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裕:“我正好在組裡,開免提你不介意吧?”
江進:“可以,開吧。”
揚聲器打開,江進的聲音足以讓專案小組每一個人聽到。
“證人曾是蕭家醫院的護士,現在已經不做了。她不想公開姓名和今天說的話,但她說有一些事碰巧被她知道,心裡一直放不下。最近網上的傳言她也在關注,正好我找到她,她認為這命中注定的安排,給她一個講出事實的機會。”
這位不願意公開身份的護士剛過四十歲,在蕭家醫院將近十五年,去年以身體原因突然離職。院方並未起疑,主要也是因為這位護士確實有慢性病,需要靜養。
護士說,她原來還隻是初級護士時,就在醫院裡見過方曉曉和方許,也知道兩個孩子同時做過一臺大型手術。
手術是秘密進行的,還是在深夜,她當時已經下班,是後來聽別的護士說的。
她一開始沒當回事,以為是情況危急,必須立刻手術,直到幾年後才聽一個即將離職的同事說,那是一場器官移植手術。
負責過方許病房的護士都知道,方許在十五歲時出現腎衰竭的症狀。在這之前,方許的身體就一直不好,抵抗力弱,小病不斷,時常發燒感冒。
聽說他小時候還得過更要命的病,據說是基因缺陷。雖然那個病治好了,但是根基已傷,需要長期調養,投入更多的金錢和藥物才行。而隨之而來的代價就是髒器損傷。
江進追問護士,是不是懷疑方曉曉拿了一個腎給方許?
護士說,當時隻知道他們是同時住院,院方一直派人嚴密照顧,根本不讓監護病房以外的人接觸兩位患者。她連他們是什麼時候出院的都不知道。
至於腎髒移植,是幾年以後那位即將離職的同事提起的。契機則是那個主刀醫生當時上了一個很轟動的器官買賣新聞,他看到照片一眼就認出來。
同事說,當時手術室人手不夠,他和另外一名醫護人員臨時接到電話趕到現場。他們都不認識主刀醫生,隻聽其他人叫他“蕭醫生”,還以為他也是蕭家人,可能是剛從國外回來。後來新聞出來,才知道那個醫生隻是恰好姓蕭,還牽扯進跨度十幾年的懸案。
護士還說,她曾和方曉曉有過一次交集。
大概是方曉曉在術前一個月,被安排來醫院做檢查,正是這個護士負責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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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曉曉當時在兜裡揣了一封信,上面貼了郵票,寫著寄到春城某福利院。
可方曉曉沒來得及寄出,脫衣服的時候掉了出來,剛好被這位護士撿到。
護士見方曉曉已經進去檢查,就將信交給等在外面的方母。
一個小時後護士再見到方曉曉,就看到方母和她站在角落裡說話,方曉曉的頭低低垂下去,好像在哭,好像在道歉。
同樣,護士當時並沒有在意,以為是這家小孩和福利院的孩子是朋友,小筆友之間互換信件。
直到那位即將離職的同事說,方曉曉是孤兒。
護士想起以前種種,一下子串聯起來,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愧疚,甚至懷疑那是一封求救信。
不過護士後來又想,如果真要求救,方曉曉可以找警察,為什麼要給福利院寫信呢?她又沒有被人限制人身自由。
到最近網上鋪天蓋地地討論方曉曉失蹤,以及《是誰殺了她》提到的秘密,護士又想,那或許不是一封求救信,方曉曉雖然是自願的,卻也是在一種“逼迫”之下的自願。
方曉曉不敢報警,隻能和福利院時期最好的朋友林純說。而她沒辦法將信寄到F國,就先轉寄到福利院,再由福利院交給林純。
無論是哪種情況,現在都已經無法證實。也因無法證實,這根刺才會扎進她心裡。她很想提供線索,卻又怕網上留言會暴露自己,直到江進找上門。
她還說,許多外人不知道的黑幕,隻有醫院裡的老人們才知道。不過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敢惹事,也不敢在外面亂說。雖然這件事和方曉曉失蹤以及留學生被殺案沒有直接關系,她還是希望能幫到那個可憐的女孩。
江進轉述完整個過程,傅明裕看向小組其他人。
眾人神色各異,有的難言憤怒,有的面露唏噓,還有的在嘆氣。
一陣沉默過後,傅明裕開口:“同情歸同情,事實歸事實。在開始討論之前,我要提醒各位,不要被主觀情緒左右。”
“我不懂。就算方曉曉被收養是為了換方許的命,這和她的失蹤有什麼關系?這中間一定還發生了別的。”
“會不會是方許又一次發病,需要方曉曉再次提供器官?”
“方許失蹤在前,方曉曉失蹤在後。而且那時候他們都成年了,方家夫婦也死了,方曉曉有權拒絕,也可以選擇逃跑啊。”
“如果現在這個‘林純’腰腹部也有手術疤呢,是不是可以證明她就是方曉曉?因為方許再次提出器官移植,方曉曉不堪忍受,就殺了他。為了逃避,她就和林純換了身份。這之後兩人又發生爭執,林純不想再讓方曉曉用自己的身份,方曉曉就將林純送去療養院?”
