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具體是什麼事,Anna沒有細說,隻是口吻艱澀地透露那些傷害是來自男性。
許垚聽到這裡時,心裡已有幾分猜測,但她沒有問。
總之那段時間,Anna和林純身上都有一些傷痕。可身體上的傷可以愈合,心裡的卻要跟隨一輩子。
結果就是,兩人對男性都產生了PTSD心理,這種想法即便是接受心理咨詢也無法拔除。
她們的潛意識都認定了,男性就是帶來傷害的源頭,是暴力的代名詞。他們會先試圖用聲量產生威壓,令女性心生膽怯,出於惹不起的心情而屈服。如果不奏效,他們就會揮舞拳頭,讓女性嘗嘗被打的滋味兒。而這些男性還會因此得意洋洋、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勝利了。事實上,這種行為都是無能的表現。
Anna說,在遭遇不好的事情時,一開始她們都很恐懼,事情過去之後還經常做噩夢,總是被嚇醒。一段時間後這種恐懼就變成了厭惡、惡心,看到一些男性暴力行為,或者聽到一些男性的大嗓門兒,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許多聯想,聯想他們幹出更無恥的行為,甚至聯想他們有一天遭到報應的下場。
故事講到這裡,許垚停了下來。
張原說道:“用拳頭解決問題不可取,的確令人厭惡。”
覃柊若有所思:“既然林純的性取向在那時候就改變了,那她和方許是怎麼回事?”
許垚說:“這一點我也問過Anna。她說她知道方許這個人,一位很有修養的亞洲男生,很有藝術氣質,絕對不是舉止粗俗的那種人。據說方許在校期間女生緣就很好,不會讓女生有防備心。也許是林純就是因為這樣才接受方許,但是……”
張原接道:“但是,林純不隻和方許在一起過,後來還和方曉曉發展處進一步關系?”
許垚點頭:“和方許、方曉曉開始來往是在林純上大學期間,因為生活重心改變了,因為學業繁忙,林純和過去的小圈子也逐漸疏遠,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過Anna。Anna也是後來聽圈子裡的朋友說起才知道,方許失蹤後沒多久,林純和方曉曉就同居了。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一種陪伴,畢竟方曉曉身邊沒有可依賴的人,她還被確診了解離症。後來是有人親眼看到方曉曉親密地挽著林純的手。”
話音落地,張原和覃柊一同沉默下來,覃柊看著窗外沉思,仿佛正在梳理這裡面的復雜關系,而張原則直接拿起桌上的白紙和筆,刷刷寫著什麼。
很快,紙上就羅列出幾組人物關系。
林純→某男性(受傷害),林純→Anna(前任),林純→方許(第二任),林純→方曉曉(第三任)。
覃柊見狀,說:“這樣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方曉曉會立遺囑將林純作為繼承人,如果是情侶關系就合理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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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原沒接話,又快速寫了幾組。
方曉曉→方家爸爸(目睹出軌),方曉曉→李雋(疑似強|奸),方曉曉→顧澎(前任),方曉曉→蕭婓(未知),方曉曉→方許(曾暗戀),方曉曉→林純(同性愛人)。
覃柊語氣一頓:“這麼看,方曉曉從暗戀方許,發展到後來對男性的厭惡,逃避到女性群體尋求安全感,也是有跡可循的。這一點和林純一樣。”
雖然林純受到傷害的過程是問號,但隻要參考方曉曉,也能窺見一二。
張原笑了下,也不知道是輕笑還是冷笑,又快速羅列一行字。
方米→林蘇白(初戀),方米→顧澎(第一任男友),方米→蕭婓(第二任男友)。
這下,覃柊接不上話了。
屋裡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張原和覃柊不約而同看向許垚。
覃柊說:“我們都是男的,體會不了這種心情,你能不能站在女性角度解釋一下?”
這也是張原不解的地方:“方曉曉在現實中受到李雋的傷害,怎麼在小說裡將李雋描述成林蘇白,還成了初戀?因為解離症?”
許垚回答:“解離症患者出於對現實的逃避和自我保護才會生出的病,可以理解為是一種保護機制。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痊愈,但有個別人,會在成年之後受到系統教育,強化精神世界之後,選擇正視自己的問題,理智去看待。我記得國外有一位女性心理學者,年幼時因受到性|侵而分裂,後來她發現自己有多重人格,就選擇去學習心理學,利用科學來治療內心的創傷。在她的描述中,她的本人格早已忘記受到的傷害過程,由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來承擔,而且起到一個保護者的作用。”
張原問:“那方曉曉以方米作筆名寫這麼一本小說是什麼意思?”
許垚說:“具體原因我也不敢妄下判斷,我猜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方曉曉幻想出一個故事來匹配自己,並對自己洗腦,這才是她擁有的美好人生。在這段人生中,沒有出軌的養父,也沒有強|奸她的鄰居,所有人對她都很好,她生活在一個充滿愛的世界裡。至於另一種可能……”
許垚刻意停頓,覃柊意會道:“另一種可能,這本小說不是方曉曉寫的。或者說,是有人告訴方曉曉這個故事,方曉曉信以為真,加上自己的想象腦補寫出來的。”
許垚點頭:“解離症會伴隨記憶缺失,患者甚至會對自我身份失憶,這時候就需要身邊的人提醒她。那麼這個人會是誰?”
