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淡沒有化妝,黑眼圈大得嚇人。她沒胃口吃飯,在車裡找了個一次性口罩戴上,“一個親戚生病了,在人民醫院。”
六點的申城已經蘇醒忙碌起來,簡淡望著車窗外熟悉的高樓大廈,縱橫的高架上車輛川流不息,她心裡忽然有些微妙的錯位感。
曾經她也是這裡庸庸碌碌的一員,甚至擁有自己的房子。後來她終於離開,而現在又回來了,隻是已經成了一個無處落腳的過客。
到了醫院,簡淡去急診問了護士,才找到沈冽的病房。
她剛站在門邊,還沒來得及往裡面看一眼,身後就傳來匆忙的腳步,一個女孩擠過她,跑進病房。
簡淡看著她坐在床邊,和沈冽說話。
她出來得急沒戴眼鏡,隻能模糊看到他躺在床上,臉都看不清。
簡淡捏著手機冰冷的外殼,忽然覺得燙手。
真是多餘啊,她趕到這有什麼用呢,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隻是給自己一個借口來看看他而已。
簡淡就這樣呆呆在熙來攘往的狹窄過道上站了片刻。
她甚至希望沈冽能看見她,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他……還想看到她嗎?不然為什麼還把她設置為緊急聯系人呢。
也許隻是忘記取消了吧。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和默契。沈冽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受傷住院的這一天,簡淡來看過他。
她轉身走出醫院,打車趕往高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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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沒出什麼事,真是嚇死我了。”何淇心有餘悸。
她是沈冽父母好友的女兒,她所在的公司和申旦科技也有合作。前段時間兩個公司一起去外地參加一個交流會,回來也是同一航班,落地已經凌晨了。
沈冽是獨自打車離開的,司機沒看清路,撞到了石墩。他當時意識模糊,所幸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沒受什麼傷。
直到早上消息傳到了何淇那裡,她才趕過來。
“叔叔阿姨還不知道吧?”何淇問道。
沈冽搖了搖頭,“一點小事而已,不用告訴他們,你也回去吧。”
何淇當然不肯離開,“要不我去趟你家,幫你把煎蛋帶來陪你?”
熟悉沈冽的人都知道他有條愛犬,朋友圈裡幾乎隻曬狗,他出差的時候就會把煎蛋放到父母家裡。
沈冽卻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冷淡:“煎蛋不喜歡外人。”
何淇:……
護士來拔針的時候,看到何淇,打趣著對沈冽說:“這就是你女朋友吧,這麼快就從外地趕過來了,急壞了吧?”
何淇愣了愣,不明白什麼意思。沈冽也是莫名其妙,但他心中忽然有個模糊的預感,緊張地盯著護士。
“昨天你來的時候,我們拿你手機撥了緊急聯系人電話,看到了備注。”護士解釋,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沈冽臉色僵住,立刻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打開通話記錄。
凌晨四點多,通話時間一分半。
何淇看見他逐漸發白的臉色,奇怪問道:“怎麼了?”
沈冽胸口一陣發緊,他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護士,聲音微顫地問:“她,她在電話裡怎麼說的?”
沈冽萬分後悔沒有設置自動錄音,起碼他還能再聽聽她的聲音。
護士回憶著:“挺著急的吧,好像都快哭出來了。她說她在外地,趕不過來,要我們聯系你父母。”
沈冽還沒細問,又一個護士走過來搭了句:“剛剛有個女生來問你的病房,不是她嗎?”
沈冽驀然抬頭,眼眶發紅,“什麼樣的女生?”
護士搖頭,“戴著口罩看不出來,就是感覺挺漂亮的。”
沈冽忽然瘋了一樣從床上起來,不管不顧地衝到病房外,卻不知該往哪去追。
人來人往,他找不到她。
他低頭,死死盯著手機上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他曾經無數次想要打過去,卻始終沒有碰過的號碼。
怕被她拉黑了,怕她換號碼了,怕她厭煩他的死纏爛打,怕她已經不記得他了,甚至怕是另一個男人接起。
……
簡淡正坐在高鐵上,閉目休息,被手機鈴聲打斷。
她以為是單位有什麼事,沒想到一看來電顯示,是那串號碼。
心一下亂起來,她不想接。
可是又怕是他有什麼事,不敢不接。
簡淡微一猶豫,還是接了。她把手機放在耳邊,沒有立即說話。
對面也是沉默,像一種無聲的試探。簡淡立即就猜到,這是沈冽本人親自打給她的。
她看著窗外疾馳的景色,一瞬間很想掛斷電話。沈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終於平穩開口,“不好意思,昨天打擾你了。”
視線頃刻模糊。
她沒想過還能再這樣近地聽見他的聲音。
不再是最後那次分別時,他冷笑著說她虛偽至極的語氣。
可她眼前卻還是浮現,那年冬天他站在樓道昏暗陰影中,無力地垂著頭的樣子。
簡淡緩了幾秒,努力維持著淡然的口吻:“沒什麼,你還好吧。”
她大大方方的,沒什麼不好承認。越是坦然寒暄,越能證明她放下了,簡淡努力說服自己。
“嗯……你,”沈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索性不試探了,直接問出心中所願:“剛剛護士說有人來問我的病房號,是你來過嗎?”
