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布置很簡單,聚光燈、拍照的空地、幾把椅子和輔助的裝飾。
再就是放在背光處的電腦和照片打印機。
曾為池靄和季雨時拍過照的女攝影師正在專心致志地點擊鼠標,用PS軟件精修著剛才那對情侶的照片,她被服務員從背後一拍肩膀,條件反射轉過頭來,對上方知悟的臉。
一瞬間的驚豔過後,她疑惑地撓著頭發:“這位客人,也是來……拍照的?”
方知悟道:“我想起我有個朋友前兩天來吃過飯,就想看看這裡有沒有她的照片。”
攝影師好心地為他指明活動牌的方向,順嘴說道:“其實您問一句就知道了呀。”
方知悟沒回話,看到燈光昏暗處的長方形活動牌後,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
無需目光逡巡,他轉眼就在活動牌的最上方,瞧見了池靄和男人的合照。
不過那個男人並不是方知悟以為的祁言禮。
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英俊少年。
寬大的衣袖之下,方知悟猛地攥緊拳頭,指骨嶙峋凸起。他沒有回頭,感覺到攝影師的靠近,指著池靄的照片動了動嘴唇:“這兩個人的照片,也是你拍的嗎?”
“是啊,他們就是客人您的朋友嗎?”
攝影師未曾感覺到方知悟壓抑的氣息,帶著幾分感嘆笑道:“這對情侶讓我印象挺深,那個弟弟長得好帥,也很年輕,就是看樣子好像剛剛才在一起,合照的時候特別害羞!我怎麼指揮他都調整不好動作,最後還是他的女朋友,就是旁邊這個小姐姐給調/教好的。”
“女朋友?”
方知悟輕聲自言自語。
他不說話的時候尚能勉強維持住冷靜,一張口其中的陰沉感撲面而來,使得站在他身邊滔滔不絕的攝影師下意識住了口,顫顫巍巍問道:“怎、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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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麼。”
方知悟嘲諷地勾起唇角,一個出格的想法在他的腦海瞬息閃過。
再轉過頭來,他翻出手機中池靄和自己視頻通話時留下的錄頻展示給攝影師看,又皮笑肉不笑地解釋道:“事實上,她是我的未婚妻,前幾天我們因為一些事大吵了一架,她為了惹我生氣,才會和一直追求她的學弟一起拍了這張照片。”
“啊……”
驟然聽到真相,攝影師差點咬到舌頭。
這麼尷尬的、像是小說中才會發生的事情,竟然被她給遇到了。
“那、客人您想怎麼做呢?”
攝影師結巴著問道。
“你能夠跟你們的老板商量一下,把這張照片撕下來交給我嗎?”
“當然,我知道我的請求不太合理,也願意給出相對的補償。”
說著,方知悟從錢夾裡掏出黑卡。
……
十分鍾後,結完賬一手拎著外賣盒,一手捏著照片的方知悟離開了餐廳。
走到轉角處,他將沒有動過的菜餚扔進旁邊的公共垃圾桶裡,垂頭細細打量起照片。
半響,才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諷意低聲道:“原來,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第68章
【我們見一面吧。】
時隔一個多月, 池靄終於又在微信界面看到了來自方知悟的消息。
這條消息的發送時間是凌晨三點五十四分。
很符合方知悟晝伏夜出的作息習慣。
而池靄並不對此感到意外。
畢竟早在利用祁言禮引來對方的那天,她就提前設想過,衝昏頭腦、蒸幹血液的憤怒隻能起到短暫蒙蔽的作用, 待方知悟鎮定下來, 他們之間遲早會有把話攤開來說清楚的一天。
池靄放平了心緒,沒有提及其他,隻詢問見面的時間地點。
她將手機回揣進睡衣側袋,然後下床推開了臥室的大門。
入目所至, 餐桌一塵不染, 客廳和廚房的地面也光潔明亮。
那沙發上的被褥枕頭折疊整齊, 擺放規矩,半點也瞧不出來昨夜有人睡過的痕跡。
池靄隻打量了一眼,手機就震動起來。
一條沒有備注的號碼發來短信,上面簡短地寫道:【池靄姐,我上火車了,再見。】
季雨時不再慌慌張張地提起昨天的情事,也算是有點長進。
希望經歷過這些天在濱市的遭遇, 他能夠學會凡事放在心裡,不要露在表面。
念頭於心裡轉過一圈, 池靄略略挑起唇角, 回復道:【一路順風, 小雨。】
……
今天是禮拜天。
臨近實習期的結束, 池靄的工作也變得輕松許多。
難得有個闲適的假期,她打算窩在家裡找些電影看看, 順便等候方知悟的“傳召”。
將季雨時睡過的枕頭被套拆下來一股腦扔進洗衣機, 按下啟動鍵後,池靄抱著自己的碎花蓋毯, 盤起腿坐在沙發上翻選著電視影庫的片源。