張原說:“如果是在F國的事,應該是林純。但這些不堪過往都是發生在春城,隻可能是方許。也就是說在方許失蹤以前,他跟方曉曉描繪了一個充滿愛的世界——方曉曉信了。”
覃柊:“這個世界更有利於方曉曉逃避現實,不用再面對那些傷疤,換做是我也會信。”
許垚接道:“方曉曉到F國求學,這部分我也查了。學校她是申請了,但她沒有念完。因為生病,她多次請假,後來還申請休學。我懷疑求學隻是一個由頭,真正的目的是去治病。”
張原:“方曉曉第一次解離,就是在春城方家的別墅。出事的地點就在隔壁李家,在這樣的環境下方曉曉缺乏安全感,自我保護機制會一直開啟,在國內治病的確不妥。我聽說這種心理病,有條件的話最好是改換環境,否則難免‘觸景傷情’。”
“這麼解釋就都通了。可是……”覃柊邊說邊看向李雋的名字,“出了這麼大的事,方家到底是怎麼解決的?”
正說到這,許垚手機裡進來一條信息,正是江進發來的回信。
“方家沒有報警。”許垚掃過回信,說,“江警官已經查過了,系統裡沒有記錄。”
“難道方家選擇息事寧人?”覃柊問,“不應該啊。”
張原問:“李家後來不是突然搬走了嗎?小說裡說是父母工作更換,事實上會不會是因為這件事?”
許垚:“那就要查了。我還在等周淮那邊的消息。”
“不對吧。”覃柊問,“真林純找你,目的隻是為了找到方曉曉的下落。為什麼你要追溯這麼久以前的事?”
許垚笑道:“因為她有個額外的要求——所有傷害過方曉曉的人,都不要放過。”
這話落地,許垚走到桌前,拿起筆在張原寫過的紙上圈出三個名字,赫然是:李雋、顧澎、蕭婓。
許垚直起身,就聽張原說:“蕭婓?他做了什麼?顧澎就目前所知,好像沒有傷害過方曉曉。”
“不知道,還需要調查。”許垚說,“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隻要查到這部分,整個謎團就能水落石出了。”
三人都不再言語,隻是一同俯視著紙上那三個名字。
顧澎,為假林純在春城看病提供藥品資源,假林純被帶走後,也是第一個“出面”幫忙的。
蕭婓,至今未曾現身,假林純看病的私家醫院就來自蕭家。
假林純曾經秘密整容,這裡面不僅需要手術室、專業醫生護士團隊,還需要大量藥品和後續維護。而顧澎和蕭婓剛好補足這一塊。
呵,要說這兩人沒有把柄被假林純鉗制,鬼都不信。
第26章
“你相信她說的嗎?”這是張原和覃柊離開房間後,張原在走廊裡問出的第一句話。
覃柊看著前方走廊盡頭,皺著眉頭沉吟了幾秒:“不好說。但如果她要撒謊,會在哪部分摻雜水分呢?動機呢?”
人撒謊的本能驅動隻有一個:自我合理化。
至於動機,這是別人的故事,許垚似乎沒有撒謊的必要,除非……
兩人停下腳步,張原說:“她喜歡錢。她剛才說隻要幫忙不扯後腿,願意分咱們一人二十萬。這麼痛快,說明總報酬不是一個小數目。她是想花錢省麻煩。”
覃柊搖頭:“如果是這個原因,她從一開始就可以不讓咱們參與,再僱外面的幫手,就不存在扯後腿的顧慮了。”
張原點頭:“有道理,可除此之外還能因為什麼?”
覃柊突然那想起一事:“這個案子是誰介紹給她的?”
“她沒說。不過我估計,是真林純出錢託人找到的她。”
“許垚在咱們這個圈子是有名氣,但和真林純完全是兩個世界。何況真林純一直住在療養院,消息閉塞,她怎麼會知道許垚可以幫她?”
“所以是有人給真林純指路。”
“還有,真林純應該沒有這麼多錢,現在繼承方家遺產的人是假林純。”
到此,兩人又一同沉默下來。
思路捋清楚了,這裡面還有一個隱藏在背後的推手,這個人不僅有錢,而且願意幫真林純找真相。
“是那個姚小姐。”張原打破沉默。
這一次覃柊也同意:“有錢又有闲,除了她我也想不出第二個。”
“難怪她這次這麼上心。”張原說,“要是能上姚家這條船,人、錢、資源、地位就都有了。”
姚家,春城首富,本地望族。
而這位姚小姐,正是姚家年輕一代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也是繼承人的有力競爭者。
覃柊說:“許垚和你我不同,她能走到今天不易,逮著機會絕對不會撒手。”
就像是餓虎撲食一般,出手又快又猛,為了生存“窮兇極惡”。
“我知道,我不打算扯她後腿,這對我沒好處。”張原說,“幫就幫吧,走一步看一步。”
兩人又一次邁開步子。
“方曉曉和林純的故事能觸動她,我想主要是因為她也是孤兒。有些東西我們無法體會,但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