他聲音裡有一絲脆弱,近乎於懇求。
無論當時再怎麼憤怒,他還依然是這樣,期待著她的回答。
眼睛燙得無法睜開,簡淡閉眼靠著車窗,竭力壓住喉嚨間翻滾的哽咽,保持著客氣疏離的語氣:“不好意思,我還要上班呢,就不去看望了,祝你早日康復。”
沈冽沒有說話,唇抿緊成一條直線。
如果她冷若冰霜,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他還能自我安慰,這代表她還在乎。
可她就是這樣平靜自然,像一條平行線,距離很近,卻永遠不可能向他傾斜。
沉默中,連空氣都變得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好似酷刑。
即便如此,兩個人都舍不得掛斷。如果有些話不能說出口,那麼就算隻有沉默也是好的,至少知道對方就在那聽著。
簡淡正要和他再見,高鐵的播報聲冷不防響起:
“——前方到站,蕭城東站,請在本站下車的旅客準備好自己的行李……”
簡淡僵硬了一瞬,立即切斷電話,顫著手把沈冽的號碼拉黑,生怕他再打來。
她扭頭對著窗外,再也控制不住,無聲地哭起來。
兩年多了,她以為她早就可以坦然面對。沒想到這麼久過去,原來根本沒有好,一碰就是潰爛的痛,比分手時還要痛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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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冽,你怎麼了?”何淇和護士追出來,驚詫地看見他臉上的水痕,唇角卻是上揚的。
沈冽依舊站在原地,維持著打電話的姿勢。
他沒有再打過去,他能猜到她的反應,說不定已經拉黑他了。
但是這些都沒關系。
他說過,隻要她有一點點向他伸手的意願,他就會一往無前地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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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會正式重逢惹嚶嚶,猜猜見面會怎麼樣
其實最開始沒想過要寫破鏡重圓,但是寫著寫著情節就這樣發展了,我也是第一次領略到破鏡重圓那種酸澀拉扯的感覺。
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著不平息
最怕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最怕此生已經決心自己過沒有你
卻又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第46章 舊情人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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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日子還是平平淡淡地過著,好像永遠都不會發生變化。
從小到大,簡淡都有這種溺死在時間中的感覺。隻有和沈冽在一起時,才是不一樣的。
現在好像又回到了原點,但她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惴惴不安了。
簡淡就職於一家老牌國企,效益不太好,急需轉型。
新項目的招商引資名單中,她看到了申旦JS。
這種招商,一般隻會派個代表來洽談,簡淡並不覺得沈冽會親自來。
但是不可否認,她枯寂許久的心裡出現一絲久違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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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總是潮湿陰冷,如天氣預報所說的那樣,午後陰雲醞釀了一會,灰蒙蒙的天空便飄起細碎的雪花。
大概是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雪了。
今天是周末,周韻帶著女兒來找簡淡玩,她們準備在家吃個小火鍋,簡淡卻被同事催著出去拿資料。
“簡淡,到你家小區門口了,你出來吧。”
她沒多想,也沒換衣服,直接穿著夾棉睡衣踩著外穿毛絨拖鞋就出去了。
地攤上幾十塊一件的印花睡衣,喜慶熱鬧的桃紅色,在素白的冬日裡顯得俗氣卻樸實,簡淡挺喜歡。
誰也不會想到她以前曾是申城那個超一線大都市裡的白領麗人,也曾光鮮亮麗。
簡淡沒戴眼鏡,外面一片雪白,霧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
“簡淡!”經理羅健對她招手,她眯著眼睛慢吞吞走過去,才發現羅健身旁還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在風雪中撐一把黑傘,持著傘柄的手修長有力,西裝革履,身姿高大筆挺,像一座沉默的山。
畫面如同定格,簡淡卻始終沒抬頭看他的臉。
還好她沒戴眼鏡,什麼都看不清,不會太尷尬。
“哎喲你怎麼穿這樣就出來了,就算沒對象也不能這麼邋遢啊!”羅健開玩笑似的嗔怪一句,把材料遞給她,然後給他們互相介紹。
“簡淡,這是申旦科技的沈總。沈總,這是我們綜合辦公室科員簡淡,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簡淡是有心理準備的,她無數次設想過重逢的情景。但這一刻真正到來時,還是不太真實。
簡淡沒有愣太久,含混地喊了聲:“沈總好。”然後對羅健說:“羅經理,沒事我就先回去了,灶上還開著火。”
羅健自然不反對,簡淡松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意料之中的,沈冽忽然開口:“晚上我們吃飯,簡小姐也一起吧。”
嗓音溫沉,客氣而生疏。盡管不久之前他們還通過電話,但此時近距離地聽到沈冽的聲音,簡淡還是覺得不習慣。
從前他和她說話時,總是洋溢著一種少年人對心儀的女生獨有的熱情,還會有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簡淡頓了頓,說:“我回去還要換衣服,挺耽誤時間的。”
沈冽顯然並沒有放過她的打算,“我們在車上等,不妨事。”
羅健順著附和,對簡淡道:“那你快點回去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