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應聲,“我這回是真的要回家了,再見。”
正要推開門走出去時,陳肆川忽地叫住她,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梁如夏,你做得挺好的。”
“不止抓娃娃。”
-
傍晚,陳肆川單手打開門,走進一天未曾回來過的家。
偌大的客廳內,陳父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面色嚴峻。
陳肆川左手提著袋子,目不斜視走上通向二樓的階梯。
“站住,”陳父一聲令下,質問道,“今天去哪了。”
陳肆川如他所願停住腳步,吐出兩個字:“網吧。”
陳父重重地扔下手中的報紙起身,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怒意:“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不準去那種地方,徹底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算是。”
陳肆川仍筆直地站著,並沒有因此被他威懾到半分。
陳父聽到,氣得說不出來話:“你、你,我陳東升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兒子!”
留著一頭利索短發的陳母在這時從某間屋子走出來。
雖然穿著暖色調的家居服,整個人卻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
白皙的臉上幾道淡淡的皺紋,雙唇自然閉合,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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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川,你就是這樣跟你爸說話的?”
陳肆川極淡地扯出一個笑容:“那該怎麼說?”
“我敬愛的父親,我鄭重地告訴你,我徹底把您的話當耳旁風了,”他眼睛裡半分情緒沒有,“這樣?”
陳母表情有了幾分變化,不輕不重地喘了幾口氣:“你什麼時候能跟你哥學學?!”
她沒想到,自己生出的兩個兒子會是極與極的兩種性格。
“抱歉,讓您失望了,”陳肆川拎著袋子就要往樓上走,“沒有那個時候。”
“混蛋!”
陳父指著他衝他大喊。
陳母陡然注意到他手裡的東西,緊跟著出聲道:“我問你,你手裡的袋子裝得什麼。”
陳肆川頭也不抬地回:“玩偶。”
“哪來的?”陳母眼神如刀掃過去,接二連三地逼問,“談戀愛了?”
陳肆川走到臥室前,開門進去前,撂下一句:“個人隱私,無可奉告。”
嘭地一聲,身後傳來杯子摔到地上破碎的聲音。
黑白色調的房間裡,陳肆川先是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少年脊背微彎,額前碎發自然下垂,與夜色交替著,掩著晦暗不明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身把燈打開,走到床邊提起了那個簡潔的白色袋子。
玩偶被一個個拿出來,五個被整齊地擺放在書桌上,剩下的一個他放到了床頭桌上。
一秒、兩秒、三秒,女生亮亮的眼睛浮現在眼前。
他嘴角一邊唇角小弧度上揚,無聲一笑。
嘖,怎麼會有這麼容易開心的人。
第15章
轉眼之間,國慶節就到了。
放假這天,大清早的,班裡的人不像往常般因為早起昏昏欲睡,無精打採的,相反,都格外的興奮,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聊天。
每逢假期就會出現的一個場景,梁如夏早已習慣。
卻不會融入他們。
和別人出去旅遊的計劃不同,她的假期,被整整七天的輔導班填滿。
這怎麼會高興得起來?
梁如夏默默坐到座位上,熟稔於心地拿出書開始早讀。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和英語單詞一樣,語文古詩文同樣是梁如夏的難點。
有時候學累了,梁如夏會趴在桌上出神。
她記憶力不好,理科思維也不行,在學習上似乎沒有一個優點。
這麼沒有一個學習天賦的人,卻要日日夜夜一直走在學習的路上,不能停止,不能後退。
最後能有一個好結果嗎?
每想到這,梁如夏的情緒就會異常低落。
可是沒有辦法。
她必須學。
沒有天賦,就隻能加倍努力。
努力的話,好結果的可能性總會一點點大過壞結果的。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梁如夏合上書,目視前方,嘗試著背誦古詩文。
然而,背了還沒一半,突然就卡在原地,想不起來下文。
她無奈翻開書看一眼,幾秒過後從頭開始重新背誦。
“遂教方士殷勤……殷勤、殷勤、殷勤什麼來著。”
還剩一個字,梁如夏死活想不起來。
她有些懊惱,打算打開課本再看一眼。
正當有所動作,熟悉的聲音傳過來:“遂教方士殷勤覓。”
梁如夏側過臉看向聲音的主人。
陳肆川不知何時到的教室,桌面上幹幹淨淨,隻有一張試卷。
書都沒拿出來,他是怎麼會背的?
梁如夏奇怪地問:“你會背了?”
陳肆川手拿黑筆勾著選項的同時回:“不會。”
“那你怎麼知道是遂教方士殷勤覓?”
“從我坐到這開始,”陳肆川抬眼看她,大爺般的語氣道,“三分鍾內,你這句話背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
“……”
這是不是拐彎抹角地說她笨。
梁如夏不理他,轉回去繼續背自己的書。
一段好不容易順過去,下一段又來了道難關。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西南行、行……”
剛才看這句話看了足足有一分鍾,怎麼從頭開始背,背到這又忘了呢。
梁如夏在看書和不看書之間掙扎。
看書,強迫症的她又得從頭開始背,浪費時間。
不看書,她想不起來啊。
梁如夏恍然間想到什麼,主意打到了她的同桌身上。
他不是記憶力好嗎?問問他試試。
於是,她開口問:“陳肆川,我考考你,‘千乘萬騎西南行’的下一句是什麼?”
