺起眉,語氣輕蔑。
「你懂個屁。」
我確實不懂,也不想聽了。
餐廳門鈴適時響起,我抬頭掃了一眼,話頓時噎在了喉嚨裡。
斐桉跟在一大幫人身後,表情闲淡。
看到我,腳步微頓,沒有停留。
他們入座後,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全員。
之前那個漂亮男生不在。
奇怪,我剛才是不是松了口氣?
「喂,你有沒有在聽?」
我收回視線,低下頭,斟酌著該怎麼快點結束這頓飯,對面竟然開始不依不饒。
「都怪你,我忘記講到哪兒了,上了個大學越來越呆了,真沒勁。」
啊,機會來了。
我立馬回嗆:「是挺沒勁,你的那些破爛事,又臭又長,沒勁死了。」
還沒好好欣賞對面震驚的表情,桌面忽然被叩了叩。
斐桉不知何時站到桌邊, 彎腰捉住我的手腕,將我拉了起來。
「去我那桌。」
同學從震驚中回過神:「我靠你誰啊, 沒看到我們在說話?」
斐桉面無表情冷嗤一聲:「你沒看到自己口水噴他飯上了?真惡心。」
「什……」
同學剛騰起的氣焰瞬間滅了,臉迅速漲紅。
直到我被拉走,都一副吃癟說不上話的樣子。
坐下後,手腕依舊被緊緊捉著。
慣例的低聲道歉也不見蹤影。
被我瞄了兩眼後, 他才不疾不徐地松開。
我將另一隻手覆在被他握過的地方。
相同的體溫, 完全不一樣的熱度。
餐桌對面有陌生面孔發問:「斐桉, 這是你朋友嗎?」
我忙搖頭:「是室……」
「對, 陶鈞。待會兒和我們一起打球。」
沒說出口的半句話咽回嘴裡。
怪不得把我拉過來。
原來是打球缺人。
但無論如何,斐桉真是個不計前嫌的好人。
14
太久沒打, 球技下滑不少。
斐桉給我傳的幾個球都被對方截下。
再厚的臉皮也撐不住了:「不好意思啊。」
「沒事。」
斐桉經過我身邊,毫不在意地抬手,隨意摸了摸我的腦袋。
「隨便打打。」
我看著他的背影,蒙了。
幾個意思?
球再次到了我手裡, 無暇分心,隻能暫時將疑惑壓下。
結束後我在長椅上系鞋帶,斐桉在我身旁坐下,遞來一瓶水。
「冰的, 含含再咽。」
「謝謝。」
其他人興致高漲地討論待會兒去哪裡撸串。
斐桉一定也會去吧。
我偷摸用餘光打量他,夕陽餘暉裡,他鋒利的輪廓柔和不少。
「斐桉,那, 我先回宿舍了?」
「急什麼。」他伸手拽住,「一起去。」
我跌坐回椅子上, 下一秒, 斐桉的臉驟然靠近。
看到我受驚的樣子,他勾起唇角。
是熟悉的笑意。
我又看呆了, 忘記要推開他:「斐桉,你原諒我了?」
「沒有。」
還來不及失落, 就聽到他接著悠悠道:
「但我想通了。你先招惹我的, 憑什麼說翻篇就翻篇。」
「那你……」
「你糾纏了我整整 21 天, 我可得好好還給你。」
他說的還給我,是把我曾經對他死纏爛打的招式, 原樣用在我身上。
如果大半個月過去, 我依舊對他沒有任何友情以上的感覺, 他就放過我, 我們做回正常的室友。
聽起來很公平。
效果也很好。
好到兩天我就徹底淪陷了。
終於明白斐桉冷落我, 不搭理我那些天,我的悵然若失源自何處——我真的很喜歡和斐桉相處時的感覺, 自在舒服。
同時又很擔心被斐桉得知我的心動, 他一個「大仇得報」後改變想法,期間我一直裝得雲淡風輕。
大半個月很快過去,結果誰也沒提要做回正常室友。
心照不宣,雙雙裝傻。
打完球和他去吃夜宵, 他照常給我剝了一整碗小龍蝦。
我看到他被蝦尾刺破的指尖, 忍不住了。
「斐桉,已經一個月了。」
斐桉挑眉:
「所以呢?」
「所以我們……」
「蝦還吃不吃?」
我急忙埋頭扒拉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吃!」
「夜場電影還看不看?」
「看!」
斐桉笑意加深。
「肖煜去外地比賽, 林以嘉回老家,宿舍隻有我們兩個人。」
「哦……」
「我去你床上,還是你來我床上?」
「……幹嗎?」
「嗯。」
「我問你幹什麼!」
「讓你量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