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雋說:“警官,你是不是在嚇唬我?你有證據嗎?我可以舉報你。”
傅明裕笑了下:“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方曉曉的養母曾帶她去醫院做國檢查,還留下一份檢查記錄。當時負責檢查的醫生,對這件事還有印象。”
此言一出,李雋頓時沒那麼自信了。
其實隻要李雋稍稍冷靜一點,客觀一點,咬死了就是不承認,誰拿他都沒轍。可做賊者都會心虛。
李雋又想起律師朋友的話,這樣說道:“如果那份檢查可以證明我對她幹了什麼,警察早抓我了。這麼多年了,現在又翻出來提是幾個意思?他……”
後面那句話原本是:“他們家已經拿了錢!”
但李雋及時剎住。
傅明裕說:“有一點你要搞清楚。這麼多年沒有人提,是因為當事人沒有報警,警方不知情,並不代表這件事就永遠不會追究。現在案子已經交到我們手上,我們正在追查方曉曉的失蹤,而且有理由懷疑是人為。李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件事可大可小,不僅關系到你的切身利益,也關系到一條人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雋一驚,這次不是裝的:“她失蹤跟我有什麼關系?你們是在懷疑我?這是栽贓!我根本不可能害她,我們家已經……”
李雋遲疑一瞬,終於忍不住說:“已經給過錢了。”
但聲音卻低了很多。
傅明裕和旁邊的民警對視一眼,民警接著問:“給過錢了?給的什麼錢?”
李雋漲紅臉,頭低下去,聲音細若蚊聲:“他們家拿了錢,事情就算了結了,我幹嘛還要讓她失蹤?要是敢殺人,我就殺了,幹嘛還花錢。”
這話雖然糙,卻有道理。
民警:“那你就老實交代,你都做了什麼,那筆錢是用來幹嘛的?”
李雋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終於吐露實情。當然,他也為自己的無恥行為做了一番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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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雋採用了既往強|奸犯的“經典話術”:那根本不算是強|奸,而是你情我願。
他說方曉曉一開始明明是同意的,全程都沒有掙扎,沒有拒絕,還摟著他。他一點都不認為那是強迫,更加沒有使用暴力。
但不知道為什麼,方曉曉事後突然跑回家,連書包都不拿。沒多久她養父母就找上門,還找他父母談話。
那時候鄰居們都在傳他們家的事,他父母為了遮醜隻能搬走,還將房子以半賣半送的形式給了方家。
現在想來,方曉曉就是故意的。興許是這家人商量好的,故意下套給他。
總之,站在李雋的角度,他認為這就是一場仙人跳,隻能自認倒霉。
這樣的說辭在過去的強|奸案中並不少見,而一旦女方和男方有金錢往來,這就會成為女方身上難以解釋清楚的汙點,案件難度也會直線提升。
李雋越說越氣,顯然經過這麼多年,這件事在他心裡早已重新剪輯,他已經完全將自己想象成受害者。而且還是在他出現經濟危機的時候遭到警方盤問,他想到那套別墅賣的實在冤枉,要是能留到現在,他也不至於走投無路,於是心頭更添一把火。
傅明裕將李雋的所有表現都看在眼裡,見火候到了,問:“怎麼個你情我願,你還能回憶起細節嗎?”
李雋反問:“是不是隻要我能說出來,你們就會信我?不會起訴我?”
傅明裕回答:“那要看你說的在不在點子上。”
李雋調整著呼吸,回憶自己在網上看到的案例分析和律師朋友的指導,盡可能地站在對自己有利的角度去描述。
“如果是強迫,她的衣服根本不可能完好。也許完事兒了衣服都還沒脫光。我脫她衣服的時候,她很配合的,我還記得她身體上一些特徵。”
李雋指著胸口說:“這裡有一枚胎記,就指甲蓋那麼大。”
李雋又指著腰部和腹部說:“這裡和這裡有縫合疤。雖然已經淡化了,但還是看得出來。”
“等等,你說這裡和這裡?”傅明裕說,“能不能畫下來,具體是哪個位置?”
李雋隨手在紙上畫了一個人形圖案,又在人形圖案上劃了兩筆,並用手比劃著:“大概這麼長……”
“繼續。”
李雋越回憶越多,連事發之前的細節都提到了,其中還包括方曉曉告訴他的一些事。
方曉曉提過,說小時候經常打針抽血,所以很怕去醫院,害怕針頭。還說她住過很長時間的院,差點死掉。
李雋又說:“其實她說這些的時候我沒當回事,因為她看著挺健康的。反倒是她那個哥哥方許,我爸媽聽鄰居說,方許以前身體很差,經常住院,聽說有一次差點都救不回來了。你們也知道,有很多人會將聽來的事放在自己身上當談資,所以我那時候就以為方曉曉是將方許的故事安在自己身上,故意說給我聽,好博取我的同情。直到那天,我見到那兩道縫合線……”
傅明裕問:“你懷疑是什麼?”