陳肆川停下演算的筆,剛要出聲,就及時被人止住了。
梁如夏伸出右手的食指,小聲說:“隻跟我說一個字就好。”
“翠。”
“翠?”梁如夏自言自語。
翠什麼呢?
她試探性地繼續問:“第二個字呢?”
陳肆川聞言,樂出聲:“華。”
“翠華、翠華,”下一秒,梁如夏快速地說,“翠華搖搖行復止!”
緊接著,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口氣背完下面的部分:“西出都門百餘裡。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梁如夏給這篇古文劃了幾個部分,眼下,一通努力下,隻還剩最後一部分不會背。
梁如夏給自己一分鍾的休息時間,打開水杯喝了一口水。
正巧這時候早讀下課的鈴聲也響了起來。
她喝完蓋上蓋子,抿了抿唇。
一早上沒有白白浪費,梁如夏有些輕松。
她餘光看了看旁邊同樣在喝水的陳肆川,說:“你說,如果這一篇古詩文我反復讀好幾遍,你就在旁邊聽著,最後你是不是就能背下來了?”
“對我濾鏡這麼大?”陳肆川喝水的動作停住,睨她,“我呢,記憶力是比你好一些,但也沒好到聽幾遍就能背下來整篇課文的程度。”
“至少如果月考考到白居易的《長恨歌》,又恰巧考到了我今天早上背的這幾句話,你肯定會寫,最低兩分到手。”梁如夏說到最後,潔白的牙齒露出來,嘿嘿笑了下。
陳肆川也笑:“行,那我先謝謝你了。”
“客氣。”
趴著睡覺的方悅涵聽到周圍都在說話,睡意漸沒,直起上半身伸了個懶腰。
她轉身問:“夏夏,國慶假期出不出來玩?”
梁如夏靜默兩秒,隨後搖搖頭:“恐怕是不行。”
方悅涵啊一聲,心情一瞬間跌倒谷底:“為什麼?”
“因為我要上輔導班,”梁如夏輕嘆一口氣,語氣裡沒了前幾分鍾的愜意,“我媽媽從她同事那裡得知了一個教學水平不錯的老師,並且了解到這個老師要在假期辦一個強化輔導班,就給我報了名。”
“啊,你成績明明很好啊,”方悅涵不解,又想到之前三人在奶茶店的談話,她感慨道,“你媽媽對你的要求真的太高了。”
“是有一點吧,”梁如夏搬出那句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她也是為我好。”
“唉,你同桌陳肆川十月四號生日,本來以為你能出來玩,還想著我們一起去聚聚呢。”方悅涵不無可惜地說。
梁如夏聽到,下意識地望向陳肆川:“你十月四號生日?”
陳肆川嗯了一聲。
“你年齡比我小诶,”梁如夏有些意外,“我是七月出生的,比你大三個月。”
“你九幾年?”
“九六。”
“我九五。”
梁如夏了然。
雖然人去不了,但是祝福和禮物還是要送上的。
畢竟是同桌,他平時又經常幫她,給她講題。
但是,該送什麼呢?
“夏夏,你要去哪個輔導班?什麼科目,我看看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方悅涵適時岔開話題。
“科目是化學,”梁如夏回她,“至於輔導班,我不知道名字,隻知道是我們學校小班的老師開的。”
做著卷子的陳肆川微不可查地頓了下,不過幾秒鍾又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方悅涵:“貴嗎?不貴的話我也去上。”
梁如夏不怎麼清楚這個:“回去我問問我媽媽?”
方悅涵重重地點了下頭。
“方悅涵你國慶要去哪?我也去。”
謝翊睡著覺,隱隱約約聽見方悅涵說了些什麼,最後聽到要去某個地方時,騰地一下坐直了。
“補習班,你去不去?”
“補習班啊,”謝翊萎了下去,下一秒又變得鬥志昂揚,“也不是不行。”
“得了,你可千萬別跟著我去。”
“你放心,我一定會跟著你去的。”
謝翊說話直接得很,梁如夏一個對感情一竅不通的人都聽明白了。
她會心一笑,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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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和方悅涵吃完飯回到教室,梁如夏趴在桌上準備進入午休時間。
隻不過沒能成功。
有人戳了戳她後背,跟她說:“梁如夏,外面有人叫你。”
梁如夏懵懵地抬起了頭。
揉揉眼,起身出去。
她原本以為是徐瑩,走到門口才發現是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
“你是梁如夏麼?”
對方開門見山。
“嗯。”
站在梁如夏對面的女生沒穿校服,一身格子套裝,過肩長發微卷,皮膚很白,卻又不像自然白,細看能看出明顯的顆粒。
“你認識孫藝溪吧?”
應該算認識。
“認識。”
“她今天有事請假了,讓我把這個給你,你轉交給陳肆川。”
女生說著的同時抬起了手,一個貼著各種卡通動物圖案貼紙的透明禮物盒被放在她手心。
梁如夏馬上反應過來。
可是,她記得上次去還那個粉色禮物盒的時候,和孫藝溪說:“陳肆川讓我給送回來。”
拒絕的意思應該很明顯了。
所以,這是不會放棄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