“說不通。方曉曉最危難的時候,想到的隻有林純。林純是唯一一個能讓她吐露心事的人,她不可能會這麼對林純。”
趁著大家討論,傅明裕再次給療養院的護士發送郵件,詢問有沒有在“真林純”身上看到過特別的傷口,以及胸口是否有胎記。
這一次護士回復很快:“胎記我沒注意,但她的腰部和腹部都有縫合疤痕。”
傅明裕追問:“院方應該有定期身體檢查吧,那兩道手術疤痕的由來有沒有記錄?”
護士說:“隻有簡單的身體檢查。因為她之前換過兩次療養院,來我們這裡的時候,檔案也送過來了。他父母覺得麻煩,說才做完一次徹底的身體檢查,一切正常,不想再折騰她,等來年再說。至於疤痕由來,他父母說是因為出過一場車禍,摘了脾髒和膽囊。可這種說辭根本站不住腳,摘脾怎麼會有兩道那麼大的疤?”
傅明裕心裡一緊,抬眼說道:“療養院的‘林純’腰腹部也有手術疤。”
“這……”
“所以她才是方曉曉?!”
“那蕭家醫院那個又是誰?如果她就是林純,幹嘛要整容?”
“還有那份DNA鑑定結果足以證明她們是雙胞胎。這事兒方家夫婦應該知道啊,為什麼沒有將兩個孩子一起收養,一起做器官供體?”
“我去,那也太狠了。”
“狠是很,但思路沒錯。可這樣一來,就不應該發生小板慄被送回福利院的事了。”
“器官配型需要時間和一系列檢查,福利院一定知情。當時的負責人很有問題。”
“難怪小米粒會不想被領養,在那之前她一定經常被帶去醫院。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幹什麼,但小板慄還是挺身而出,替她去了方家。”
“而且這事兒顧家和蕭家一定參與了。欸,你們說,顧澎叫幾個年輕女孩出去玩,會喝酒吧?那他喝多以後會不會不小心說了什麼?”
“你懷疑,這才是那兩個女留學生遇害的原因?”
“不然殺人動機怎麼解釋呢?錢給了,人也送出國了,應該畫上句號了,怎麼又想起突然見面?見面之後人就死了?”
“可顧澎和蕭婓也沒必要為了方家殺人吧?”
“他們都是黑心產業鏈的一環,牽扯深遠,不隻是為了方家,也是為了他們自己。器官移植需要場地、設備、藥物,還需要一整個團隊的專業醫護人員,沒有這兩家的幫忙,十個供體也沒用。而且這還不隻是一個案子,指不定幹過多少次了。”
就在眾人討論時,傅明裕的手機響了。
“傅警官,我是周淮。受人委託,要將兩個人的聯系方式提供給你們。”
“是什麼人?”
“她們都曾經參加過顧澎組的局,也都見過那兩個遇害的女留學生。”
事情發酵這麼久,警方四處走訪民調,不乏一些疑似知道線索,卻因為某些原因不願透露的情況。
傅明裕問:“你是怎麼說服她們的?”
周淮笑道:“我隻查到這兩個人,但她們咬死不承認。直到今天有人出了一筆錢。這個人和你們警方同樣迫切想知道真相。”
“不管怎麼說,謝謝。”
“客氣。等案子結束,傅警官立功升職,咱們打交道的機會還多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加速加速。
本章提到的器官移植,不是本文的重點。
已經進入尾聲了。
第40章
真實案件調查不同於影視劇。現實往往是信息紛雜、關系凌亂,每一個證人都會提供大量信息,其中大部分都是無效信息。
這個時候就需要破案人員梳理清楚,從龐雜的信息中提取出少量有用的東西,還要做到不被旁支信息幹擾判斷,撥開層層迷霧。
除此之外,證人也會撒謊,會美化粉飾自己的證詞。物證也有可能被人做手腳,需要分辨真偽。
專案小組很快針對周淮提供的證人進行詢問,這兩個女生打扮精致,頭發和皮膚都是精心保養過的,一眼看過去就知道生活質量遠高於普通人。
傅明裕看著筆錄記錄,久久沒有動作。
這兩個女生不僅提供了證詞,還有一些照片、微信聊天記錄、轉賬記錄,可以說是準備充分。
據她們所說,顧澎在她們那個圈子很出名,因女朋友更換頻繁,而且很多前女友之間彼此都認識,甚至是同學、閨蜜。到後來顧澎連“女朋友”三個字都不提了,反正很快就要換掉,就一律當做“女伴”處理。
顧澎出手很大方,送名牌包是慣例,不過也曾有人拿著包去二奢店的時候被拒收,疑似是高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