李雋抿了抿嘴唇:“反正現在人都失蹤了,那對鑽錢眼兒的夫妻也死了,我告訴你們也沒什麼。我懷疑方曉曉移植過器官。一開始,我以為是別人給她器官,後來聽說她是領養的,再加上方許老生病,我就想,會不會是方曉曉移植過器官給方許?還有……”
李雋說著身體前傾,一副恨不得說少了的模樣,顯然家裡的別墅就那樣“便宜”給方家夫婦令他耿耿於懷。
“那些鄰居說,方家是做醫療器械的,但是那個女的以前在M國學的是生物科技,好像還是名牌大學。她自己特別引以為榮,還到處跟人吹牛,說她的研究論文是什麼……名字我記不住了,大概和DNA啊,人體改造啊,遺傳基因這些有關。”
傅明裕沒有接話,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許垚的“大膽假設”:“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方曉曉被收養,是因為方許需要一個供體呢?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很多有錢人都會這麼做。方家雖然沒有那麼多闲錢去養一個供體,但收養一個小孩子,普通家庭就可以辦到了。”
這番假設很離譜,卻又和目前的證據吻合。
方曉曉和方許在國內的醫療記錄為0,因為記錄丟失。這是不是太巧了?
民警問:“關於方家,方曉曉還和你說過什麼?”
“你們……”李雋問,“是不是也懷疑那對姓方的夫婦?我早覺得他們有鬼!”
到了這一刻,李雋隻希望能盡快轉移警方視線,不要懷疑到他頭上:“反正他們家那個公司很有問題。這也是我爸媽聽來的,好像是哪個鄰居要做一個很重要的手術,去的還是方家介紹的醫院,後來突然說要換一家。似乎是方曉曉的養父喝醉酒,在酒桌上來了一段‘生意經’,說什麼生老病死的錢才是這世界上最暴力的產業,而且他們都掙過,是一條龍服務。這在國外早就形成產業鏈了。還舉例說,一個商品要是質量太好了,一直用不壞,那廠子就會倒閉。隻有容易用壞的東西,才能一直生產,一直有人買。人治病也是一個道理。都治好了,誰還來看病呢?最好是治得半死不活,才能讓金錢一直翻滾。現在想想,那鄰居換醫院是正確的。後來方家不就因為設備有問題打了好幾年的官司嗎?還敗訴了。真是喪盡天良,吃人肉喝人血!”
生老病死的錢都掙過?
傅明裕沒有理會李雋的表演,但他的話卻在無形中給傅明裕提供了一條思路。
李雋的詢問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結束後他不放心,反復詢問民警是不是沒事了,不用再來了?
傅明裕沒有在詢問室逗留,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F國療養院發來的郵件。
療養院的護士說,他們安排了一次口腔檢查,發現“林純”確實少了一顆智齒,根部已經閉合,應該掉了有段時間了。
也就是說,智齒屬於療養院“真林純”的可能性變高了。
……
一天後,專案小組接到F國警方傳來的文件,他們已經完成療養院“真林純”的指紋採集。
專案小組技術員經過比對,很快有了結果。
“真林純”的指紋和庫裡方曉曉的補錄指紋完全吻合。
組員紛紛松了口氣,因為案件有突破性進展,起碼方曉曉和“假林純”的身份都揭露了:
——如果療養院的“真林純”是方曉曉,住院的“林純”就是林純本人。
——如果療養院的“真林純”是林純,住院的“林純”就是方曉曉改頭換面。
一定是這兩個結果之一,不會有第三種可能了。
之所以弄得撲朔迷離,主要是因為補錄指紋的時候兩人換了身份,擾亂警方視線。
眼瞅著有突破性進展,傅明裕卻笑不出來,心裡始終有個問號。
他想起江進上高鐵前的那番討論。
組員見傅明裕不說話,問他在想什麼。
傅明裕醒過神說:“我認為還有兩件事需要進一步證實,現在高興還太早。”
“哪兩件事?”
“找個機會去查查蕭家醫院這個林純,有沒有少一顆智齒。”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的智齒沒少,就說明她和智齒主人是雙胞胎。”
傅明裕點頭:“還有,想辦法檢查一下她的腰部和腹部有沒有縫合疤。”
“如果有,就說明她是方曉曉。可她整過容,就算有那兩道疤,很可能已經做了植皮手術。”
“凡經過必留痕,做過植皮手術也查得出來。”
組員見傅明裕似乎仍有顧慮,問:“傅隊,是不是還有什麼看法,大家可以一起想。”
傅明裕想了想,正準備將“為什麼雙胞胎這件事從沒有人提過”的疑慮道出,手機裡就進來一通電話,正是江進。
傅明裕接起電話:“怎麼樣?”
江進回答:“問到一些事,很驚人。但對方不願意留下筆錄。我沒徵求到對方的同意,沒有錄音錄像。不過這條思路你一定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