她對愛情片沒什麼興趣,挑來揀去暫定了一部劇情片和兩部驚悚片。
結果劇情片才看了個開頭,男女主角堪堪走過場似地在池靄面前依次出現,那頭徹夜未眠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方知悟又發來微信,催促著她:【現在就過來,我在我家等你。】
池靄收到消息,卻沒有立即動身。
她抱臂倚靠著沙發略作思索:按照他們目前的關系,見面地點選在方知悟家裡似乎不太合適,但考慮到即便要結束所有的感情來往,她也需要把收下的物質贈與一一退還。
索性今天就到方知悟家去,把所有事情一次性說個明白。
池靄回到臥室,從衣櫥裡取出上次離開家時帶出來的、方家贈送的昂貴首飾。
她將大大小小的禮物找了兩個精致的手提袋裝下,然後又翻找出床頭抽屜裡的柯尼塞格鑰匙,以及上次為著方知悟受傷,方便上他家照顧時,他給到的平層鑰匙。
把要緊的東西通通打包好,池靄離開了家,邁進那輛她自收到從未駕駛過的超級跑車。
……
方知悟似乎早就和門衛打好了招呼。
池靄開著這輛牌照陌生的跑車進入安保嚴密的小區時,並沒有被攔下盤問。
她將車停在對應的停車位上,按下上行的按鍵,乘坐電梯來到方知悟所在的樓層。
電梯的轎門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便是守衛著這層唯一住戶安全的合金大門。
出於禮貌,池靄沒有直接使用鑰匙進入。
而是站在門外,敲響牆壁上精致的乳白色金屬門鈴。
緊閉嚴實的大門卻在清脆叮鈴聲響起的瞬間同步打開。
池靄往屋內看望去一眼,見方知悟的身影沒有出現在玄關口,才走進去換上了拖鞋。
她踩著拖鞋無聲向前行去,不多時就看見了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邊的方知悟。
尺寸偏大的馬海毛套頭衫,將方知悟高挑挺拔的身形莫名勾勒出幾分瘦削之意。
三十多天未曾見面,池靄的眼簾捕捉到這抹背影的第一印象是,他似乎過得不太好。
轉念她又忍不住嘲笑起自己來。
撞見未婚妻和自己的好朋友接吻,就算方知悟並不愛她,心情大約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你來了。”
方知悟將手中開啟大門的電子遙控隨手擱在旁邊的圓幾上,頭也不回地說道。
池靄問道:“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無論何時,她都是這樣。
哪怕在心裡自己如同鞋邊的爛泥一樣不值一提,但還是會作出真誠關懷的模樣。
給池靄發消息到她回復,方知悟為自己做了大半晚的心理建設,好容易才構建起勉強能夠抵御對方的武裝,又因為這樣一句簡簡單單、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話而即將崩潰坍塌。
他抓住圓幾上開啟的紅酒,從中倒出半杯,像是為了將自己灌醉般咕咚咕咚喝下。
等待酒精順著喉嚨淌入血液之中稍稍安撫情緒,他又斂起眉眼回應道:“好多了。”
“那就行,以後不管跟誰出發,凡事都要小心點才是。”
池靄關懷地叮囑一句,抬步走了過去,將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又從連衣裙的側袋裡取出兩把鑰匙,擺在手提袋的旁邊。
紙袋摩擦的動靜、金屬與大理石材質相觸帶起的細小磕碰聲引起了方知悟的注意。
他轉過身來,目光從池靄沒有挽起的漆黑長發滑到她的手邊。
兩把化成灰他都認識的鑰匙,至於手提袋中裝的是什麼,方知悟不用想也知道。
他像是一個局外人般淡漠地站在那裡,冷眼旁觀著池靄急於同自己劃清關系的動作,口中忽然問道:“你這段時間,跟祁言禮在一起還好嗎?”
池靄手上不停,將放置其中的大小絲絨禮盒取出來一一擺好,溫和地回答道:“還好吧,也就是相互有空了出來吃個飯喝個茶,看看電影什麼的。”
方知悟注視著她,片刻過後又旋身去去喝起酒來,沒有再說話。
這句話是池靄的試探。
沒有刻意的炫耀,展現親昵。
吃飯、喝茶、看電影,諸如此類的事情,不管朋友還是愛侶都能做。
池靄緩和地說出口,見方知悟的態度較之前平靜了許多,便以為他應該想明白了。
“那天的事是我不好。”
“對不起,阿悟。”
她主動道了個歉,接著把這些天以來計劃好的想法說給他聽,“我已經跟言禮談過了,他同意在江阿姨手術康復,你我徹底解除婚約之前,不公開同我的戀愛關系。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你如果需要我出現,我也會盡量配合並扮演好未婚妻的身份。”
“言禮不會吃我們的醋的。”
“我是不是該說謝謝你們?”